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祁祯樾到了聆风馆后,见邵韵宅趴在床上出神。
“吃饭了?方才问过诺梨,给你上过药了。”
邵韵宅起身托着腮道:“我以为你今晚不来了呢。”可问出来她才觉得十分别扭。就跟……自己多在乎他一样。
祁祯樾毫无情绪地道:“酒儿好不容易又怀了个孩子,让她好好养着吧。”他起身端过灯盏,上了床。
“老公。”邵韵宅思索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想问的。“你是不是不喜欢孩子啊?感觉你对……自己的孩子都没什么感情。”哪怕死了一个孩子,祁祯樾只是让管家草草地办了后事便不再多提。
祁祯樾听后眼神有些恍惚:“我是不太喜欢。”他想起了母妃走的时候他痛的死去活来。“我总是要走到孩子前面的,别那么亲昵,到时或许他们不会那么痛。当然,除开这些,我本身也不是很喜欢孩子的。”他躺到了邵韵宅身旁。
这番话竟听出了些许的孤独感。怪不得自己流产了也没见他多伤心,也不再提这回事了。“那你喝多了还叫我给你生孩子。”邵韵宅伸手去捉他的发尾。
祁祯樾忽然认真道:“你若给我生个孩子,我定会喜欢。就像喜欢你一样这么喜欢。”
“嗯……哥哥想想吧……”邵韵宅敷衍道。上次流产的事,她经历一次就好,所以她心里有些不情愿。
“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个地方。”祁祯樾靠近她贴着她的耳朵说。
邵韵宅根本没有在听,她发觉祁祯樾跟其他妃子小妾在一起时真他妈撩的飞起,6成战斗机,怎么跟自己一块就跟个清纯少年一样,刚认识的时候亲个嘴都脸红,后来可能是邵韵宅实在太没节操了,这种躲闪的羞涩状态才逐渐转变。这他妈不会是个人格分裂吧?
“小祖宗……”祁祯樾看她不理自己,不知她在胡思乱想什么,便亲了一下她的侧脸。
“啊……我在想别的……”邵韵宅吐了下舌。
祁祯樾侧身问:“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啊?”
“想年糅呢,我这不挨了打他气的不行,我想着怎么哄他呢……”她才不会这么轻易地告诉祁祯樾在想他呢。
叹了口气,祁祯樾道:“你这太宠了,对他不好。”
“嘿,也没人说你太宠我对我不好啊!”邵韵宅回嘴,祁祯樾笑着道:“就你伶俐。我方才说过几日你伤好了带你去个地方。”
“哇~~~”邵韵宅敷衍地做了几个夸张的表情,“知道了知道了睡吧。寝管拉灯。”
祁祯樾吹灭了灯,又仰躺在她身旁。“过几日是母妃的祭日。”
“啊?!对不起!”邵韵宅在黑暗中趴在他身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那前几年母妃的忌日都是珺茹姐姐陪你去的么?”
黑暗中静了许久,祁祯樾才道:“是我自己去。”
邵韵宅又问道:“那婉贵妃陪你去过么?”
“没有。”他回答完又是一阵静默。
香炉中的香已燃尽,烟随月光飘散。邵韵宅趴在床上,听到自己的心砰砰地跳着。
“那我那日穿什么衣服啊?”邵韵宅问。祁祯樾语调忽然轻快,“母妃生前最喜爱素白。那日……穿素白可好?”他想起见邵韵宅第一眼时,她也是穿的一袭纯白广袖群,他看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而后连看她一眼都紧张的喘息不及。
“行……等好了咱们就去。然后我还要去谢谢三哥又救我一命。对了----”邵韵宅头转向祁祯樾,“老公,那个千万千万别和我爹还有我哥说我被打得这么惨啊!我都让珂姐对外说就是挨了几下,没什么大碍。可别让谁再多嘴了啊。”
祁祯樾哪里不懂她的意思,上次邵韵宅流产让邵楠枫和邵明阳对他颇有成见,后来他把邵韵宅接回来两人虽嘴上没过多言语,但也是极为不情不愿。若是让两人知道他没护好邵韵宅,说不定两人真会把邵韵宅再接回去。
“好。不说。”默默牵着她的手,祁祯樾闭上了眼。他如今很满意,苍天也不算对他太差。
又在床上趴了好几日,邵韵宅才逐渐能下地走。期间祁祯央来了几次,说她恢复的不错,并告诉她拓跋绽也托人打听了她的近况,邵韵宅听后不知为何,心中就是不悦。而洛酒儿每日都派人来送点心,邵韵宅每次只是看了一眼,便让毛珂分发给小丫鬟们了。
这日她刚在院子里慢慢踱步,洛酒儿竟来了。
她正被雨纤扶着,小心翼翼地向邵韵宅走来行礼:“娘娘万福----”
看得出她十分小心。邵韵宅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冲她笑了笑,“哦,怎么过来了?你哪儿离这聆风馆也挺远的。”
洛酒儿上前握住她的手,“来看看娘娘。娘娘的伤……可好些了?”
