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蝴蝶梦碎

四月一日,愚人节。

当萧萧兴致勃勃地提起这个洋节时,木沙起初并没有什么想法。一个连生日都不习惯过的人,一个连对过年也失去了期待的人,能对外国人的一个小节日有什么想法呢?

再说节日的主旨是戏弄人,木沙既没有自信去戏弄谁,也不觉得谁会花心思来戏弄自己。总之,所谓节日,不过是另一个以睁眼为始,以闭眼而终的又一天罢了。

所以当木沙心血来潮写了一封小信让萧萧转交给丁亮时,不但惊到了萧萧,就连她自己也有些不明所以。

“我看还是算了吧。他不适合你,再说,他已经跟陈若梦好上了。”萧萧为难地对木沙说。

“没事。你要为难,我自己给他就是,顶多就是自取其辱,我又不想怎样。”

“那好吧。到时候你别生气就行。”萧萧说着,把信纸折了折,传了出去。

上面是一首小诗。天知道那算不算一首诗,或许可以算作一首打油诗。里面有几分夸张,又有几分真意:

你的微笑

像经夜的露珠初见

天边的曙光

在你的微笑里

我闪闪发亮

没奈何

相遇即是别离

命运是泪一点

只为记取你模样

我归于无形

在默默的角落

默默将你遥望

夜来了

你缥缈如星

恰是我梦可以承欢的荣光

当丁亮展开那张信纸时,木沙紧握了双手,感觉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他们在嬉笑,然后丁亮在上面回了几个字,又把信纸传了回来。

木沙极力抑制着内心的不安,迅速打开了纸张。

“你也不撒泡尿自个儿照照,也敢喜欢我?”

是了,这就是自取其辱了。木沙捏着信纸,一时呆住。她可以接受自取其辱的结果,却还是被它的表现形式伤到了。

唉,一个关心生物老师穿什么内裤的男生,你希望他能回你什么委婉的好词呢?

在不缺爱的人那里,卑贱的喜欢暗恋只能落得受人耻笑践踏的结果。

这真是自我戏弄的完美形式。

萧萧伸过头,瞟了信纸一眼,“你没事吧?我早跟你说他不适合你。”

或许喉咙里真的有些发哽,但木沙也没觉出太多的伤心。他的笑确实是灿烂迷人的,然而也不过如此了。

“没事。”说着,木沙面无表情地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了门后的废纸袋里。

说的对啊,萧萧,他固然不适合我,但什么才是适合我的呢?我并不像你,是个光芒四射的万人迷。

晚上,萧萧又来到她的宿舍,看四下没人,坐到她的床边,对她说:“木,你不会还为白天的事难过吧?”

说来也怪,要真难过也许不会感觉难过,不难过反而叫人有些难过。

“你别听他瞎说,他这人就这样。你更不用自卑,其实你很性感的,要是你再瘦点,准迷死他们。”

刚才还被人叫撒泡尿自照,现在就变性感啦?开什么玩笑?又是被你这样真正的可人儿说出来,真是不真诚到家了。

“你知道他们背地里是怎么议论你的吗?”

木沙惊讶地看着萧萧:他们还会背地里议论我?

“他们问我,你胸那么大,是不是得了大胸症。我说那是正常发育。他们还说,我们两个成天在一起,是不是同性恋。我说,我们是好姐妹。”

木沙被这些话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反应。本以为孤独之处自有一番清高,不料却也是别人嘴里的酸菜腌瓜。

“行了,别说了,不就是没人喜欢吗?没什么大不了。”

“你怎么会没人喜欢呢?郑龙就喜欢你呀。”萧萧认真地瞪着大眼睛。

我天,撒谎都撒到爪哇国去了。郑龙是个高高胖胖,看起来憨憨的男生,不属于木沙的圈子,更不属于萧萧的圈子。虽然初一开始就在一个班,可印象中他们根本没有说过话。说他喜欢自己,木沙倒宁愿相信自己是个同性恋呢。

“你别不信啊。我都听他们说了两三回了。”萧萧见木沙不言语,急忙证实道。

萧萧的话不是让木沙感到难堪,就是让她感到不自在。不知道她还会说出什么话来,木沙觉得今天已经没了消化能力,就随口结束道:“行,行,我信。你先回去吧,我要去洗漱了。”

说完,从床底拉出盆,径直进了水房。

过了几天,木沙买了夹饼正边吃边走,郑龙同着她不认识的一个男生走到她跟前,嗫嚅着说生活费花光了,向她借两块钱救救急。

木沙又诧异,又好笑。不知道我穷吗?还向我借钱。再说你借钱也不应该借到我头上吧?木沙又不禁自恋地想,不会真如萧萧所说,他喜欢我吧?得了,不管是真是假,自己喜不喜欢,终究是无所谓的事。再说两块钱她也正好有,刚才买夹饼给了五块,找了四块五,就在裤兜里。

