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中)

赵子衿知晓,若是无事锦老板绝对不会要求他来陪同。他自己是不想跟这个看不透的男人结伴同行的,可是……恰恰因为看不透,他心里还一直惦记着锦老板答应他的那句话:

“你等的人,定然会安然无虞的出现在你眼前。”

赵子衿本来是无涯的一位道士,连个名号都没有。所以留了俗家本名,赵子衿。

午夜梦回,萦绕梦中的是前尘往事。

哪怕看不清梦中人的脸,他也知道那个男人是自己——安忘归。

梦里出现的另一个人,一个女人,宴华予。

安忘归认识了宴华予,两个人大概是一见钟情那种悸动。不由得感叹缘分真是妙不可言的事。

这段故事最为让人扼腕的,不过就是生不逢时。那是个战火纷飞的乱世。

无处安生,无处安然,无处安身立命。

那样倾巢之下的乱世,安有完卵可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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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归。”女子一身素衣也难掩风华无双的气质,宴华予笑看着他:“你可莫要真的忘归。”

安忘归松开马儿,抱住她:“华予,我会回来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宴华予抱紧了他,虽然是不舍,可也知时至今日,容不得他为小家而弃大家,“放心吧,我当然信你,我会等着你回来的。”

他也是不舍,抬手替她整理了鬓角,然后一笑。回身,上马,飞驰而去。未曾回头,只有黄沙尘土飘扬。

彼时,他们刚成亲一年。尚无子嗣,高堂之上也未有人。

整个安家,只有一个宴华予。

能上战场的男儿都去了战场,奔赴远方。余下的都是各自家眷,也有以各式方法留下的男子,却都非善类。

独门独院的宴华予,从安忘归离开之后时常被人骚扰。

宴华予不是大家闺秀,但是秉性极好。她少时上山学艺,有些拳脚功夫。一次两次忍让,眼见着愈加得寸进尺,宴华予也不是那般性子极好的。直接把人打出去,让旁人再不能欺负她一个人了。

本以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宴华予等着安忘归,这一等就是三年。

战败,国破,家亡。

她只身一人带着行李奔走,不是为了逃难,只是为了找安忘归。

安忘归那时未死,却也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敌国的军队太过于强大,而他们的国家朝廷却一再忍让,只想着割让城镇,以求安然。

这样的一再忍让,非但没让战争停止,反而让敌国侵略的更加彻底。

他无力去改变现状。

只希望宴华予能够安然无恙。

战争带来的流血,能淹没无数人。

宴华予和安忘归最后的见面,是最后一战的时候。爱国的仁人志士发起最后一次反攻,成败在此一举。

兵荒马乱之中,宴华予看见了被锁链绑着的安忘归。曾几何时那风流潇洒的少年郎,已经残破至此!

就一眼,宴华予的眼泪止不住的砸落。

“忘归……”

熟悉一个人,珍爱一个人,可以重视到什么地步?

哪怕这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哪怕无数人奔走逃亡,哪怕耳边嘈杂错乱。

就是那么不可言说的奇妙,他就听见了她在唤他。

抬眸,漆黑如墨的眼里是迎面跑过来的女子身影。他扯了扯唇,露出一个笑:“华予。”

他的华予,来了。

宴华予扑到他身边,死命的扯着锁住他的锁链,“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扯不断的,她那弱小的力气跟这锁链没有可比性。

安忘归攥住她的手,柔声:“华予,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本就幽深的眸,此时此刻只有一片温情。

她摇头,拼命的摇头,眼泪止不住的奔溃:“不行!我要你跟我一起走!”

“只能你跟我一起走!”

她的话语声,铿锵有力,毋庸置疑的坚定。

安忘归看了看锁住自己胳膊的锁链,“你带刀剑了吗?”

宴华予虽然不明白怎么做,还是把刚刚拿着的刀递给了他。

安忘归注视着宴华予,在她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起刀落。

鲜血瞬间喷洒了她一脸,白皙的脸上都是湿热。她惊恐的瞪大了眸子,“不!”

安忘归抬起仅剩的左手,捂住她的唇,惨白的脸还带着浅笑:“华予,我们一起走。”

舍了一只臂膀,他们离开了这里。

可是战火还未停歇,他们走走停停,一直在不停地逃亡。每次停留不久就会有敌兵来了。

这样担惊受怕,可是宴华予也不说委屈,她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只要忘归在她身边就好。

那样的乱世,她那小小的心愿能安然多久?

后来,提前走的人,不是忘归,是她。

他们在山脚停留,未曾料到夜里敌兵就寻到这里。躲躲藏藏也挡不住他们的搜索。这样冷血无情的敌人,要扫荡整片土地。善待俘虏他们不会做,他们只会杀人。

眼见着冰冷的刀尖已经临近,她扑身过去。刀剑入体,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在她耳边异常清晰。甚至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多温暖,不然……那刀剑怎么那么冷。

“华予!”安忘归抱紧她,他唐唐七尺男儿,眼泪决堤。

她的忘归,在为她哭呢。

敌人依旧那么冷血,在残害同胞。逼得急了,兔子也会咬人,这里所有人都开始奋起反击。也正是因为来的敌兵不多,所以才让他们赢了。

只有安忘归,抱着宴华予不停地流泪:“华予,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刀!不值得的!”他已经没了右臂,可是他的华予健健康康。他已经如此残破不堪,可是华予还是那般风华正好。

就算他死了,华予安然无恙的活下去,以后还会有人替他照顾华予的。

他的华予,怎么这么傻?

“忘归……”胸腹的疼痛已经快要麻木了,她只能感觉到鲜血不停地流淌,生命即将耗尽。她露出一个笑,试图安抚他:“忘归,你是我最重要的……就算是我死,也不会让人伤害你…正如,你永远不会让人伤害我……”

“我要走了……这次,不能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