“早不疼了。你来可是又有人欺负你了?”邵韵宅随口问。
一旁的雨纤插嘴道:“如今谁敢欺负我们姨娘啊,王爷说了若是姨娘怀着孩子,谁再敢三番五次地找事,绝不轻饶。”邵韵宅平日里爱和下人嘻嘻哈哈,她随口插嘴也不怕。
洛酒儿低下头羞涩一笑。“还是要谢过娘娘。”
看她面若桃花,掩不住的喜悦,邵韵宅倒为她欣慰了几分。“既然怀了就好好养着,想要什么了跟我说,或跟王爷说都一样。”
“嗯。”洛酒儿重重地点点头,“娘娘,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了,无论男女妾身都想让他认娘娘为干娘……”
邵韵宅摸摸她的头,“好啊。嗯……在这儿站久了我有点乏了,酒儿要不先回吧,下回我去看你。”
洛酒儿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和雨纤离开了。
她们走后,邵韵宅又独自站了好久。直到年糅跑来扯着她的手道:“心里是难过吗?”
“谈不上……其实挺为她高兴地,或许你爹今后会重视她一些……哎----你啥时候来的?!”邵韵宅捏住他的耳朵问。
年糅笑嘻嘻道:“洛娘娘来的时候我就到了。”
“小兔崽子----”邵韵宅使劲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年糅笑着抱着她。
“娘什么时候生个小孩?”年糅仰起小脸问。
邵韵宅道:“等你再懂事些。”她回避着。年糅又道:“可我不想看娘这样。真的。”
“你觉得我不开心么?没有啦……”邵韵宅抱抱年糅,“有你一个我就烦死了,可别再来了。”她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年糅听后把脸埋到她的怀中,止不住地笑了起来。倏尔所有光落在两人身上,暖的不行。
待邵韵宅痊愈后,又过了几日,天气转热。
邵韵宅坐在叠席上,看着窗外凤尾森森,光晕模糊了景色,让她恍惚。
“喂,想什么呢?”祁祯樾半倚在桌前,看书的间隙偷瞄着她。
拿起冰粉一口一口吃着,甜味不是很腻,邵韵宅依旧看着窗外。“没什么。发呆真爽。”她喂给祁祯樾一口冰粉。祁祯樾把西瓜推到她面前,“明日待我下了朝在城门口等我。”
“明个立夏啊。老娘要吃立夏饭。”邵韵宅放下冰粉,拿起西瓜吃。祁祯樾拿起勺子挖着冰粉吃,“是母妃的忌日了。”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好。等你。”邵韵宅趴到桌上和他对视,“那我是第一个陪你看母妃的么?”她竟有些期待祁祯樾的回答。
“对啊。”祁祯樾回答的语气像极了在哄小孩。邵韵宅觉得他也有情绪,而是不对她表达罢了。
次日,祁祯樾下了朝后回府换了件素白的衣服,听管家说邵韵宅出门了,才匆匆出门。
到了城门口却不见人影。
祁祯樾心下不安,正焦急寻找时,头顶飘下一片片海棠花。他抬头,只见邵韵宅身穿素白襦裙,梳着云髻,站在城墙上往下撒着花瓣,“下雪啦----”她笑靥如画,瞬间天地都失了几分颜色。
毛珂在一旁怒骂:“你这干什么呢----疯啦----快走----”
莫名地笑出了声,祁祯樾朝上面喊道:“快下来----”
待下了城门邵韵宅问道:“老公啊,怎么就你一个人啊?随从呢?”祁祯樾只是一人牵了一匹黑马,马后带了一把短琴,身旁没跟一个随从。
“是啊,都没让跟来。诺梨也先回去吧。”
“是----奴婢告退。”毛珂福了福身子,把手中的食盒交给邵韵。邵韵宅斜眼看着她,“呦呦呦,装的真他妈人模狗样。”
毛珂做了个“滚”的口型便三步两回头地走了。
祁祯樾把邵韵宅抱上马,自己也上去,双臂环着她,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咦,今日带了我上次送的耳坠啊?”见到他邵韵宅才想起,他已经很久没穿素白了。
“对呀----啊啊啊------”
祁祯樾突然让马跑了起来,吓了邵韵宅一跳。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骑马,倒是十分没把握。两人一路快马加鞭出了城,沿途风景越来越荒凉。
