篷顶交错玄黄两色流苏扣的马车,在天玄城城东的巷弄里平稳驶着,最后在一座大宅园前停下。
“爷,到了。”负责驾马车的薛家总管苍北,浅笑的娃娃脸让人看不出他已于而立之年。
马车内,被唤爷的男人缓缓掀帘下马车。
他穿着月牙浅蓝色交领锦袍,衬托得高大颀长的身形过分魁梧,却也不像时下文人那般文弱书生。
他长发束环,扬眉抬眼之间显霸气侧漏,唇角微勾时,笑意狂放不羁,让五官端正更显立体夺目。
苍北走到宅前,还没开囗说什么,门房已哈腰上前领两人入门。
宅院里,有天然溪流穿掠,溪美面上,街桥搭亭,蜿蜒曲折,直通主屋。
桥上、亭内,甚至是在溪边廊道下,皆有不少姑娘家失神地瞅着男人俊美如神祇般的身影,然而他却像是是早习惯了别人的注目,视若无睹地经过走向主屋。
今日是宅邸主人周渊岳的七十大寿星,晌午过后,宾客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与薜家有生意往来的商贾。
“荔爷。”
薜荔湾犹如发光体,一出现在主屋大厅便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朝向他走来。
薜荔湾见状况,只能无奈地寒暄应付。
“怎么没瞧见周大师。”
称呼周渊岳为大师,是因为周渊岳曾经是宫廷琴师,老人家告老还乡后,专门教育一些名门闺秀和附近的孩童演奏各式各样的琴棋书画,是以今日周宅里的姑娘家不少人,该全是周渊岳的学子。
而他之所以与周渊岳结缘,则是因为他奶奶极喜爱周渊岳的吹奏的玉笛子,每逢薛家一月一次的家宴席,总会邀请周渊岳前去一趟吹奏响起,所以这会周渊岳七十大寿星,奶奶才命令他备礼前来。
“听说有人送了周大师一把极品质好的琴瑟琵琶,周大师此刻正在内堂欣赏琴瑟琵琶,一时半刻是不会出来。”有人回答他。
“嗯。”薜荔湾微扬起眉。
周渊岳为人处世之道谦友善于人,所以官商关系向来不差,今日大寿,送礼的人自然而然是不再少数人。
他没耐心等待,可是奶奶的话他又不能违逆,但眼见又有人山人海朝自个走来,猜想是为了生意,于是乎。
“苍北,拦着。”他淡定道,起身离开。
“爷,没有问题,交给我。”
薜荔湾从右侧的门离去,瞥见姑娘们胆小又羞涩的注目,微笑面对,就见众人娇羞得掩嘴又捂胸口,像是难以承受不住他散发的魅力无限。
他快步顺着长廊道,朝后院而去。
没见着周渊岳,亲手把礼物送到,他走不了,只好挑一个安逸的地方,昨晚和算账本挑灯夜看的自己休息一番。
如他猜测,宾客大概都在前院,后院显得冷清些,不会有人打扰他。
他走到傍溪的柳相树下,倚着柳相树闭目养神。
薜家为天玄城首富豪门世家子弟,他身为薜家的当家主,自然而然成众人青睐有加的焦点,然而,有时实在让他觉得厌烦。
生意兴隆交际应酬不可避免,但今日他不过是来送份礼物,没兴趣和人打交道,只想讨份安静。
六月的风微凉带煦地吹拂,让他舒服地勾起唇,突地一阵清亮的哭声传来,让他猛地张眼。
那哭声像是孩童在哭闹,令他不禁皱眉,朝声音来源瞪去,只见溪的对岸不知何时出现三个孩童,在争抢一支竹笛梵。
他微恼,正想离开时侯,一位姑娘从左侧走到三个孩童之间,看举动像是要安抚他们。
距离不算太远,但因为他们站在长廊外,廊柱子挡住他的视线,而他也无心理睬,想赶紧离开。
当他一站起身,懒懒地回眸对岸一眼,便见那位姑娘微弯着腰,一双小手拿出棒棒糖果、巧克力、小饼干、冰糖葫芦。
这动作让他微笑,这是怎么着,她不是来安抚那三个孩童的嘛。
不过,瞧那三个孩童一身锦衣,必定出自名门,脾性骄蛮,不容易被安抚,但也不致安抚人不成为难。
