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最近有点心烦,因为她遇见了一个失忆的而又话很多的“人”。每天天快黑的时候,那“人”都出现在村口大榕树下,向她问路然后絮絮叨叨讲他自己的事给阿花听。就算阿花好脾气,喜欢听人说故事,天天听也有点烦了。那个“人”,其实并不是人,而一个健忘的灵魂,或者说是一个得了失忆症的鬼,他看起来有点可怜,大半年了,他好像兜兜转转都没找到自己的家,记性又不好,每次来都像第一次来时先问路然后絮絮叨叨说起生前的事。阿花虽说被他重复的诉说搞得有点不耐烦,但是也不忍心掉头就走,只要没有事,天黑的时候阿花还是会到村口榕树下坐一会儿,听他讲话,有时候也会有村里的人在树下纳凉,纳凉的人聊着天,阿花听着,那个健忘的鬼说话她也听着,倒也相安无事。虽说依然能听到来自那些“人”的声音,可阿花确实也是很多年都不曾看见过他们了,小时候的阿花不仅能听见,也是能看见他们的。
小时候阿花是阴阳眼,这是七岁时来家里那个瘦老婆婆说的,其实那时候阿花也不知道什么是阴阳眼。只知道自从那个瘦婆婆说了这话以后阿花的日子过得似乎就不那么开心了。在那之前阿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喜欢穿小花布衣服的七岁小姑娘。阿花不聪明,不爱说话,也不怎么漂亮,但爹娘就她一个女儿倒也视若珍宝。阿花朋友不多,但并不孤单。之前隔壁有个喜欢和她说话的小姐姐,喜欢带着阿花一起玩儿,给她讲故事,小姐姐讲,小阿花就睁大眼睛笑嘻嘻地听。可是后来,那瘦婆婆来过以后,小姐姐就不来找阿花玩儿了,再后来小姐姐一家搬走了,阿花便失去了唯一的玩伴。
阿花有点恼火,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小姐姐不来找自己玩儿了,甚至爹娘对自己的态度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只是那天无聊时在村口榕树下和一个白衣服的老婆婆说了会儿话而已。
那天小姐姐和爹娘赶集去了,小阿花一个人跑到村口榕树下捡树叶子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穿白衣服的老婆婆,老婆婆很慈祥,笑嘻嘻地给阿花说话还给她讲了好些故事,逗得阿花咯咯笑。而这恰巧被找阿花回家吃饭的娘亲看见了,娘楞了一下,然后一脸惊恐问阿花在和谁说话。阿花指着笑盈盈的老婆婆说,我和婆婆说话,婆婆给我讲故事。阿花娘吓得一个哆嗦,当即拉了阿花往家里拖,边走着还边给了阿花两巴掌。阿花很委屈,一路哭着被拖回了家。当晚,爹娘就在房里关着门嘀嘀咕咕了一阵,第二天爹一早就出门,下午回来的时候背后跟了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老婆婆,那老婆婆,拉着阿花看了半天,一拍大腿说:“哎哟这闺女怕是阴阳眼哦!”
阴阳眼是什么呢?阿花不懂,只知道自己常看见一些不认识的人,但是好像爹娘和其他人都看不见一样。那些人有些穿着和村里人不一样的的衣服,有些穿着一身白,有些不知道是不是刚和人打架了身上还流着血,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大多看起来不那么高兴有点孤单,阿花觉得有时候自己和他们挺像的,尤其是没有小姐姐一起玩儿的时候。
原先阿花偶尔会给爹娘说起自己看到或者听到的那些人给她说的有趣的故事,但是每次阿花告诉爹娘后,爹娘并不觉得有趣,都是吓得不行的样子,而阿花不是挨骂,就是被打。后来,阿花爹请了一位白胡子道士,在家摆了好些个东西,然后让阿花站在中间,老道士抽风一样地围着阿花拿着把木剑乱舞,还时不时将水和黄豆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往阿花身上撒,折腾了大半天,阿花的脚都站痛了,老道士才收了摊子,在爹娘千恩万谢下拿着一大包谢礼走了。
那天阿花揉着累得打闪的脚就打定了主意,看见那些不认识的“人”也不告诉爹娘了,不然倒霉的就是她。在那之后阿花的娘试探地问了好几次阿花,你还看的见那些东西吗?阿花摇头,阿花撒了谎,道士的作法并没有任何效果,她只是不想让爹娘担心也不想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渐渐懂事的阿花开始学会假装不看“那些人”,其实阿花并不像村里人和爹娘那样害怕那些人,只不过她也隐隐觉得好像每次和“那些人”说话自己就会倒霉,比如小姐姐走了,比如挨打,比如被罚站看老道士跳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