直到看到了一处松柏林包裹着的青山,祁祯樾才拉了缰绳。“这是陵园后山,从小路进入。”
“怎么不从大门进去啊?”邵韵宅被他抱下马。黑马被牵到一旁的松树旁拴住。
祁祯樾把短琴取下,“不想让看守看到。”
“为何你总是想让别人觉得你很薄凉?”邵韵宅提着食盒上前挽着他的手。两人上了山上的羊肠小路,瞬间冷了一些。
“难道不是么?”祁祯樾轻声问。
听他这么说,邵韵宅上去“吧唧”在他侧脸亲了一口,“可你骗人呢。”祁祯樾佯装生气,皱着眉头道:“列祖列宗都看着呢。”
“你少拿鬼故事吓唬我--呸----”
“啊……”祁祯樾看着前方面色惊恐。
邵韵宅也疑惑地往前方看,“怎么了?”前面一片松柏阴森,沿着小路曲折看不到尽头。
“你看到了么?太皇上----”
“啊啊啊啊啊啊------”听他这么一说,邵韵宅吓得蹲在地上抱头,“操操操----小神仙救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祁祯樾止不住大笑。邵韵宅气极,“你耍我----”说着起身狠狠捏了一下他的手臂。
“嘶----好啦好啦……快走,可别过了辰时了。”祁祯樾拉着她的手,穿过长长的小路,走到松林深处,祁祯樾先把短琴扔过一排灌木,而后抱着邵韵宅跳过去,四周忽然豁然开朗,两人上了大路,路旁坟冢一座座。两人又在大路上走了一阵,又穿过一排青松,青松下长着点点白花。而后才看到一座孤坟。
石碑上只是寥寥刻着:七王生母芸妃之墓。
墓旁已长出了不少杂草,墓碑上也落了一层灰。祁祯樾放下短琴,随手擦了擦墓碑上的灰,邵韵宅也跟着把杂草拔干净。
“别拔了,明年还会再长。手别割伤了。”祁祯樾掏出黄纸在地上画圈。
邵韵宅道:“明年再长就明年再拔呗。”她随手把杂草扔掉。打开食盒摆上祭品和香炉。而后拜了一拜,“母妃,我叫邵韵宅,多谢母妃让王爷照顾我。”她本想说“我是你儿子的祖宗”但转念一想这么说如果惹恼了芸妃,要他妈突然来个死亡回魂她可连遗书都没得写了。
祁祯樾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竟悄然一热。
他拿出打火石点上火,同邵韵宅一起烧了些黄纸。此时天色日出升高,照着此地也不是那么阴森可怖。
烧完了黄纸,祁祯樾解开短琴,盘腿弹了起来。邵韵宅靠在他的后背上,双目微眯,琴音与香烟袅袅散开。
“老公。母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邵韵宅玩着他的衣角。
琴音稍缓,“母妃啊……世间再也没比她更为温柔的了。她总是会拉着我的手,教我弹曲作诗,清晨黄昏,四季轮回,我从没想过要离开她。哪怕是生在无情可言帝王家,她也是温柔地待所有人。”他极为柔情,甚至让邵韵宅会错了意。“我以前一直觉得我离不开她,可她走的匆忙,我才发觉,这世间没有谁离不开谁。虽然那让我痛不欲生,可我总觉得她不想让我跟她去,便在这世间再苟且几年罢。”说道最后他的声音渐小,琴音也跟着哀伤起来。
“老公!昨晚我做了梦。”邵韵宅起身坐到祁祯樾身边道。
琴声戛然。祁祯樾揉揉眼角,“哦,什么梦?”
“梦见了一位极其美貌标志的妇人牵着我的手道‘宠儿啊,你要替我好好陪着伏里啊’我说‘你谁阿’她说‘明日别忘了穿素白衣裳,我爱看’。”她冲着祁祯樾笑嘻嘻地胡说八道。
祁祯樾竟眼圈红了。
“哎,方才我看到了好多小白花,我去摘一些给母妃。你先陪母妃说说话。”她说罢起身到一旁的松林摘花。
祁祯樾看她走远,擦擦眼角。喃喃道:“母妃……就是她,怎么办,我好像……好像真的喜欢她喜欢得不行……那么我还要不要那么做……我不想伤她,一点都不想……可他们,都要付出代价的,那她一定会难过……”风渐渐起来,吹起了祁祯樾的衣衫。“我知道她很好……母妃,我答应你,可我不能让她……”
“老公----”邵韵宅跑来把一把小白花摆到芸妃的墓前。“还跟母妃说什么么?”
祁祯樾忽然搂她入怀,双臂紧紧抱着她。弄得邵韵宅摸不清头脑。
“怎么了么……”
“没什么。”祁祯樾吻了一下她的耳尖。“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