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宫中的嬷嬷们踏着地上结的一层薄薄的冰凌敲开了栩宁宫的门。
邵韵宅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没搭理她们,邵韵宅反而转头问一旁的采花,“止安呢?送去上学了么?”
“回娘娘,刚送去读书。”采花回答。
慵懒地一摆手,“都起来吧。嬷嬷们也是辛苦。那就赶快进行验身吧。不过我们这里的姑娘多是娇贵,还望嬷嬷们手下留情。”邵韵宅一笑。
几个嬷嬷道:“那是自然,皇后娘娘大可放心。”
邵韵宅点头,此时外面突然通报说水清萝来了。邵韵宅眉头一皱,“清妃怎么来了?没看到这会儿忙着呢么。”
水清萝进来,粗暴地推开了站在门口等着去验身的宫女和嬷嬷,进来怒视着邵韵宅。
“哟,清妃姐姐大清早的怎么这么大的火气,连礼数都忘了。”邵韵宅说罢,她才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可邵韵宅并未让她平身。
“什么事啊?没看这会儿正忙着呢。”邵韵宅低下眉眼俯瞰着她。水清萝咬牙切齿道:“皇后娘娘,今日若不给臣妾一个说法,臣妾就只能去皇上太后哪儿说理去了!你这个丫鬟——”她伸手指着毛珂,“昨晚不但事顶撞了臣妾还把臣妾的宫女打残了,更是吓住了臣妾的儿子,大哭到半夜,皇后娘娘今日必须给臣妾个说法!”
邵韵宅难以置信地皱眉,看向毛珂,“珂姐?为何啊?总要有个说法吧?”
毛珂低头过去跪下道:“这些也不全是奴婢的错,昨夜奴婢在从东宫给太子送东西回来,看到清妃娘娘正在和闵贵妃说话,奴婢本不想打扰,怎奈听到了清妃娘娘出言侮辱闵贵妃跟着皇后娘娘上梁不正下梁歪,早晚会被害死等话,奴婢便上前和清妃娘娘理论了几句,谁知清妃娘娘命下人来打奴婢……”
“然后你就还手了?”邵韵宅有些温怒,“珂姐,你在外面是不是就是仗着你是栩宁宫的人就可以乱打人啊?你下手有多重自己心里没点逼数么?”水清萝也在一旁道:“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在场众人看邵韵宅发怒,皆不敢说话。
谁知毛珂不甘示弱道:“娘娘,难道奴婢就看人诋毁闵贵妃?诋毁你?难道如今娘娘还要为了一个诋毁娘娘的人处罚奴婢?”邵韵宅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那么你打人就是给本宫长脸了?清妃,你不是要个交代么?可以。来人,把毛珂拖下去重大一百大板。”
水清萝得意地一笑。
“娘娘——”
“不要啊娘娘——”
“娘娘饶了诺梨姑姑把——”
采花雪杏她们全乱了套,全都跪在地上求饶。
“吵什么?!妈的,本宫早就发现了,你们难道就没仗着自己是栩宁宫的人,在宫里随意行事?本宫今日也算是给你们一个教训,今后谁在不知自己的身份,就是这个下场!”
“好,既然娘娘执意说我有错,奴婢认罚。”毛珂起身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邵韵宅更为恼怒,起身抓起一旁的茶杯摔到她面前,众人吓得惊叫,毛珂只是眨了眨眼,纹丝未动。“用得着你在这里阴阳怪气?!”
谁都不知邵韵宅何来这么大的火气,也不知毛珂一向严谨为何在此事上这么冲动。“人都死了么?都给我过来拖出去!”
外面是侍卫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毛珂拖了出去。
邵韵宅一摆手,“采花把清妃扶起来。”
采花过去扶起水清萝。
“清妃姐姐,本宫替你责罚她总是行了吧?”
水清萝眼神一撇,趾高气昂道:“告诉你们栩宁宫的上上下下,若是下回再敢对本宫不敬,本宫真就会告到皇上那儿!”说罢,她看了几眼,问道:“对了,今日是你们栩宁宫验身对吧?”
“是。还请清妃跟本宫在一旁喝喝茶,聊聊天。不能耽误宫里作业,对吧?”邵韵宅伸手,水清萝摆手,“罢了罢了,本宫还要回宫看我们子康呢。不耽误你们了。”
邵韵宅回之一笑,“那就不送了。”
“皇后娘娘歇着吧。”她转身走了。邵韵宅一抬手,“继续——嬷嬷带人去验身吧。”她的样子像是累极了,小宫女们看毛珂被带走,皆在偷偷抹眼泪。
邵韵宅看人被带走验身,心里也是有些七上八下,若是毛珂没经得住挨打……
“你都不知道她当时的神情,简直被我气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恨不得立刻把那个丫头处死,哈哈哈哈……”水清萝抃笑,许珺茹在一旁修剪着月橘一脸冰霜。
“怎么走了一个葛芙又来了个她……”她暗道。此时只是觉得气在心头,但又不能说。
“妹妹,我一会儿去一趟东宫,把花给太子殿下送去。你请先回吧。”许珺茹笑得温婉,水清萝笑完起身,“姐姐是去找太子?那不是那个臭丫头的儿子么?”
许珺茹把花交给凤渝,“太子还行吧。他可是今后的君王,咱们也要与之交好才行。”水清萝白了一眼,随意行了个礼离开了。
许珺茹是彻底泄气了,“我是真想不通,邵韵宅是什么意思?”
