毕业进入最后倒计时。
上午第三节课课间,任杰走到木沙身旁,启开薄薄的嘴唇,半是温柔,半是调皮地对木沙说:“中午放学你陪我一起去照相呗。”
“好哇。”
木沙也是今年才知道同学们毕业时有互赠照片的风气。
之前,木沙已经在几本留言簿上写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在写留言簿时,发现很多同学都留了电话,都是座机号。没有一个QQ。镇上虽有网吧,电脑还很罕见。据木沙所知,班里只有一个开小店的男生家有电脑。
看到这些电话号码,木沙有些羡慕,觉得家里应该装一部座机了。别的不说,起码给木牙打电话时不用跑到木叶家或外村的公共电话那里去了。
不过,现在没有也好,在乎的人已经离去,即使还在,木沙也并不十分想联系,实在也没有什么可说。电话里的沉默较之现实中的也更叫人忐忑。过去的,她更喜欢回忆,喜欢自然相逢时的温暖惊喜。
她也陆续收到一些相片。有男生的,也有女生的。照片照得都还不错,跟以前看到的那些艺术照比起来,背景丰富,表情自然。生活中多么调皮捣蛋的人一旦入相,都变得安安静静,自带一种回忆气质。
她们在一家超市门口停下来。超市是新开的,里面的东西看起来也很鲜亮、齐整,只是因为店前破败的道路,让人感觉他家的生意也是夕阳黄昏。
“我想买本相册,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咱们进去看看吧。”
“你收到多少照片了,还用专门买个相册?”
“十几张吧。我家里还有一些,买本相册把它们整理好,以后看起来也方便。”
相册算不得日用品,也不知道路边的这间小超市有没有。可人家能做生意,对市场的洞察力多少也得有一些吧。
进去问过,果然有。小本的,样式单一,粉底小熊,做工也不咋滴。
“没有别的了吗?”任杰翻了翻,也不是很满意,有些犹豫。
“没有了,就这些。你也是初三的吧?要不是你们这些毕业生集中在这时候照些相片,平时谁会买这个?”
“多少钱一本?”
“十块钱。进价卖给你,存着没用。”
“嗯,好吧,给我拿一本吧。”
走出门来,木沙问:“现在就去相馆吗?”
“嗯。早上跟我妈打过招呼了,今天中午不回去吃饭了。你饿吗?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先去照相吧,也不知道人多不多。等会儿不行买袋方便面好了。看这身肥肉,我有的是储备。我就怕你饿。”
“我倒是不饿。那咱们走吧。”
相馆里出乎意料的冷清。想想也情有可原。并不是每个毕业生都会照相留念的。丑的、穷的、不善交际的、不好意思的大有人在。看实际情况,照相高峰已经过去。
见她们进来,摄影师连忙放下手中的鼠标,过来招呼。
“照毕业照啊,你们是一个人还是两个?”
“就我一个。”任杰说。
“哦。你是穿自己的衣服还是换换?”
“我就穿自己的衣服好了。”
那天,任杰穿了一件淡绿色T恤,一条墨绿色休闲裤,搭配一双白色球鞋,看来也是有所准备的。
“行。进来化化妆吧。”木沙接过任杰手里的相册,跟着她一同进了一间小屋。
摄影师是个男的,他叫任杰坐在凳子上,找来化妆品,手脚麻利地往任杰脸上扑了点粉,再在眼皮上打了点绿色的眼影,最后拿出唇膏,在她嘴上涂了薄薄一层。
任杰以前好像也没有化过妆,僵硬地坐在那里,表情有些紧张。
妆成清淡,任杰的气色为之一变。
摄影师把东西收好,让任杰站到白色背景布前,问她:“你要拍几张?”
