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海面平静无波,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海与天看不到交界,仅有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又映在海面。
海岸上,几只凌乱的酒坛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个身影趴在潮湿的沙滩上沉沉地睡去,他的睫毛微微颤动,沉重的呼吸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一只手猛地抢下他手中的酒坛用力丢向远处!
这半个月里他日日宿醉,对她的执念似乎深入进骨髓,一寸一寸地要将他彻底侵蚀摧毁!
沉重地睁开双眼,朦胧中模糊的身影让他死灰般的眼里顿时腾起一层水雾,缓缓伸出手,他轻轻攥住眼前的衣裙,眼角有泪滑落。
“她已经死了!”
眼前之人一把挥开他的手,蹲下身子恨不得扒开他的眼睛,让他看清楚她究竟是谁!
“你亲眼看着她死去,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再次闭上眼睛,他不再看她。
月光中,芷曼的手静静攥紧,大力的已然泛白,他是她生命中所有的光芒和倚仗,她将整颗心捧到他面前,可是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一把拾起地面上的酒坛,她将里面剩余的液体尽数饮尽。
与其这样,倒不如索性决绝一些!
“这酒我敬你!今日开始我成全你的一片痴心,是生是死都绝不阻拦!”
说完,她霍然摔碎酒坛,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开!
夜空中的皎月缓缓被乌云遮住,那一刻,连仅剩的月光都被隔断。
离静静地躺在海岸上,让自己连同周遭的黑暗一起被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娇小的鹅黄色身影忽然蹲在他身旁,伸手掐了掐他的鼻子,然后捂起嘴来偷笑道:“起来!快起来了!”
他恍若未闻,仍旧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未夏见他不理,嘟起小嘴满脸委屈地说道:“知道你伤心,本姑娘特意从神农谷赶来找你,你怎么这样对我?”
“......”
“不理我,我可要走了!”
轻哼一声,未夏站起身来瞟向他道:“你要想清楚,我走了,你就再也见不到那个叫曲忆的女子了!”
话音刚落。
他的嘴唇就轻轻动了动,声音微弱,仔细听去依稀可以听出两个字:“曲忆......”
未夏扬起眉毛,看着他认真地问出一句:“若是我告诉你她的下落,你要怎样报答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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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般洒落在金碧辉煌的城墙上,越过高耸的围墙在庭院中落下,城内无数的亭台楼阁,镂空厢房,无止境地向前延伸。
未夏小心翼翼地穿过曲廊,带着他走进一个开满桃花的庭院。
院内,一个白衣女子躺在藤条躺椅上静静地睡着,月光掠过枝头照在她身上,明亮的,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光芒......
离缓缓向她走去,立在她身前伸手轻轻抚向她的眼角,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从眼底溢了出来。
“趁守卫没有发现,我们赶快走吧!”
未夏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道:“独宿城戒备森严,多少擅闯之人无一全身而退,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
可是,还未等他点头,不远处便传来一个声音:“未儿,回来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要走吗?”
她浑身一震,转过头,只见桃林深处走过来一个人,容貌俊雅,肤色白皙,眸子严肃的如同深夜寒星,他缓缓向他们走近,一股压迫的气息不怒自威地散发出来,独宿城主——怀夜夏。
未夏撇过脸去,气恼地道出一句:“我不想见到你!”
说完,她攥紧离的衣袖,使劲拉扯了一下。
“我们快走!”
然而他只是望着面前的女子,静静地,思绪里仿佛没有其他东西。
躺在藤条躺椅上的女子睫毛动了动,之后缓缓睁开双眼,她虚焦的眼眸望见他时闪动了一下,接着,竟掩唇咳了起来!
似乎咳得说不出话,她一只手掩着唇,用另一只手攥住胸前的衣襟,神情仍然有些恍惚......
这半月里,她总是梦见他一身喜袍站在瓢泼大雨中淋着,今日,怎么这样真实?
蹙了蹙眉头,面前那抹白色将她拥进怀里。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异常温暖,倦意再一次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再次闭上了眼睛。
是梦吧?
否则那样憎恨她的他,怎么会这样对她......
月光掠过枝头映在离清俊的侧脸,他垂着眼帘,轻声道出一句:“你想要我做什么?”
救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又设下圈套等他到来,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以她的性命要挟他顺从。
之后,怀夜夏从袖中拿出一卷名单,继而摆在他面前:“解决掉名单上的所有人,我就让你带她走。”
未夏一把抢下他手中的名单,愤愤地丢在地面上狠狠地跺了几脚!
“独宿城现在的地位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无止境地掠夺和杀戮?”
怀夜夏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看着面前的离直白说道:“以一人之力挫败双凌会七十四名杀手的围攻,这般人才,若不为我所用实属可惜!”
他抬头轻轻望向负手而立的独宿城主:“倘若,我不答应呢?”
