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江湖
那是在南方遥远小山里的一座湖。
那座湖不大,围湖住着五户人家。
他们靠着山林的野味,湖里的鱼为生。
在候一凡的记忆里,那是一片安静祥和的存在,他小时候赤着脚,裸着屁股在湖里捉过鱼,也在冬日里,划着船,在湖中央看过皎洁的明月,和他的姐姐在夏日的夜晚,躺在船上,看过漫天的星斗。
可是,这一切都在他十四岁的时候消失了,就像一幅用墨泼的画,被大雨冲刷的模糊一片,更像一副沙画,被风一吹散了,消失了。
让这幅画消失的是一场大火,围着落江湖的大火。
那场大火将五家人的屋子全都烧了,火光直冲天际,染红了半边天,也将湖水烧成鲜红一片,像是传闻中的地狱之火,焚烧了候一凡的一切。
候一凡记得自己无能为力地在湖边跪着,哭都哭不出来。
在大火熄灭了之后,候一凡找到了自己父母、姐姐的尸体,但是少了一人。
一个外来者。
那个人来到村里才三天,但是于他的姐姐却相处了一个多月。
那一个多月里,他的姐姐每天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那时候,姐姐告诉他,自己会剑法了,会成为武林高手。
他嘲笑姐姐吹牛,他的姐姐给他使出了一招剑式,将他打的屁股尿流,他就问姐姐,这是什么剑法,姐姐告诉他,这是家里那本书上的。
因为那本书没有封皮,没有注解,只画着图像,他们的父亲会在夜晚的时候偷偷地拿出来揣摩,没敢让他们练习。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竟然偷偷地练习了。
可是,他的姐姐丝毫没因为偷习这剑式而害怕或者愧疚,而是幸福的告诉他,这剑法叫温情三式,第一式叫初见问情,第二式叫柔情似水,第三式叫双燕返巢。
那时候,候一凡惊异自己的姐姐为何会知道那残缺剑谱的名字,还有点小小的崇拜。可是,后来他才明白,那剑法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的姐姐应该将这三式剑法给别人看过了,更重要的是,那剑法的名字起到了一个少女的心里。
姐姐会剑法的事情没有瞒住父亲,父亲问了问,才问出一个叫蒋邵的青年才俊来,而且两人还发生了肌肤之亲。
父亲没办法,让姐姐将人带来,一番交谈,父亲也算是认下了那个蒋邵。
那时候,候一凡仔细端详过蒋邵,面目白皙,人很英俊,也不是林圣卿的样子。
后来,他才知道,对方是易了容的。
蒋邵来了三天,之后洛江湖烧一把漫天的大火,烧毁了五个人家,烧死了二十三个人,烧没了候一凡的一切。
家人、朋友、还有安静的生活。
埋葬了家人,侯一凡一直在找蒋邵,他对姓蒋的一直很留心,所以听到三穗山的土匪头子姓蒋后,就去挑战。
结果,人不是那个人,自己差点死掉,然后李二神救了他。
在山上静养的时候,候一凡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是不可能找到那个人了,这些年他江湖游历,见识增加了,可是心里一直留着一丝的期盼,那就是找到蒋邵。
但是,这点念想终究是没有办法实现了。
他曾想过,也许那种恶人早被人砍死了,毒死了,或者也被一把火烧死了。
但是,就在候一凡放弃了找寻仇人,安心做个山贼的时候,铁杉替林圣卿出头,上山想要要回丢失的镖,让他对上了林禀之,然后他看到了当年姐姐口中的温情三式。
起初,他有些不相信自己苦苦找寻三十几年的仇人就这样突然有了消息,所以他一直在试探,一直在仔细的观测。
他确定了,当年的蒋邵就是而今的林圣卿。
林禀之使一次温情三式,那往事,自己这三十年受的罪、吃得苦就在脑海浮现。
现在,林圣卿死了,那么,他的儿子就该偿还这罪孽!
候一凡心中怒火汹汹,脑袋却无比的灵活冷静。
因为,他必须要,一定要杀死林圣卿的儿子——林禀之,他要林禀之告诉林圣卿,落江湖畔的候家来复仇来了。
林禀之双燕返巢之后,真气耗损更大。
候一凡却冷静如一个捕猎者,拿着双拐走向了林禀之。
“告诉林圣卿,三十年前的仇,有人来索了!”
候一凡说着,身子猛然扑向了林禀之,林禀之慌忙刺出了一剑,又是初见问情。
候一凡这次双拐往前一架,一缴,生生地将林禀之的长剑锁死。林禀之大惊,手腕用力,想要抽出长剑。侯一凡双臂一用力,双拐一缴,生生将长剑从林禀之的手里缴飞。
林禀之丢失长剑,手臂吃痛,身子向侧倾斜,脚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候一凡缴飞长剑,双拐一转,直接砸向林禀之的胸口。
因为候一凡身高较林禀之矮,此时砸胸口正是缴飞长剑后,顺势的一招,使用的十分流畅顺手,所用的时间也最少,也是林禀之最难以防守的时候。
林禀之似乎根本没有办法防守了。
双拐已经到了他的胸前,候一凡似乎看到自己能乘胜追击,杀了林禀之了。
可是…
双拐被架住了。
双拐被原本歪斜随时跌倒的林禀之用手臂架住了。
候一凡大惊,出于多年的经验和自身的警觉,知道事情不妙,准备急忙撤出双拐,先与林禀之拉开距离。
可是…
还是慢了。
林禀之的手在架住双拐之后,右手的手臂陡然变的柔弱无骨,手臂向蛇一样弯曲滑行,穿过双拐,手掌伸开,指尖点向了候一凡。
候一凡来不及躲闪,胸口就被林禀之的手指点了三下,像是被蛇啄了三口。
候一凡胸口吃痛,真气运行瞬间迟缓,双手撒开了双拐,身子向后倒飞而出。
林禀之一改先前的颓势,冷声道:“你以为就你会诱敌吗?”身子一跃,又到了候一凡的近前,右手又点了出去。
这次,他点向的是候一凡的脑门。
“你给我父亲带句话,三十年前的草,我替他除根了!”
候一凡身子失衡,将双臂聚到了面门,护住了紧要的部分。
林禀之等的就是他这样的反应,右手点向了候一凡的胸口。
这次,林禀之的速度更快,瞬息就是十几下。
后一凡身子这次向后飞了出去,漫天洒出了一口血。
老天爷,你待我太残忍了。
人生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这次,它也没能让候一凡如意。
林禀之见状,再次追了上去。
趁你病,要你命!
铁府那一晚之后,林禀之就不是以前的林禀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