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大舅父许久不见了,我娘甚是想念您,但是近来芦哥儿初生见不了风,她要照顾他。只好由我代她回来了。”陆欆翊恭敬地说道。
“说的什么客套话。你娘来你就不能来了?小时候还吵着要舅父带你去钓鱼。也是你这会儿都有四个儿子了,大了就不喜欢来舅父这了。”庄世侨笑着调侃道。
“舅父说的什么话,外甥喜欢您这儿都来不及呢。这回来,我就多住几天,还望您别嫌弃。”陆欆翊顿了顿,接着说道。“藻儿记事了,上回跟阿娘来了一趟,这回还心心念着要跟我来找榴榴姑姑玩呢。”
“那丫头带他上山摘橘子,下河摸泥鳅,可不是玩疯了嘛。真不知道这丫头是天上哪一路神仙投胎转世的。哎。正颍啊,你先等等。”
庄世侨和颜悦色地对陆欆翊说完这一句,转过头去,又变了脸。他对着屋顶上装鸵鸟的庄叔颐板着脸,厉声喊道。“臭丫头还不下来,你表哥来了。”
“不下,阿爹你还拿着鸡毛掸子呢。我不下。表哥,听说你又生了一个儿子,恭喜恭喜啊。”庄叔颐扒着屋檐往下喊。
“谢谢,不过,你还是早点下来吧,都过了秋分了,夜里风凉。我帮你拦着大舅父。”陆欆翊忍笑劝道。“我还给你带了芦哥儿的照片,你不是打电话来说要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吗?”
“真的?表哥你别诳我。你要是帮阿爹,那你就是助纣为虐。”庄叔颐精明地扫了庄世侨的脸色,立时缩了回去,说道。“表哥,照片我还是等明天再看吧。反正我现在不下去。”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难骗了。陆欆翊叹了口气,转身劝庄世侨道。“大舅父,榴榴也是无心之失,您也别生气了,气多伤肝呐。”
庄世侨还在气头上呢。“正颍啊,你别替她说话,这丫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她呀,把你寄来的法国什么五号香水都偷走卖了换钱,还、还全都拿去福满楼开了三天流水席。你说,我能不气吗?”
“大舅父,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榴榴就是个小丫头,闹着好玩的。几瓶子香水罢了,何必动肝火呢。我再去寻送来便是。”陆欆翊和稀泥道。
“别送,别送。”庄世侨还没开口呢,就叫屋顶上的庄叔颐截了话头。“表哥,你给表嫂留着吧,我们不要啊。”
庄世侨气得青筋暴起,他厉声责骂道。“你还敢说!你还不知悔改。偷盗要是在从前,可是要黥首的。我要罚你三天……两天……今天别吃晚饭了。现在你就是想下来,我也不让,你就在那趴着吧。”
“老爷,梯子取来了。”陆欆翊见过的面容阴沉的青年扛着一把梯子正巧走了过来。
“给我搬回去。庄叔颐,你有本事自己上去,就凭本事自己下来吧。”庄世侨转过头来,又对扛着梯子的青年说道。“扬波,你要是擅自放她下来,你也别吃晚饭了。”
“是,老爷。”那被唤作扬波的青年应完声,竟就当着庄世侨的面,明目张胆地把梯子架了起来,对着上头喊道。“榴榴,下来吧。”
“不下。”
庄叔颐硬着头皮说道。
“我不下,我又没干什么坏事,凭什么不给我吃饭啊。阿年把梯子收起来。阿年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不给他饭吃啊?你以为人家喊你老爷就真是你家仆了,现在是民国十二年,不是什么你当知府大老爷的大清了。”
“你说什么!”庄世侨被点中死穴,怒不可遏。“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卢梭有言:‘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君王不能高于法律。’在法律面前我们都一样,没什么高低贵贱,连皇帝都不能幸免……现在也没皇帝了,难道你还是知府大老爷吗?”
庄世侨气得满面通红,连半点形象也不要了。“就凭我是你老子,你给我滚下来!”
说罢他挥开阻拦众人,顺着梯子便爬上去抓她。
庄叔颐立即吓了一跳,顺着屋檐快步逃走。这南方的屋顶都是有个特色,因多雨屋顶的排水量大,设计时往往更为倾斜,就是走起来也容易失去重心,更何况是跑动。
底下的人立即担忧地慌张起来。那个被唤阿年又被叫做扬波的青年尤甚,飞快地跟着庄叔颐在地面上跑,展开双手,似乎想要接住她。
刚刚还气得几近要冒烟的庄世侨半点火气也起不来了,一脸担忧地在后面哄道。“哎哟,祖宗,我不追了,我不追了。你别跑了,哎哎哎……小心呐。”
倒是作为正主的庄叔颐半点都不紧张,在倾斜的屋顶上如履平地,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她便跑到了尽头,眼见她爹要靠近来了,她二话不说便立即往下跳,吓得众人齐齐地倒吸凉气。
跟在后面的庄世侨更是吓得满头大汗,高喊。“扬波,扬波。”
“榴榴。”青年睁大了双眼,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但是没接着。
“没事,没事。”庄叔颐抱着廊柱,冲他摆了摆手。然后像是灵活的小猴子,三两下滑了下来,半点事情也没有出,可见这攀爬的技艺有多娴熟。
那边松了一大口气的庄世侨也顺着梯子爬了下来,心有余悸地呵斥道。“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哪家的小姐像你这么皮?上蹿下跳的,还偷东西。”
“骗人,大姐也会爬树。阿爹,你管得太多,会老得快的。还有我才没有偷东西呢?阿爹你冤枉人。”庄叔颐看父亲又生气了,赶紧绕着院子跑。
“你大姐……你这丫头,死不承认。我是这么教你的?”庄世侨先是愣了片刻。又实在是被气得不行,追着她满院子跑。“你给我站住……呼呼……你站住……”
“阿爹,我才不呢。阿爹你追不上我的,别追了吧,好累的。”庄叔颐还有余力转过头冲他做鬼脸。
“前面,看前面,榴榴!”青年慌张地喊,却还是没来得及提醒庄叔颐。她躲避不及,左脚在飞速奔跑的状态下直接撞上坚硬的梯子。
庄叔颐抱着脚,在地上缩成一团,疼得尖叫。此时,受到巨大冲击的梯子摇晃了两下,向着庄叔颐的方向,眼看便要倒了下去。
“小心!”在众人惊恐的尖叫中,梯子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青年的背上。至于庄叔颐则被好好地保护在他的怀里,除了被吓了一跳,半点伤也没有受着。
“阿年,你没事吗?”庄叔颐傻了眼,抚上青年的背,感觉到有些炽热的湿润,她慌了神。“血!出血了,阿年你出血了。”
庄叔颐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被青年阻拦了。“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