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连倾问草婆,草婆说于子凡原先也是个苦命的人。他爹欠了赌场的债被打死,当时他娘已经病得很厉害了,出了这事,没多久也去了。于子凡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愤世嫉俗,手段狠戾又不怕死,慢慢的积累了一些威势,但真正叫他成功的是在一次事故里替当时的老大挡了一箭,得到了机会。后来他杀了那人取而代之。从开始到如今,一路上的所沾染的鲜血,怕是他几辈子都还不完。
妖的一辈子长达上千年.
草婆说,于子凡爹娘还未身死时有多恨那些人,现在就有多恨他自己,而且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一个人绝望,他所做的事情,只会更加绝望而已。”连倾当时以这句话为结尾。
若说绝望,如今的聚比于子凡更加绝望。
所以,当聚发了疯的拔出刀子向连倾刺来的时候,她一点惊讶意外的感觉都没有。
事情发生的时候连倾和于子凡窝在他最喜欢的清水轻云小筑里喝酒聊天。清水轻云建在水潭之上,主厅很大,中间没有屋顶,有雨雪时用结界遮挡,是个很有情调的地方。
自那此谈话之后于子凡愈发的喜欢和连倾待在一起,没有等级没有地位之分的平等相处。连倾对于子凡的美酒很喜欢,口感好又不容易醉,再加上于子凡虽然是混黑的却博文广识,和他在一起也挺轻松愉快的,便几乎没有拒绝过。
在前一晚,于子凡终于因连倾和聚激烈的吵了一架。于子凡很轻易的就能够将一个人的尊严踩到脚下狠狠蹂躏打击得体无完肤,尤其是当这个人是聚而被维护的是连倾时。
当聚出现的时候,于子凡并不以为意。他坐上这个位置后便从来不曾记住对别人的羞辱。“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于子凡听完聚的汇报,不耐烦的撵人。
聚顿了顿,抬头轻轻笑了笑,看着连倾道:“听说你喜欢新巧的玩意儿,今早恰有人送了件东西,我猜你大概会喜欢。”
连倾只是看着他笑。她不是傻子,不会不知道聚有多讨厌她,也向来无心改善。
于子凡也看着聚,似笑非笑的表情自有伤人的意味。
“先前是对你不大友善,算我不对。你可愿意接受?”聚说着从袖里拿出了一古铜色的东西,双手捧在掌心。
连倾又看了聚好一会,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正要拿起他掌心的东西,突然光芒一闪,眼前一黑,随即便听到‘嘭!嘭!’的两声响。定下眼时,于子凡站在她面前挡着,聚瘫倒在墙角。
连倾慢慢的退了一步,走到于子凡面前去,他正对她笑着,胸口却插着把明晃晃的刀子。
看到刀子的那一霎那,连倾忽然想笑。但马上就明白自己错了。这是妖异的世界,用的自然是可以杀死妖异的刀子。
她又抬眼看了于子凡,他还是对她笑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连倾有些疑惑。明明聚被他打飞到墙角了,为什么这把刀子还会在于子凡身上?
于子凡缓缓的后仰倒下,她甚至忘了扶住他,怔怔的看着他倒下。
致命的一刀。
于子凡重重的倒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带着月亮的天空如此蓝如此深邃。原来,倒下来是这样轻而易举的事情,原来,倒下来是这样一件轻松的事情。
连倾在他身边坐下。于子凡转过眼珠,连倾平静的脸上带了微微的怜悯,“这样做值得么?”
这一次,他马上就明白了连倾的意思。他笑了。呵,一个麻木到自己也毫无所觉的人。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他说,又看了那天空一眼,闭上了眼。
于子凡的脸上,带着几近幸福的表情,死去了。
连倾站起身,在墙角瘫着的聚死死的盯着他们的方向。
除掉于子凡的那一掌,之前他早已吞食了毒药,血从他的嘴、鼻孔、眼和耳朵里冒出来。
“知道后来他为什么会厌恶你吗?”连倾走到聚身边蹲下身子问。
聚抬眼看她。现在的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和我没有关系的。”连倾轻轻的道,“一开始他之所以要引/诱你,是想要从你身上得到希望,一个不会堕落的希望。只是,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点,更别说你了。他厌恶你的原因和你恨自己的原因是一样的,你的希望是他,他却因为你而没了希望。”
聚看着连倾,毫无表情,眼神木然。然后,他的视线慢慢地移动到躺在另一头的于子凡身上,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聚终于明白,他的罪在于顺从。
聚就那样看着于子凡,直到呼吸停止。
连倾站起身,觉得有些许木然,也有些许轻松。
一只手忽然伸出来,在连倾来得及反应之前用力把她拥进怀中。那人的手臂环绕着连倾,她完全无法动弹。连倾没有挣扎。
“连倾,总算找到你了!”
白绿久违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却不是拥抱着她的人。
“连倾!”
连倾分辨出是莲意的声音,这声音也不是这个拥抱着她的人发出的。
那么,她唯一没见到的就是暗暗了。
她放松自己,“暗暗?”
“是我。”头顶的声音闷闷的响着,带着低哑。
连倾停了一会儿,微微用力,额头抵着暗暗的胸口稍微拉开些距离,低垂的眼眸扫到地上的于子凡和聚,淡淡的道:“埋了他们吧。”
绕着她的手臂僵硬了那么一两秒,随后把她搂得更紧。
之前莲定宁像烟花一样消散掉,这两位的尸体却毫无迹象,连倾后来才知道,死无全尸对妖怪来说是件很严重的事情,尤其是尸首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