他正疑惑着,却见那姑娘将书本的画册拿给他们看,看着沉迷于画册之中孩童,回过神来,对她道声谢意,而后将画册里面的故事玩起角色扮演,你一句,我一句,他一句。
将场景重现起来,三个孩童笑逐颜开,她不再严肃的脸轻漾着柔情似水的微笑,点亮那张绝色容颜。
薜荔湾微愣住,一颗心狠狠地震颤着。
那姑娘有张眉清目秀的娇颜,不妖不艳,带着恬静优雅的气质,那琉璃般的眼眸笑眯着,像是仙女落入人间的光环,静谧地在黑暗中那一束光芒展露风华正茂。
他移不开眼,正正盯着那双柔煦的晶亮,直到那双眼的主人像是察觉到有人注视,偏过头来,与他对上。
四目交接的当下,他不自觉向前,像是多么渴望靠她一样。
就见她怯生生地朝他微颔首,拉着三个孩童羞涩的转身离去。
“姑娘、姑娘。”薜荔湾呼喊出声,想追上她,但不远处自家总管已经跑来。
“爷,周大师出来见客,爷要不要将老太太准备的礼物先送出。”
注意到他难得慌张的神情,苍北疑惑的问:“爷,发生什么事。”
“到前头去。”
他喊着,已经拔腿绕过他。
越过溪流,到这后院的小屋,他一定可以再见到她。
再不然,要到主屋,她也必然会在那里。
他拜访过周渊岳数回,知道周宅里有几囗人,他非常确定她并非周宅的人,那么必定是上门祝贺的宾客,想知道她是谁,届时就能问清楚。
然而,这天他在周宅待到曲终人散,却没再见到那姑娘。
莫名他的心怅然若失,像是遗失什么还来不及得的珍宝。
盛夏的季节,炎热却烧不进天玄城里的任何角落。
只因天玄城里有万百条溪流河川纵横,河上架桥雕刻精美,河岸垂柳浓绿成荫,再野烈的热风进了城,全都化为一抺清风吹日晒。
就连此刻高朋满座的满天星酒楼也感觉不到一丝闷热。
宫家新开张的酒楼,占地极广,有三条溪穿掠前的四栋楼,由东往西,楼名为水清华楼、水镜花阁、水蜜桃榭、风云烧烤店,四栋楼高七层,相衔合抱,过前院是中庭,四栋楼后皆有大片的石板广场,搭上彩虹楼,等着开粤语戏,而楼与楼之间的溪流上则搭桥盖亭,光是一条溪上就横盖了数座桥亭,桥亭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丈远。
桥亭则是采用陌笙王朝最新颖的建筑设计,亭的四面可以拉摇出隐藏式的木横门为墙,而二楼则有宽敞亮的开放露台。
此刻_____
“苍北,把木横门拉过。”坐在某座桥亭里的薜荔湾沉着声道。
“是。”向来视主子为命是从的苍北,二话不说地动作。
“慢着、慢着、慢着。”坐在薜荔湾对面的宫泽鑫,手持白玉折扇轻挥着,再看向薛荔湾。
“今日个天气这么热,把木横门拉过做什么。”
“我要试试这新款设计,是不是真如你说的那般好。”薜荔湾一个眼神,苍北己经走到亭柱边上。
“慢着。”宫泽鑫再阻止。
“你是怎么着,没瞧见咱们的左右桥亭上有不少姑娘家不停地朝咱们抛媚眼。”
木横门要是拉过,热一点还真无所谓,看不见美人才让人捶心肝好不好。
“就是瞧见了,才要隔离。”
薛荔湾似笑非笑地道:“我和宫老板的喜好不同,对那种主动又大胆的姑娘家,一点兴趣都没有。”
宫泽鑫才不在意他的调侃,眼角余光瞥见隔壁有姑娘搔首弄姿,不禁回以炽热的眼神,让姑娘们娇羞地发出惊呼,然而,造福了右方的姑娘们,也不能忘记左边的,所以他同样送了一个火热的眼神过去。
盯着忙碌散发他男人魅力的好友,薛荔湾没劲地起身离座,苍北立即忠心耿耿地跟上。
“呀喂,你要去哪。”宫泽鑫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让你方便,找些看顺眼的姑娘聊聊天吧。”薛荔湾话中带刺。
“姑娘家都是宝贝,每个都很顺眼,而且你知道我很公平的,给予她们的甜头都是公平的,绝对不会偏心。”随他走在杨柳相岸,宫泽鑫忍不住看了眼溪面自己的倒影,微眯起眼,发现自己真的好帅气可怕,难怪那些姑娘一见到他就哇哇叫,真是罪过。
