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惊梦(四)阿桐

‘白凤,我会遵守承诺,此后生生世世,永世伴你左右’。

“我错了,我错啦!求求你,求求你快走。这颗心我既错付了他,他要,便拿去。我爱得起,就能给得起。可是你,我输不起啊!我输不起你,阿~~”

“小白,活下去。忘记无尘,忘记我,好好活下去!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白羽凤凰,得天地精华孕育的神凤,怎可为了一介区区匹夫生死道消?”

殷红色的天空、枯焦的古树、还有那仿佛要毁天灭地的雷电。无数的声音在耳畔环绕,低沉、尖锐的,虚弱的、冷漠的。

雪白的身影快速自眼前消失,想要抓住他,想要留住他,哪怕毁了这身、断了这心,哪怕彻底寂灭天地。救他!付出任何代价不惜一切我都要救他。他消失了~~我,抓不住他。

早已枯井无波的心一瞬间被汹涌的情绪激烈冲刷,犹如被万千虫蚁啃食的一般,痛到筋骨蜷缩、浑身汗毛炸起,却连个伤口都无法触碰到。

“呵!哈哈哈~~额哈哈哈~~我竟忘了你!我竟将你忘得这般彻彻底底!我,怎么可以忘了你?我怎么可以连你都忘记?”

痛楚裹挟着记忆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又在那让我始终无力抵抗的漩涡下如陨星般瞬间消失无踪。我动不了,只能努力瞪大双眼,任由那血色的雨水自我的眼眶来去无碍。拼力所有的力气,却也只能蠕动着,无声喊出那个被我生生遗忘了百年,且还要继续被遗忘的名字:

‘阿,阿桐~~’

......

我们总会于那光阴晦暗的记忆尘埃里,寻回遗忘许久的曾经。

......

仿佛沉睡了很久,再次醒来,竟有些恍如隔世。断心处依旧传来熟悉的痛感,但总感觉,似乎跟往日有了些许的不同。具体是什么不同,一时间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颗空荡荒败的残心,似乎被裹上了一些东西。若要打个比方,就好比是四面漏风的房子被修补好了屋顶,虽依旧遮挡不住寒风凌烈,却能稍稍抵挡暴雨侵蚀。

“臭丫头,总算是醒了!还以为你打算就此留在你的心魔之境再不出来了呢!”

蚌父的声音多少带着些许哽咽,这些往日里我根本感知不到的情绪,此时此刻却是如何鲜活的跳进了我的脑海。我似乎,开始有了一些属于生灵的知觉!尽管只有那么一丁点,尽管,那也许什么都算不上。

不远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珊瑚珠帘,正散发出似有若无的悠扬之声,那是,幽若替我布上的安魂曲。

珊瑚帘是昙跑去找北海的七公主打赌赢来的彩头,挂在室内,整个房间都莹润通泽,不冷不热不湿不燥。

我身体太弱,热不得,冷不得,干燥不宜,潮湿也不宜,而锁心城又位于大荒极北之地的天柜山。由于海水自北灌入,锁心城常年几乎都在海底深渊。十年之间也仅有一月左右的时间会露出海面。

虽有结界护持,但毕竟位于大荒极北深渊,对于法力尽失、道基毁损的我来说,难免有些不适。有了这北海深渊中生长了万年的珊瑚做帘,就能替我在玲珑阁内另立下一个小小的界中界。即使是露出海面也不必惧怕那些渗入的极北之光。

八卦的小凡儿还跟我说起过,几年前北海七公主曾经打到锁心城想要索回珊瑚帘,最后却还是被昙打败,无奈悻悻而回,临走前还发誓定要从其他地方把丢掉的面子找回来。为了扳回一城,据说现如今还在到处搜集昙的各种八卦传闻,以便知己知彼。

只因此珊瑚帘是北海深渊处生长的几株万年老珊瑚中的一株,因其寿命完结才被拿来做了珊瑚帘,且天上地下仅有这么一副。

通体莹润如玉,珠粒打磨的很是光滑饱满,近看透着淡淡的蓝光,站的越远,观之颜色愈深。昙知我深恶红色,尤以深红为最,故特特为我“求”了来。

平日里最爱八卦聒噪的小凡儿,此刻正乖巧的趴在床边,两只小手紧紧的抓着我的衣袖,嫩白的小脸上泪痕未干,小小的鼻头虽在梦中依然皱着。

可怜她一介凡胎,虽这些年也跟着学了些修仙之术,但毕竟还是个孩子,自懂事起便整日为我的身体悬心,这次,怕是真的把她吓坏了。

“仙子醒了!感觉如何?可要用些断情水么?”

离落一贯寡淡的声音,如今归入耳中也多了分轻柔缠绵。微微摇了摇头,直至此刻我才惊觉,我竟是自己毫不费力坐起来的!

“啧!那补心丹果不愧神丹之名。早知药效如此强劲,当初就该任由老五入一趟兜率宫,即便偷不来补心丹,也能替我先行探探路!”

果不其然,我甫一清醒,几位姐姐便感知到了我的神识。只是没想到的是,欺雪姐姐居然也起过去兜率宫做回梁上君子的主意。

原以为这么不着调的想头,也唯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昙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离凡能想得出来的呢。

忘川姐姐平日里总笼罩在一团灰色的雾气之中,一般根本不能看清她的姿容长相,也唯有这锁心城中的几个生灵能偶尔有幸一睹她的容颜。她是魔,一个没有实体肉身的魔。也是魔君座下的十大护法之一。

而在她身边的幽若姐姐却是仙,一个因离经叛道被仙界驱逐的堕仙。她曾因为恋慕二郎真君,后被本尊知晓,直接便被那执法严苛的二郎真君从仙籍上除了名。

欺雪姐姐性子清冷孤傲,天生自带一股奇香,身上永远都是一件月牙白的云锦宫装。所有锁心城的生灵都知道,欺雪仙子越是温言软语就越是危险可怕。故虽盛世红颜,却没谁愿见欺雪仙子的倾城一笑。

寒蕊姐姐清雅,性格也最是温和恬静。爱穿一身青色罗衫,平日里总躲在她的秋苑闭关,一心修道,却不为成仙。她也是锁心城里唯一一位,绝生泉里照不出任何过去的生灵。

昙是锁心城乃至整个盘古大陆中有名的混世魔王。她一贯标榜自己是天上地下、冠绝三界、震古烁今的第一混世魔王,在人妖魔三界只要抛出她的名字,都要抖上三抖的英雄人物。

不过昙虽说顶爱闯祸惹事,整日介似也没多少有正形的时候,但总没犯过什么真正出格的大错,不过是些孩子似的玩闹,一般的也就都随着她去了。且兼几位姐姐护短的一向名声在外,一般的三界生灵也大多是敢怒不敢言。

见我醒来,几位姐姐皆面露喜色,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忘川,面上都带了丝淡淡的暖意。昙刚进屋时一脸的紧张,待见我无碍,立马恢复魔女本色,拎起趴在我身上正嚎啕大哭个不休的离凡,随手就往窗外扔了出去,动作流畅,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