年糅抱着月橘,小心撒上水珠。“什么意思?她就是想先治诺梨一个错,然后再让她躲过验身。诺梨的性子我了解,绝不会为了呈一时之快去做什么过激的事。除非从头就是冲着清妃来的。”
“我说呢……那我这会儿就去刑场把她给揭穿了……她若是怀有身孕这会儿定是经不住挨打。”许珺茹起身就想过去,年糅拦下她,“你这是做什么?你去了拦下来不就是把你自己暴露了么?还是我去吧。”
“啊……我都糊涂了。太子殿下说得对。”许珺茹称赞,“那我回凌霜殿了。对了,太子殿下,这个月橘是今年的最后一把了。到明年我再呈上。”
年糅眼神一恍惚,看向桌子上的那个月橘。“这么美得东西……也是有花期的啊。”多美的东西都不会长久的么。
邵韵宅坐在椅子上有些坐立不安,栩宁宫的宫女验身回来了一大半正约摸着何时去让人停手。年糅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道:“娘!你怎么还在嗑瓜子啊!诺梨姐姐被打得浑身是血昏过去了,三伯伯大怒要治他们的罪呢!”
邵韵宅听后一个激灵吓得险些没站稳,“你三伯伯怎么去了?!”
“父王今日招待梁国来的使团,三伯伯他也来了……就……”年糅上前扶住邵韵宅,“娘,慢些!”他有些担心。
邵韵宅不顾已经近十个月的孕肚跑到了刑场,刚到就见祁祯央已经把打毛珂的人杀了。
毛珂双目紧闭,下身已经被血染红。年糅过去抱起毛珂,“诺梨姐姐!”伸手一探毛珂还有鼻息。“娘,快派人把诺梨姐姐送回去啊……”
祁祯央的怒气冲冲,质问邵韵宅:“是你让人这般责罚她的?”
邵韵宅反问道:“人是你杀的?”她做了什么孽修来了这么一个猪队友!
“诺梨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还讲不讲情分!”祁祯央冲邵韵宅大吼。邵韵宅只能先安抚他,“三哥,我们先把珂姐送回栩宁宫,你帮忙看看……”
“你这个没心肝的丫头,我是不会让你在带诺梨走的,你明知——”
“啪——”邵韵宅怕他说漏嘴一巴掌先打到了他脸上。在场众人吓了一跳。
“本宫看你是疯了!竟敢指着本宫的鼻子骂!本宫告诉你,这是本宫的丫鬟本宫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替她委屈?怎么不看看本宫为了留她性命的时候?”她故意把最后一句说极其重,祁祯央也不纯傻,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扭头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果断。
邵韵宅切身体会了确认过眼神的意思,连忙道:“把珂姐带回栩宁宫。”祁祯央也不在多言,年糅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未开口,一切就在邵韵宅的掌控之中结束了。
等到毛珂被带回栩宁宫后,栩宁宫的宫女都验完身,皆是完璧之身,都还算老实。邵韵宅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给毛珂的下身擦干净血,邵韵宅以给毛珂看身子为由屏退下人。
祁祯央默默低头施针敷药,只字不言。
邵韵宅肚子有些痛,抚了两下顺了顺气。“三哥,你也别怪我……我真的没有……”
“你那次说了,今后一定报复我。”祁祯央背对着她,缓缓起身。“孩子没了。”
邵韵宅心中一凉。
意料之中,却有些接受不了。
“这是你的报复么?!”祁祯央转身咬牙掐住了邵韵宅的脖子。邵韵宅也不闪躲,直视他怒气冲冲的眼眸。
“恨我吗?尽情吧。老娘也同样恨着你。如果不是你的自私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让珂姐受苦!你为了一时的情欲如今陷珂姐于不义,你的孩子没了全是拜!你!所!赐!若是今日珂姐查出了不是处子之身孩子依然保不住!不但会被强行流掉还会被赶出宫去,而你也逃不了干系!和宫女私通判你什么罪不用我说了吧?!如今你想杀了我?”邵韵宅一口气骂了一串后张开手,“来啊,杀我吧。反正你觉得我欠你的。”
祁祯央的眼眸用力瞪着,他咬紧牙关,手抖的厉害。
“你!”他懊悔地放开手。“你说得都对……是我的错……”邵韵宅过去扶住他的肩道:“事情绝对没有看到的这么简单。”抿了下嘴,邵韵宅神情复杂。
入了夜邵韵宅依旧守在毛珂床边,一只大掌抚在肩头。
“听说今日你责罚诺梨了?”祁祯樾坐到她身边问。邵韵宅拉着他起身,“出去说吧。”
两人回到了卧房,邵韵宅幽幽道:“我只是觉得珂姐太过于飘飘然了,打了清妃的人,我最为主子自然是要严惩。”
祁祯樾靠近她,“你为何不对朕说实话?”他的语气温柔,却带着质问。微微一笑,邵韵宅抚住他的脸,“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看出她的躲避,祁祯樾也不言语,凑近双唇正欲贴上她的唇,邵韵宅猛地别开了脸。
“别——”她也说不清是在逃避什么。两个人之间无论是什么,都有着一股名存实亡的味道。
喉间的话生生咽下。
祁祯樾放开她。“朕想起还要去一趟文墨轩。”
“皇上慢走——”邵韵宅似失去了力气一般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