“你要不干脆跳进去。”真受够他自恋的德行。
今日要不是他宫家的满天星酒楼开张,他才不想来。
薜家的产业遍布陌笙和邻国,他常常往来奔波,一得闲就只想要好生歇息,不想理睬那堆出身名门闺秀,却偏不懂何谓羞耻的姑娘们。
“你这是怎么着,认识我这么久了,我这么一点点毛病,你还不习惯了。”
宫泽鑫叹气,如君子面却勾着笑,一双深邃眼直瞅着他。
“怎么,找不到那位姑娘,真让你这般心跳意乱。”
他和薛荔湾相识多年,两人可是天玄城最炙手可热的单身汉贵族,城里的姑娘只要见着他们两个不会哇哇叫的,若不是眼神有问题,那肯定是哑巴。
薜荔湾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有人说自己是城里的包打听,结果发现三个月过去了,却是半点进展都没有呢。”
那天在周宅里巧遇的姑娘,至今依旧让他念念不忘。
就连在梦里,他都能瞧见她那眉如翠羽般的身影,看似蒙眬,却又那么顽强地占据他的心房不走。
可惜,当时他问过周家的下人,却没人知道她是谁。
“我说荔爷,话不是这么说的。”
宫泽鑫不禁苦瓜着脸,猛摇着折扇子。
“你说,那姑娘梳着双髻,可城里很多姑娘都梳这一种髻,你又说那姑娘穿着紫粉色交领襦裙,还罩了件绣花银线的对襟短帔,可这颜色款式满大街上都是啊。”提供那什么卵线索,要他怎么找。
薜荔湾不由得眯眼瞪他。
“我说了她的长相。”
“是呀,你形容她有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眸,像是星辰般,还说她生得一张绝世容颜,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话落,他很正儿八经地看着好友。
“其实你是在找我的碴吧,你看见的是天使大概说的就是你这样让人心动的外貌拥有者,这天底下有这种姑娘。”
“她…………”
薜荔湾不禁语塞,不知道该如何用文字形容那姑娘给他的震撼。
也许真如好友所说,他瞧见的非人而是妖精,要不都三个月了,怎么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呢。
跟在后头的苍北竖起来耳朵,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
“我说你呀,怎么才见了一眼,就对那位姑娘如此念念不忘,你该不会是爱上人家了吧。”宫泽鑫笑得很贼。
“爱。”薛荔湾忍不住失笑。
“光是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就代表爱意了。”
“你自己说说,你何时对一个人念念不忘了。”宫泽鑫没好气地横睨他一眼。
“梦家的霞儿,你瞧也不瞧一眼,李家的莹莹,你只会躲着,昨天跟你介绍过的,隔天你全忘光了,可那姑娘你不过见过一面之缘,就惦记着到现在。”
“那是因为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至少他没瞧过那种姑娘。
“这样的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她有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宫泽鑫发噱。
“我再问你,你在找她,那找到她之后说什么,你想做什么。”
“我…………”薛荔湾被问倒了。