“每个人都有软肋,你也不例外!”
“每个人都有软肋......”
他喃喃重复他的话,心间,不禁溢出一丝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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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紧那张死亡名单。
离抬眼看向名单上的第一人,风雨轩门主——莫承。
他筋疲力尽的拄着宝剑,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愤懑地盯着他不屈地吼道:“我莫承绝不屈服——”
轻轻闭上双眼,他静了片刻,之后道出四个字:“那便死吧。”
话音刚落,莫承还未来得及反应,他手中的剑便如寒光般一闪,刹那间划破了他的喉咙!
腥热的液体四散喷洒......
血光中,他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站在不远处愤怒地指着自己手中的剑道:“你这样残忍,究竟与炽烈有什么区别?!”
风,微微拂起了他的衣衫。
他静静地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喃喃道出一句:“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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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独宿城。
西方的厢房内没有点灯,只有清亮的月光透过窗子,柔柔地照在窗前纤弱的身影上。
曲忆坐着藤条躺椅,听着由远到近的脚步声,心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慢慢握紧......
她还以为是梦,并未想到竟是真的,曾经那一幕一幕此刻化成难言的伤痛向她袭来,他与她之间以死亡作为句点,应该是对彼此最大的宽恕。
可是,他为什么要来找她?
缓步走到烛台前,他伸手点燃了台上的蜡烛,跳动的火光渐渐明亮起来,由他清俊的面庞逐渐蔓延到整个房间。
“你是......”她顿了顿,轻声道出接下来的话:“仍不愿意放过我吗?”
然而,他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走到她面前,扬起好看的嘴角:“院子里的桃花开了,你想吃桃花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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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忆坐在椅子上,看着厨房内忙碌的白色身影恍然间有种错觉,就好像回到了萦舞阁的第一次相见,如果重新来过,一切会不会变得跟现在不一样?
垂下眼帘,她的心中不禁溢出一丝苦痛,他与她之间,无论重新来过多少次也忘不掉那血海深仇......
“好了!”
离打开蒸笼,从笼中拿出蒸好的糕点,转过身时,清俊的脸庞已经被粉面遮去了大半,拿起一块喂到她的嘴边,他满眼期待地说道:“尝一尝。”
热气腾腾,满屋子都是甜腻腻的香气。
曲忆望着他,静了好久,才痛声道出一句:“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
既然伤她,就应该彻底一点,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这一句,让他的眼眸有些微颤,低头看向盘中的糕点,他刻意回避了她的话:“你要是喜欢,我每天都做给你吃好不好?”
曲忆没有回答,她似乎永远都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他恨她!却不愿意杀她?折磨她!却这样关切的对她?
“都是真的......”
她的心忽然一痛,不过短短四个字,竟让她的眼睛顿时袭上一层水雾。
都是真的,恨吗?
还是此刻他对她的怜惜?又或者,是他拥抱的温暖?凝望的目光?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微笑?
胸口忽然有些闷痛,曲忆掩唇咳了起来,纤弱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他看着那张苍白的面容,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她微颤的肩膀上,然后横抱起她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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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内烛火摇曳摆动。
曲忆静静地靠着床头,苍白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无一丝血色,这持续了半个月的风寒之症日益严重,其实,她更希望自己能这样沉病死去,总好过苟延残喘的活着。
未夏按在她脉搏上的手渐渐松开,皱起眉头半晌也没有说出她的病症,眨了眨眼睛,她看向离敷衍地道出一句:“本姑娘的肚子饿了,你快去......”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声音就渐渐弱了下去,因为幽幽的烛光下,那双眼睛就像是一抹即将破碎的残阳。
“气息紊乱,脏腑阴阳失调,这是长期忧恨导致,虽然风寒之症可以治愈,但是她病的是......”
心!
最后一个字未夏没有说出口,他的面容就已经变得煞白。
“你没事吧?”
未夏起身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袖,眨着圆圆的眼睛安慰说道:“不要担心!只要她肯乖乖听话,本姑娘保证将她彻底治愈!”
静默地看着床榻上的曲忆,他一语未言,转身走开,雪白的袖角从未夏的手中拂落,她看着那推门离去的背影,怔愣一秒之后也随着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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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绯华的桃林花团锦簇,盛放的落英飘摇而下。
离停住脚步,长身立在其中,如同深冬的雪,一抹白色愈发悲清......
未夏迈着快步,倏地跳到他面前:“名单上的下一个人是谁呀?”
她故意另寻话题,假装好奇地继续问道:“究竟是哪几个门派这么有本事,竟然敢暗地里对抗独宿城?”
轰地一声!
未夏吓得浑身一颤!
