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瑱,由于小时候喜欢嚼铁质的玩意儿,所以得了这么个诨号,可这个“来嚼铁”却是人如其名,他天生性格正直刚毅,爱啃硬骨头,而且练得一身好功夫,从军打仗从不含糊。
来瑱本已熟睡了,可他做了个梦:“一场烈火在焚烧,火光灼天,黑烟滚滚,突然,在烈火中露出许多骷髅头,一个个骷髅头在烈焰中跳动,哭喊着‘救我!救我!快救我!’然后一个个飞来,将自己围住,用长牙啃噬自己的身体……”
“别咬,别咬我,走开,啊呀!……”来瑱猛然惊醒,霍地起身,粗喘着气,片晌,才知是恶梦一场。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他原躺在草席上,平稳了气息,头顶便是窗,静看窗外的月,月影在眸中,心却不在月亮上,他又想到今天发生的种种,尤其是鬼老七,他为何不出卖李峥去邀功?善心大发?呸!压根儿不可能;是怕我盯着,不敢行恶?或许吧!如果是这样,那我们都睡下了也就没人盯着他了,他……这会儿在干什么?
越想心越忐忑,来瑱翻起身,拿了陌刀,推门而出。
村落里还有股股烟火焦木味飘来,地面被月儿披上了一层淡薄的纱,除此之外只剩下静了。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陈唤儿,这个伶俐的丫头,为何总把自己当兄长看待?难道她一直不解我意,抑或嫌自己老了,还是本事不够?
此时夜深,自己也不便去她家,还是悄悄去鬼老七那里看看那厮是否安睡?
如是想,来瑱便独自来到村子的另一端,鬼老七的住处,心道:“老七本就会武功,我来了,他自然有所察觉,蹑手蹑脚的反倒显得龌龊,何不大大方方叫门,进去和他好好谈谈,看这厮是甚么主意!”
“铛铛铛”,来瑱敲了几下门,没有动静,又敲几下,轻声道:“老七,是我,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嗯?”来瑱感到不妙,推门而入……
……
“李峥!李峥!你快给我醒来,快!”来瑱拼命摇醒李峥。
李峥鼾声戛然而止,流着哈喇子愣坐在床边,惊道:“来瑱?你怎么在这里?”突然意识到他是来报仇的,急忙向后挪身,喊道:“电棒,我的电棒呢!”刚从沉睡中惊醒的人往往还会说胡话。
来瑱大声道:“休要胡言乱语!想活命就快走!”这才把郎兵来搜查过他,和鬼老七消失的情况说了。
李峥一拍脑门,道:“为何不早点叫醒我?这可如何是好?”
来瑱道:“原本以为追兵走了再也不会回来,鬼都嫌弃的地方,那些部落兵哪有不嫌弃的。别啰唣了,我对你可是够客气了,想活命,赶紧离开,等天亮了再悄悄回来瞅瞅。”
李峥想想也是,赶紧起身穿好衣裳,又道:“来兄,若是追兵赶来发现我不在,会不会连累你们?”
来瑱瞟他一眼,道:“算你有点良心,可如果你在,那我们更没好果子吃。别啰唣,走吧!出村口,一直往南就进了山,在那里躲躲。”
李峥临走前再三嘱托来瑱,务必照看好村民们,本来还想说尤其照顾好陈唤儿一家,怕挨揍,还是把这句话咽下去了。
来瑱确实不放心陈唤儿,他知道鬼老七一直心里惦记着她,只是碍于自己在,鬼老七才不敢放肆,若是他叫了郎兵来,借捉拿李峥为由,殃及到唤儿呢?是以,还是要去唤儿家一趟,叫醒他们提早有个准备。
来瑱来的陈唤儿家门口,正要叫门,隐隐约约听到村头那边传来响声,屏息聆听,果然是马蹄声至,声音愈清晰了,纷乱的马蹄声告诉他,这次来的兵马不少。
“开门开门!快开门,唤儿他爹,快!”来瑱情急下一脚踹开木板门,才见唤儿爹慢悠悠地醒来,急忙道:“追兵来了,唤儿呢?”
“啊?甚么?”唤儿爹惊道,“唤儿在后院。”
“唤儿!快醒来,大事不妙,追兵来了。”叫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来瑱心下一紧,又喊道,“唤儿,莫怪我无礼。”这才狠狠一脚踹开了屋门。眼前的场景令来瑱一惊。
气愤之余,来瑱赶紧给她松了绑,摘下嘴里的布团,急道:“一定是鬼老七,他可曾欺负了你?”
陈唤儿喘着粗气,汗流满面,小脸儿被怒火憋的通红,道:“眼下……不是说长话的时候,追兵来了,快唤醒村民小心应对才是。来大哥,鬼……鬼老七要害你,你要小心!”
一大队部族兵吆喝着冲进村寨,领头的两匹马,一匹马上是带队的将佐,另一匹马上便是鬼老七,兵士们皆高举火把,已将村落里照的通明。
领头将佐喝道:“逃犯在哪里?”
鬼老七指着妹琴家的方向:“就是那间屋子。”
将佐指着手下人马,道:“你们几个快去拿逃犯,剩下的人把这里所有的人抓出来,集中在一处。快!”
……
火光闪闪,烈焰灼灼,将恐怖之息传递到村落的每个角落。
所有村民都被集中在了一起。来瑱紧挨着陈唤儿和她爹,一看,这次来的兵少说五十来人。
原来鬼老七溜出村子后,沿着路上的马蹄印一路疾行,没多久就遇到夜巡的郎兵,鬼老七赶紧把李峥藏在村子的情况说了,追兵大惊,这便追上原先搜村的人马先回到大本营,调动了五十多郎兵前来。
“逃犯到哪里去了?”将佐骑在马上怒喝,向人群中挥舞着鞭子,声音脆响,鞭鞭见血,村民们哭号着退步。妹琴一家已被绑缚于地。身上满是血痕。
鬼老七纵马上前,对将佐说道:“头领,我晓得他们中间谁知道李峥的下落。”
“嗯?那还不快说。”将佐道。
鬼老七睥睨来瑱和陈唤儿一眼,冷笑一声,道:“就是他,那个叫来瑱的,还有那个老头。”他说的老头就是陈唤儿的爹。鬼老七已打定主意,既然要强霸陈唤儿,何不连她爹也一起治死省事。
“果然来了。”陈唤儿道,回身看了阿爹一眼,见爹爹满脸惊慌,也不等来瑱作何反应,便率先一步抢出人群,指着鬼老七大骂:“鬼老七,你这个畜生,血口喷人,还有没有点良心!”
来瑱暗自悔恨:“哎呀,这小妮子向来倔脾气,不知隐忍,罢了,豁出去了。”便也挤出人群,道:“鬼老七,你我都是当兵的,账算到明面上,少来阴谋陷害人。”
领头将佐听懂了来瑱的话,瞟一眼鬼老七,马鞭指向来瑱,喝问:“你是哪里的兵?怎么会在这里?”
来瑱道:“朝廷北衙禁军,左羽林军虎骑兵来瑱。”又戟指鬼老七:“他和我一样,只不过那厮是羽林军的一个猪狗不如的败类。”
杨国忠下令招兵买马去征讨南诏的事这些人都知道,也晓得有羽林军的兵加入其中,一战败下来,很多残兵都留在了黔中一带养伤,是以这名将佐也不觉得十分意外,鞭指来瑱喝道:“那李峥是被你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