他还真没想过找到她之后要说什么,只是心底有一抹强烈的渴望,让他迫切地想再见到她,想知道她到是谁。
“不知道,那就是冲动,为什么会冲动呢,那就是可盐可甜,一眼万年了吗。”
宫泽鑫觉得好友是当局者迷,于是细细分析说给他听。
“你相信一眼万年。”他哼了一声。
一眼万年,他以为那是眉目艳皎月,一笑倾城欢爱做梦的少女才会说的话。
“为什么不信,我爹和我娘就是最好的例子啊。”
宫泽鑫摇头叹息地说:“听说,他们初次见面有如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而且当晚两人就……所以就有了我,然后就成亲了。”
“……原来如此。”薜荔湾笑了。
不想将商场那一套带进生活中,他向来不与有生意往来的商贾建立私人的交情,泽鑫是唯一的特殊,他们能够成为莫逆之交情,除了泽鑫本身直来直往的性格,让他觉得交往没有负担外,另一个原因是泽鑫拥有一对让他羡慕的爹娘。
泽鑫的爹,和泽鑫是同一个性格,而泽鑫的娘则颇貝身轻如燕、弱柳扶风豪杰的气势,将他爹吃得死死的,是一对恩爱两不疑而有趣的夫妻,也是一对开明而慈爱的父母。
在他很小的时候,爹娘就双双病故,偌大的薜家府邸里,陪伴他的只有奶奶和下人,奶奶虽然疼爱他,但也待他十分严格,只因他是薜家唯一的继承人,所以他不曾享受过天伦之乐的滋味,也就格外羡慕泽鑫。
“要是你真爱上那位姑娘,等找到她,就赶紧定下,老太君会很开心的。”宫泽鑫语重心长地道。
薜荔湾微扬起眉,奶奶会开心吗,可不是,奶奶一直在替他物色对象,明示暗示全让他给打太极打回去,因为他还不想成亲,不想连一处独处的幽静都被人给瓜分去。
不过,若是那位姑娘的话…………
突然间,一阵清脆的琴声像直入云霄般嘹亮,让他拉回思绪,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水清华楼后方的石板广场上。
广场上搭着彩条布楼,彩条布楼上正有几个姑娘在合奏乐曲,他遥遥望去,俊魅的眼眸一亮。
“泽鑫,那弹琴的姑娘是谁。”
在彩条布楼上演奏的乐器有数种,但他只听得见琴声。
那琴声清脆,徐如淙淙流水,疾如暴雨骤发,继而轻扬慢飘,如天上慵懒的云朵,正随风流动,让周围的人听得如痴如醉。
那弹琴的姑娘,眉清目秀小脸上嵌着绝美五官,蒲柳之姿态万千,杏眼噙媚,微眯时又风华绝代无限,而吸引住他的,是她那双笑眼眸。
姑娘家的笑脸俏佳人、妩媚多姿,各具风华,但是像她这般,拥有一双会冷会笑的眼睛,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她呀。”宫泽鑫看着他,发觉他的目光有所不同,心里一个打豉。
连忙对他问∶“不会是她吧。”
他沙哑声道:“就是她。”
他寻寻觅觅三个月没下落的姑娘,没想到这会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宫泽鑫不禁嚎啕大哭:“不要啊。”
薛荔湾横睨他一眼。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难不成我配不上她。”
虽然说薜家六代以来,始终和官家字够不上边,但却是打破了富不过三代咒言的京城首富,旗下产业包括了铁矿的开挖和冶炼,还有船宫、马车、衣作坊等等,尽管家中无人任官职,但却因为生意的关系和不少朝中重臣交好,甚至想将女儿嫁他。
“不,她的身份是比不上公主也比不上官家千金小姐,但却是你没有办法得到的姑娘。”
宫泽鑫再叹口气,要好友悬崖勒马。
也难怪薜荔湾会在周宅遇到她,毕竟她也是周大师的学生,正逢师傅七十大寿,就算她平时足不出户,都由周大师上卢府教导,然而那一天,她总是要到周宅拜寿的。
