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阿爹背回白云寺的。
第二天据静会方丈向我描述,阿爹将我背回寺里的时候,脸已经黑成了煤炭一样。
因为回来的时候,我在他背上一路上一直鬼哭狼嚎地嗷嗷叫。虽然也不知道究竟在瞎喊些什么,但就像个小疯子一样。
等静会方丈绘声绘色,连带添油加醋地向我描述完昨日的情形,我能感觉的到我的脸越来越红了。
昨晚我梦见在阿娘的墓前有个人想要杀我,然后一个白衣美男忽然出现救了我,而且还一直含情脉脉地望着我。
我现在只要回想起来他那双桃花眼望向我时的情形,心里竟然像有只小鹿一样在砰砰砰地乱撞。
莫非我昨日梅花林醉酒之后,因为在梦里春心荡漾导致色欲熏心原形毕露,所以其实我是一直在阿爹面前胡言乱语来着?
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罪过。
出家人向来讲求两耳清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我怎么能在静会方丈面前想这些龌龊的事情呢。
我在心里默默谴责了自己一会会。突然想起荣玉,于是立马狗腿地抱住静会方丈的胳膊,讨好地问道:“方丈,方丈,你知道荣玉小和尚去哪儿了吗?怎地这两日都见他不到?”
静会方丈明显一脸嫌弃的拿开我的两只爪爪,然后倚老卖老地捋了捋他那白花花的胡子,得意洋洋道:“四喜丫头啊,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荣玉他还俗了。”
“还俗了?”
我一听顿时蔫了,这荣玉太不够意思了吧。
还俗这么可喜可贺的一件事情,好歹是朋友一场,欢喜镇我多熟啊,告诉我一声,我好歹找个地方陪他喝喝小酒,听听小曲,逛逛青楼,为他践践行,与他话话别。
这么煽情的好机会他居然不给我留,就这样悄悄地挥一挥衣袖拍一拍屁股走人了。
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静会方丈以为我在为荣玉的离去而难过,拍了拍我的肩膀,自作多情地安慰我道:“四喜啊,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你与荣玉有缘,总有一天会再见的。”
我哀怨地看了静会方丈一眼,“你是说荣玉还会再次出家?”
静会方丈:“……”
静会方丈无语地看了我一眼,拍拍屁股一转身,无情地走了。
我好忧伤。
中午吃过午饭,我和小黑一人一猫分别蹲在寺院的墙根底下晒太阳。
小黑伸了伸懒腰,我也跟着伸了伸懒腰。小黑紧接着又打了个哈欠,我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然后小黑在地上打了个滚,将白白的肚皮晒在太阳底下,美美的会周公去了。我……我翻了个白眼,暗骂小黑不地道。
唉,我怎么能这么无聊呢?
以前每次随阿爹来山上,荣玉小和尚都在。我偷花他盯梢,我爬墙头他放哨,而且我捉弄他他也从不捉弄我。那时候在山上一两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
现在荣玉小和尚不在,才来了两天,我就无聊的要死。
静会方丈小花园里的花早都谢了,瓜藤都烧火了,也去看过阿娘了,如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蹲在墙头下继续叹气了。
小黑这个不地道的大兄弟晒太阳舒服的早已闭上了猫眼去见周公了。我猥琐地蹲在墙根下托着下巴开始思考人生。
我想起欢喜镇曾经有一位说书的先生。他滔滔不绝讲的那些曲折离奇的才子佳人、王侯将相的故事,情节我早已经记不清,但是却清楚的记得最后一次他照常卖关子的说完“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之后,一转身就跟我们道了别。
那天他说:“各位看官,其实并非每位说书人的请听下回分解都有来日可期。茫茫人世间,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于是从此各自天涯,各自海角。相逢一场,说书人我走了,你们也多保重。”
那天在场的很多人听完都湿了眼眶,说书人从此真的没有再在欢喜镇出现过。
原来有些人,真的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从前是说书人,现在是荣玉。遗憾的是我连和荣玉好好道别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