“一张好了。”
摄影师握着相机,指导任杰动作造型。木沙则坐到窗边的椅子上,一边看着他们,一边随手翻着桌上的相册。
最后定型,任杰盘腿坐在地上,略倾着头,脸上微露笑意,一手抚着膝盖,一手半举,拳头半握,食指直伸。
“好了。脸上的妆不要的话,可以洗掉了,洗手池在那边。完了过来看看,选个背景。”
摄影师回到电脑桌旁传相片。任杰站起来,洗了脸,回到木沙身旁,低声对她说:“没想到这么快,我还以为要很长时间呢。要不你也照一张吧,我身上还有钱。好多同学都是在这里照的,我看着还可以。”
之前,也有同学问她怎么不照相片,原因很简单:胖呗,丑呗。
“照吧。王丹不也胖,张萌比你更胖。她们不也照了?”确实照了,木沙也各分得一张。看起来都还不错,不难看也不失真。可同样是胖,王丹高,张萌可爱,木沙却只有丑。证据不多,却张张虐心。
木沙连连摆手:“我不照。”
“怕什么,就是留个纪念。”
唉,如果不能给人留下美好的回忆,不如消失得一干二净。如果回忆不能抹去,也最好不要留下什么痕迹。何况,记得与否,并不是靠一张相片决定的。
“不照。”不好解释,干脆断言。
“这位同学,过来看看,你喜欢哪个背景。”
摄影师一边撵着滚轮,一边征求任杰意见。
“我不喜欢太花哨的。”
“这张怎样?”
“嗯,不太喜欢。”
“这张呢?”
……
任杰最后选定与她衣服同色调的纯绿色背景,直举着的食指上添了一个小足球,相就定照了。不完美也不难看。
“要洗多少张?”
“十……五张吧。十五张。”
“你是现在要,还是过两天再来取?”
“过几天再取吧。我家就在镇上。”
“好的,五天后来吧。”
出得门后,她们进刚才的超市一人买了一个面包,就当是午饭了。
木沙问:“镇上只有这一家相馆吗?”
“是啊。”
那大伟帮忙的就是这家相馆了。木沙心想。她又不禁想起韩媛,不知她是否也照相片。她的相片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又会送给谁呢?
五天后,任杰拿到照片,给了木沙一张。赵盼看见,问木沙:“你收集了多少张照片啦?”
木沙抬头想了想,“十几张吧。”
“才十几张?我都有三十多张了。你还想要谁的?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话,跟我说,我帮你去要。”
木沙本想说不用,脑子里转个弯,鼓起勇气问:“你有苏瑞的照片吗?有的话能不能给我一张?”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喜欢吧,欣赏吧,又不想怎样,留张照片也不行吗?
“他的我还真没有。他又不照相,现在又不在家里,我从哪儿给你要照片去。”
木沙听了前半句,心下已自黯然。又担心赵盼会有所问,有些后悔。
“别人的呢?有的家伙一下子给了我两三张。我可以匀一张给你。”
“那你照了几张?”
“我?我就照了一张。一张就够帅了,还要几张?任杰这张也还不错。看这眼睛涂的,跟个大青蛙似的。”
“你说什么?!”任杰从旁杀来,给了赵盼一个爆栗,赵盼连忙抱头鼠窜。木沙看着他们追打着远去,感觉自己像个奶奶一般苍老了。
接下来最具纪念意义的一件大事就是全班合影。
大伟走了,苏瑞也走了,这合影里终究藏着遗憾了。
政治老师因事外出,照相时,大家给她留了一张凳子,说过后再将她加上。木沙那时还想不明白如何加上。待拿到合影时一看,大跌眼球:政治老师表情死板、动作僵硬地卡在那里,将整张照片的自然氛围毁灭殆尽,还令其蒙上一层恐怖色彩。
一阵唏嘘之后,再没人讨论这些。考试接二连三。体育和微机考试在本校进行。化学、物理实验考试和文化课考试先后定在了小华姐上过的高中。
八百米跑虽然跑得自己如吃了一嘴铁锈,倒也勉强过关。微机考试本来最难,但背过完整的题库,三大操作与上机练习也没有出入,竟然顺顺利利地交卷了。
实验考试同学们是一起坐客车去的。木沙本来也有信心,进得考场,依旧手忙脚乱。最后出得门来,意识到化学实验还是漏了一步。不管怎样,结束了。
考完回校,大家搬回各自的凳子,把自己从这个学校清空了。
文化课考试定在两天后进行。
中考是木扁骑着摩托车送木沙去的,最后一天来接她的时候,意料之外,小华姐一起来了。算是重见故地,最后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考试没有明显的失误,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整体感觉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