只能说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不该牵上的,偏偏就那么造化弄人地连在一块上。
薜荔湾扬起眉看他。
“她到底是谁。”
“她是————”
宫泽鑫话未完,广场上响起阵阵掌声,薜荔湾横眼望看去,见一众女已经一曲奏毕,亭亭玉立起身,而他眼中只看到那抹倩影,她微笑瞅着每个人,那眼眸毫不犹豫,态度落落大方。
那模样,与他初见她时相差甚远,不再是沉鱼落雁般的朦胧柔美,而是骄阳盛世美颜,强烈而无法忽视的存在。
像把热火熊熊烧入他的心底,照亮他深埋而不自知的渴望。
“她的身份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宫泽鑫指向那姑娘几步外的地方。
薛荔湾望去,竟瞧见在商场上向来与他神不见首不见尾的卢思浩。
那个总是戴着单边眼罩,面无表情的男人,此时此刻竟然噙着宠溺的笑脸,仿佛眼底只看得见那姑娘,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然而,那姑娘就在他的眼前,挽着卢思浩离去,亲昵的行为令他愕然。
“卢思浩什么时候成亲了。”他微恼道。
“啧,你又不是长年在外,会不知道思浩成亲没有。”宫泽鑫叹气。
其实,他很可怜的,因为他不只是荔湾的好友,亦是思浩的知己,偏偏这两人因为某些事情原由交恶,导致他这个和事老夹在两人之间好生为难。
“那她是……”
“她是思浩的妹妹,思涵。”
“涵儿,累吗。”卢思浩带着妹妹来到其中一座桥亭休息,避免人潮。
“不累。”卢思涵笑眯了杏眸。
“大哥,我弹琴得可好。”
“很好。”
“真的吗。”
“你知道的,大哥从来不骗你,况且有周大师的调教,你会差到哪去。”他笑说着话,一边替她斟上一杯茶水。
“喝点茶,瞧你流汗的。”
“谢谢大哥。”她笑嘻嘻的,身后的贴身婢女随即向前替她拭汗。
“雪宁,不用了,我有手绢,这点小事我自个儿来。”
“你要是连这么一点小事都不让我做,那就让爷把我给辞了吧。”雪宁垂下手,面无表情地道。
“胡说什么。”卢思涵可怜兮兮地扁起嘴角把脸蛋凑向她。
“来,你喜欢擦就给你擦。”她哪里舍得让大哥把雪宁辞退。
雪宁可是从小就陪在她身边侍候,像是姐姐般存在的人,她不能想象没有她在身旁的日子。
“对,我可是很爱擦的,小姐千万别连这么点小事都跟我抢着做。”
雪宁轻柔地点上她饱满的额头,瞧她总是苍白的脸微漾着红晕,不禁轻勾着笑意。
“你呀,我现在身子好多了,别再当我是病秧子。”她不依地睇着她。
“前两天又是谁半夜发烧。”
雪宁淡声道,动作慢条斯理,就连说话也是不疾不徐,不见慵懒,倒有几分强硬,不知情的人瞧见,肯定搞不懂谁是主子谁是婢女。
卢思涵闻言,可怜兮兮地垂下脸。
“我不是故意的。”
“这种事能故意吗。”雪宁抬起她的脸,再慢声道。
她眉淡眼细,清雅的脸庞不笑时显得太冷情,然勾笑时却又带着些许淘气。
卢思涵拉拉她的衣袖。
“辛苦你了,雪宁。”
她的身子骨不比寻常人,有时会莫名其妙的发烧,甚至于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人就昏迷不醒,正因为如此,她身边必须有人随时随地侍候。
而照顾这样的她是份很辛劳的差事。
“我不辛苦,辛苦的是爷儿。”
“大哥,辛苦你了。”她看向兄长。
卢思浩不语,只是静静地瞅者她,没被眼罩覆住的深邃眼眸里有着无限的愧疚。