一股无形的气力瞬间震动周遭的桃树,被震落的花瓣簌簌掉落,落在他的发上,白衣上,肩膀上,好似无穷无尽的绯雪,散满暮际。
曲忆拖着虚弱的身子缓步走来,站在廊道内心头卒然一紧,飘落的花雪中,身着白衣的男子背对着她,静寂地,让她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身,望见曲忆的那刻眸子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之后慢慢向她走了过去......
站在她身前停下脚步,他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她想要将他推开,可是却被拥得更紧了,将头埋进她的发间,他喃喃道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想要推开他的手渐渐僵住,这哑声残夜,轻风忽然骤起,温暖的怀抱,跳动的心脏,似乎让她的覆辙不可抑制地再次重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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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里,他仿佛又变回了从前的离,温润地微笑,认真地凝视,偶尔会道一句你会很快好起来,然后消失不见,过几日又出现在她面前,扬起好看的嘴角,没有从前的清冷,却多了些不知名的阴郁。
曲忆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细小的雨点落在地面溅起阵阵水花,她静静地闭上眼睛,感受风带来的丝丝凉意。
不远处的廊道内,路过的未夏无意间望见窗边之人骤然停下了脚步,她严肃地盯着曲忆恫吓地说道:“你再这样不爱惜自己,摄魂的无常鬼就要来接你了!”
曲忆望向她,喃喃说道:“死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未夏重重地跺了一下脚,满心不值地替离辩驳:“你这样说对得起他吗?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
这句话,让曲忆的眼眸有些微动,她看见未夏即将说出口的话又蓦然咽了下去。
“他为我做了什么?”
还未等未夏回答,肩头就披上了一件白衫,不知何时出现的离走到她面前,自端来的药盅里倒出一碗汤药,看着眼前这张清俊的面孔,她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沉郁。
他拿起汤匙轻轻吹,吹至温热才喂到她的嘴边:“不烫了。”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怕苦吗?”
他轻轻尝了尝,然后看向她继续说道:“我陪你一起喝好不好?”
曲忆低头看向药碗中的棕色液体,伸手接过来自己喝了下去,汤药不热,却很苦,苦到让她想起小时候那甜腻腻的桃花糕。
面前的离伸手缓缓拭去了她嘴角残留的液体,浅声说道:“以后我为你熬药的时候,多放一些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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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窗内的两个身影,未夏嘟起小嘴不声不响地走了过去。
曲廊外淅沥的小雨渐渐转停,阴沉的天空也随之晴朗起来,她独自一人穿过林荫的石路。
风吹过,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湿气扑面而来,前方一泓碧蓝的湖水波光粼粼。
走过去,她蹲坐在湖边顺手拾起一颗石子丢入湖中,水波涟漪,那涟漪的波纹中忽然倒映出一个修长的身影,再一次捡起一颗石子,她猛地砸向湖水中的影子!
“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水面激起波纹一圈又一圈地荡漾开去,站在她身后的怀夜夏负手而立,一双敏锐的双眸似乎测透了她的想法。
“看着他们在一起,你伤心了?”
未夏簌地转过身,烦闷地道出一句:“是又怎么样?!”
“若是你喜欢他,我便让他留在独宿城,陪在你身边。”
这句话让她的心顿时涌起一股浓重的怒气。
“独宿城永远都是这样,随心所欲地左右别人的人生!”
将她这个神农谷的私生女嫁给素未谋面的龙玄山庄少主,又因她逃婚不惜倾巢而动,她还记得三年前那浩浩荡荡的人马气氛肃杀,她拼命抓住父亲的手流泪企求,他还是将她送上了去往龙玄山庄的花轿。
南方势力崛起,他想要稳固独宿城的地位,就必须借助龙玄山庄的力量,而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不过是权势和地位下的牺牲品!
“你也和爹爹一样,一样的不择手段!”
利用过后就无情地覆灭曾经的盟友,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当龙玄少主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同门倒在面前,那种仇视和绝望!
“他是爹爹硬要塞给我的夫君,也曾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为什么......”
“......”
“为什么你要联手血煞灭了他家满门?!”
微风轻吹,拂起怀夜夏暗纹银绣的深蓝色墨衫,他似乎不想辩解,又或者面对她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
“我恨你!”
她最后吐出三个字,之后就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怀夜夏看着那抹鹅黄色的身影渐渐跑远,没有阻拦,也没有言语一句。
外征而归的下属走过来俯下身子先行一礼,之后恭敬地说道:“城主为何不向未夏小姐解释清楚,当年龙玄山庄野心勃勃,甚至以小姐为人质威胁城主,如果不将其除掉独宿城将永无安宁......”
“袁修。”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怀夜夏打断:“在利益面前,只有仆从,没有盟友。”
袁修垂下头,不再插言当年的事情,双手奉上一块玉牌,那上面静刻着三个字——风雨轩。
“风雨轩失去莫承的领导乱如散沙,现已收割完毕,北下不少门派如愿与我独宿城修好!”