木沙掏出两块硬币给了他。郑龙冲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跟着朋友转身走了。木沙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又想到一种可能。是不是萧萧把跟她说他喜欢她的事情跟他说了,可实际上他不喜欢她,觉得名誉上受了损失,来向她要精神赔偿了。这可真有意思。木沙笑着摇摇头,吃完了夹饼,顺道儿走向操场边的厕所。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同学们熙熙攘攘,一片欢腾。这一天是参观蝴蝶展览的日子。展览本身并不令人期待,在这样美好的春日,能抛开书本、离开学校,做半日的短游,这才是兴味所在。

他们结队来到师范门口。之前从这里路过时,不经意间看去,但觉里面树木参天,绿草蔽地,十分幽静。没想到自己会有机会踏足内里。

“这就是师范学校。明年,没准你们其中哪位就会来这里上学,就当是提前熟悉环境。进去以后,大家自由行动。回去也不用集合排队了,你们自个儿看好时间,下午上课时别迟到就成。好了,就这样,解散。”

油面班主任跨着自行车说完这通话,就脚一抬,先蹬着车子离开了。

刚才身后还叽叽喳喳,一回身,连个人影也看不见了。人都去哪儿了?消失得这样快?

这学校也真不小。高高低低、前后错落。树遮屋挡,人雀相闻。

现在木沙的身边只剩了亚宁一个。她们看看彼此,耸耸肩膀,就一前一后在宣传栏和各个临时展馆穿梭。

一路走下来,远没有期待中的有趣精彩。固然色彩斑斓,然而论静,不如院中的绿草生机茵茵,论动,又没有田野间的自然翩翩可爱。不过是些画片的呈现和标本的展示,若她们有心研究,或许能看出点多繁的神奇,肢节的乐趣。然而对她们来说,不过是一目带过的索然而已。至于那些名字介绍,纵然不是起的多余,至少也放错了地方。这得吓退多少见字头疼的同学们。

也没个参观指引,她们也不知道地方是不是转全了,干脆相携着在学校里乱晃。热了时就坐到草坪上的石桌椅凳上歇歇。

她们这才发现有的石桌上刻着棋局,有的石桌上刻着书帖,倒是可观。不幸她们都是门外人,只觉得好看,并不能细究出里面的神奇奥妙来。

眼看着转到了校门口,亚宁提议,“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虽然学校有股令木沙向往的古韵,却不适合在这样的时候独处游玩。又想自己有段时间没和亚宁出行了,很有些抱愧,便同意了她的提议。

和亚宁在一起,压力并不大。她虽然家境也好,却很节俭。她们出门,每个人的花费都不会超过十块钱。按说,亚宁比她高那么多,难免会有一种压迫感,可跟她在一起,倒也不十分觉得。

她们在街上瞎逛一回,就又回到学校附近的小吃摊,买了两碗凉皮当作午饭,吃完就回了学校。

晚自习,萧萧悄悄捅了捅木沙的胳膊,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知道今天我在师范学校看到什么了吗?”

“看到什么?”木沙头也不抬,随口问道。心里却在疑惑,什么事会让大大咧咧的萧萧突然变得这样神秘兮兮。

“我看见丁亮和陈若梦那啥了。”

木沙一下子明白那啥是什么意思。萧萧这张嘴终于也有隐讳的时候了。

“不可能吧?那么多人。”木沙嘴上故作轻松,心里却翻了个个儿。她忍不住看了丁亮一眼,见他正和同桌嬉皮笑脸地说着什么。再看陈若梦,她在低头写字,没看出什么异样。

“这回我可是亲眼看见的。陈若梦的裤子都退到膝盖那里了。”

这真让人难以置信。现在中学生的尺度已经有这么大了?要是徐鸣听说这样的事,不知会做何感想。

至于自己,比起痛心,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可她不想再继续这样的话题,断然道:“不管是真是假,总之不用再跟我说了。”

“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我也不敢相信。我就说嘛,丁亮不适合你。”

“行了,不用你说,一开始我就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就此打住,你快睡觉吧。”

有时候,木沙真想把萧萧这张红润的俏嘴给缝起来,这里面的是非也太多了。但又觉得萧萧不是捕风捉影的人。木沙还担心这样的事儿会私下里传开,然而过了几天,也没听亚宁她们谈起。果真,萧萧正如她自己所说,并不是一个嘴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