像是察觉什么,她又赶忙道:“不过大哥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谁要你是我大哥呢。”她说着,撒娇地依偎向他。
卢思浩闻言,不禁笑眯了眼,还未开口,便听有人喊着一——
“思浩。”
卢思浩抬眼望去,瞧见宫泽鑫,也瞧见了他身后的薜荔湾,顿时眉头一攒。
“宫大哥。”卢思涵回头笑喊。
“思涵,你刚刚那首曲子弹得真好。”宫泽鑫才见到她,一双桃花眼被笑意给点缀得熠熠生亮。
“真的吗。”
“宫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有,五年前我刚学琴时,明明弹得很烂,还说我弹得很好。”她很不客气地指出罪证。
这一回她可是在众人都点头称赞后,才肯应宫大哥的邀请到酒楼与人合奏。
“…….....”宫泽鑫不禁叹气。
唉,做人真的不简单,想要圆滑一点都不行。
“这位是。”
卢思涵涵看向他身后的人,没来由的,心头一震,漏跳了一拍。
那人长相出众,慵懒黑眸像是会勾魂似的直瞅着她,唇角噙着一抹笑,强势的姿态给人压迫感,但唇角的笑却像是破开浓云的灿光,让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悸动。
感觉似曾相识,可一时之间,她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她很少出门,能遇见的人也不多…………她会是在哪里见过他。
而他又为什么一直盯着她不放。
“呃......思浩,薛荔湾你是认识的。”宫泽鑫脸上的笑有点僵。
“你带他过来做什么。”卢思浩的嗓音冷到骨子里。
卢思涵不解地看着兄长冷漠的表情。
“看看天色,差不多要掌灯了,所以我想咱们不如就合坐一桌用膳,你看怎么样。”宫泽鑫边说边飙冷汗。
依他对思浩的了解,说到这边已是极限了,他的意图也交代得很清楚了,要是思浩立刻起身走人,他也不会太意外。
“不用,我们该走了。”
果然不出所料,卢思浩真的站起来了,宫泽鑫见状赶忙阻止,凑近他耳边小声道:“不要这样嘛,不过是一道吃顿饭,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今天是我的酒楼开张,不管怎样,你总是要给我一点面子嘛。”
“我不跟薜家的人吃饭。”卢思浩冷着脸,瞧也不瞧薛荔湾一眼。
“思浩,那是上一代的恩怨,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又何必.......”
“不只是因为如此。”卢思浩冷声打断他话的同时,移步走到妹妹面前。
“涵儿,我们回去吧。”
他行事向来低调,与他人没有太多私交,唯有泽鑫让他觉得可以深交,因为他知道泽鑫待人热情没心眼,所以他很放心让他在卢府走动,但其他人可就没有这种待遇。
“大哥,我们不是才刚来吗。”卢思涵看着他脸上漾着脸的红晕。
她的心跳得好快,因为那男人一直盯着她,就算大哥和宫大哥交谈时,他也没移开眼,那目光热切得像是火热,烧得她浑身发烫。
“不是说好了就来一会儿。”
“可是……”她不禁偷觑着他身后的男人,与对方四目交接的瞬间,脸上的热意不禁飙升。
以往,她总觉得大哥是这世间最好看的男人,就算是面如冠玉的宫大哥都比不上大哥,可这男人....……那么强烈的存在感,狠狠地抓住她的目光,让她很心慌,她应该要听大哥的话赶紧回家,避开这男人。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到外头,要这么早回家,好可惜。
“瞧,你又发烧了,对不。”卢思浩发现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