“接下来是谁?”
“雷门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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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夕阳西沉,晚霞将空中一缕氤氲的气息散发开来,一抹残红在白云的折射下分外明艳。
离白衣染血,闭着双眼,心脏被蹂躏的疼痛让他知道自己对杀戮还没有完全麻木,小时候记忆中的夕阳又浮现在眼前,鲜血蔓延,一片荒芜。
一双血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角,垂下眼帘,他看向倒在地上垂死的霍家新任掌门人霍楚,他眼中涌溢着浓厚的哀憾。
“她......还好吗?”
奄奄一息,霍楚似乎用尽所有的力气艰难地问着:“她在萦舞阁一直等待的人......是你?”
粼粼的溪水,两百个河灯,他曾经在每一个河灯之上都写下三个字,跟我走,他想带她回雷门霍家,可是她拒绝的干净彻底,不给他留下一丝希望和余地。
“我真的很想感动她......就算......再努力也牵不到她的手......”
他也做不到洒脱放弃......
虚弱地扬起嘴角,霍楚的笑容苦涩而悲凉:“现在的她......一定很恨我吧?”
他永远也忘不掉她当时的眼神,冰冷疏离得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为了整个家族他利用她除掉了池渊,可是在之后的每一个日夜,她的眼神都如同梦魇缠绕在他身上令他窒息。
殷红的血液突然呛咳而出,他尽力压制,断断续续地念着:“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再......孤苦无依......一个人......”
“好......”
听到这个字,他欣慰地扬起嘴角,哀憾的眼里瞳孔慢慢变得涣散。
若有下一世,他一定要早一点遇到她,比他更早一点,他想温暖她冰冷的手,看见她明媚的笑颜,他想拭去她眼里所有的伤......
远处,慌忙赶来的语蝶眼睁睁地看见了这一幕,她飞奔到尸体旁,看着猩红的血液无穷无尽地向四面奔流,渗透到她的脚下,又继续蔓延......
“少爷......”
喃喃念出这个两个字,她的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就快要成为他的妻子,就快要得到的幸福!
可是,就这样......就这样被他给毁了!
“为什么?!”
她愤怒地盯向离,脑海中不断闪过将他碎尸万段的画面!
“他只是不想屈服!他只是不满独宿城以强压弱吞并称霸!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他?”
奋力拾起地面上的长刀,她嘶吼咆哮地向着他砍去!
看着眼前的语蝶,他没有闪躲,任由锋利的刀刃陷进肩膀,硬如烙铁!
语蝶不死心还想再一次举刀,这一次却被拦住,巨大的力道由掌心传进刀身,接着砰地一声被震碎,零落的碎片四散掉落,如同一颗拼凑不完全的心......
“啊——”她悲愤地哀吼:“为什么不杀了我!”
离转过身,没有回答。
语蝶狂恨地盯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呐喊:“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
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夜幕中回旋......
无垠的空中没有一颗星辰,只有清冷的月光映下,照在伫满墓碑的山地上面一片萧索。
漆黑淹没的地方,一双眼睛正在凝望。
离一袭白衣染满鲜血,立在无数墓碑前如同着了一件守殡的丧衣,名单上的第三个人,若是到了最后一个,他是会解脱,还是会更加痛苦?
夜风吹过,夹杂着血腥的气味......
芷曼慢慢向那抹白色身影走近,开口冷言说道:“霍楚死了,你一纸战书击败了三个门派掌门,明明知道独宿城主引你前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利用你除掉与独宿城为敌的人,纵使无法彻底将八个暗地里对抗独宿城的门派瓦解,也能不耗费独宿城的力量对他们造成重创,如此,他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彻底剿灭!”
“......”
“就算是为了曲忆,以你的能力也可以将她带走,何苦要留在那里替独宿城卖命?你是怕独宿城主会伤害她?还是怕她病弱的身子经不起长途跋涉的奔波?又或者......”
她突然停顿下来,不想道出接下来的猜测。
“你感激他?感激他救了曲忆的性命,让你还有机会可以握紧她的手?”
凄清的月亮光中。
离微微勾起嘴角,他没有回头,只是静声道了一句:“许久未见,你一开口就是质问我吗?”
“是!”
芷曼攥住拳头,痛声说道:“以冷漠的态度去做不愿意的事,即使违背意愿,也要完成名单上的任务,你看似不在意,可是每次有人倒下痛苦都与日俱增,明明知道付出再多努力也是无用,何苦让自己陷入绝望一再疼痛?”
“......”
“为了她,该做的不该做的你都已经做了,阁主......是时候放下了!”
“放下?”
缓缓垂下眼帘,他伸出自己染血的手,嘴角的笑容凉薄又无力。
她说放下?可是这满身的鲜血,从年少时起就已经洗不清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