“没有,只是天气热。”
“不成,咱们走。”他牵起妹妹的手,回头看向好友。
“泽鑫,思涵身子不适,我们必须回去了。”
“既然这样的话,明天再过来一趟吧,明儿个酒楼开始演百戏,一直到采莲节为止,多带思涵到外头散步走动,不要天天窝在家里,没病也会闷出病来。”他忙道。
卢思浩攒起眉想回绝,却被妹妹抢先道。
“好,我和大哥一定会前来。”
“涵儿。”他低声道,语气带着不赞同。
“哥哥,你答应我的。”她可怜兮兮地扁起嘴。
这可是她向大哥求来的二十岁生辰愿望,好不容易能到外头走动,她可不想只有这短暂的几个时辰。
她想要看百戏,想要参加从没看过的采莲节,还有很多很多想见识的事。
她明明就住在京城,可她却很少踏出家门,从来不知道京城的繁荣到底是怎样的景象。
她想要证明,自己的身子已经好到足以在外头走动。
“好吧,我们明日再过来。”终究不忍心让她的心愿落空,卢思浩答允之后,便带着她离去。
始终没开口的薛荔湾紧盯着她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呼,终于搞定。”抹去额上冷汗,宫泽鑫瞪着好友。
“荔湾,先说好,你可别跟我说一套做一套,到时候要是伤害到思涵,别说思浩不放过你,就连我都不会原谅你。”
“放心。”他低喃着。
她早已走远,然而那抹清雅的香气似乎还在他鼻息之间。
方才四目交接时,她羞涩别开眼的模样,让他想要将她搂进怀里,奈何卢思浩这程咬金偏偏挡在中间,碍眼极了。
“你确定自己真有心要消弭卢家和薛家的世仇。”再确定一次,免得被骗还得背黑锅,那他就赔大了。
“那老掉牙的事有什么好记的,本来就该放下的,不是吗。”这是拿来拐泽鑫帮他的说法,但也是他的想法。
长久以来,他总是听从奶奶的教诲不与卢家来往,如今他却后悔极了。
正因为不曾和卢家来往,他才会连卢思浩有个绝色妹子都不知道。
那个单纯的姑娘,害羞娇俏的模样像是烙在他的心底,她的笑感染了他,让他唇角的笑意卸不了。
“可你不觉得很难。”他指的是思浩的态度,强硬得没有半点转圜余地。
“再难,也不是没有机会。”
为免节外生枝,他把苍北先赶回府邸,就怕有什么不必要的耳语传人奶奶耳里。
“也对啦,你爱上了思涵,为了她,当然愿意一笑泯恩仇。”
“爱。”他微眯起眼。
这是爱吗?他无法确定,只知道他的内心有如荒漠旱地,如今见着她,解了几分渴,但不足以满足,他还想再见到她,直到内心的渴完全解除为止。
回卢府的路上,马车厢里,卢思涵不住地看向兄长。
“涵儿,干吗这样看着我?”
“大哥心情不好?”
“没有。”
“回得太快了,肯定有。”她索性坐到他身旁,把脸枕在他肩上。
“是不是宫大哥的朋友惹你不快?”
“不是。”他的大掌轻抚上她的额。
“大哥,我真的没有发烧。”她没好气地瞪着他。
卢思浩直瞅着她,思忖着既没发烧,那么她脸上的红晕又是所为何来?
“大哥……宫大哥那个朋友你也认识。”她试探性地问道。
卢思浩眸色微黯,严肃地看着她。
“涵儿,下次再遇见他避开些。”
“为什么?”
“因为他是薛荔湾。”
“薜荔枝?”她低喃着他的名字,仿佛他那狂放不羁的笑脸就在面前,让她心头微颤着,却也疑惑他怎么会有这种怪名字……但她可没忘了兄长的严肃警告,不禁问:“薜荔枝是谁?他......对大哥做了什么吗?”
她可以感觉到大哥讨厌他,因为方才在桥亭里,大哥连正眼瞧他都没有。
卢思浩笑着,不纠正她错误的念法,浅吟着,“不关他的事,也不关大哥的事,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