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峥命羽林军的人把竹筒打开,把荔枝全部取出来分给手下的郎兵们吃了。当然,他依然记得之前陈唤儿开的玩笑,她想尝尝荔枝,那肯定要留下些给唤儿和阿莎做口福了。
“狼多肉少”,供给杨贵妃的荔枝终是不够给郎兵们塞牙缝的,每个人也只是尝了尝鲜罢了。
可这件事的意义远大于分吃荔枝本身,意义在于李峥要“捅破天”。捅得除过不懂法度的郎兵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面如白纸,只是在夜幕下,在火光的照耀下,这种苍白被掩盖了。
李峥连一颗荔枝也没吃,其实他也没心思吃,虽然他表面上是灿笑,可内心里也起了些波澜,他也明白抢了杨贵妃的荔枝会是什么下场,而这种结果会不会使安禄山“变心”呢?
他判断,安禄山固然是想利用他在西南夷地的威望和他联盟,以待“安史之乱”时可以南北夹击长安,正因如此,安禄山定会尽力保全自己。
可是,这种“保全”一定是有限度的,安禄山绝不会为了自己和朝廷彻底撕破脸,若是皇帝不惜一切代价要灭了自己,那么安禄山也只有“舍车保帅”了。如此这般,此行东北,会不会是“羊入虎口”?
可自己要带队伍,必须要收服人心,人心的收服仅仅凭武力是不能的,必须要恩威并用的抓紧士兵的心。郎兵们被羽林军欺辱,这口气必须出,也好借此一战打出我李峥的威名来,这招险棋必须下,只是要做好后续的应对才行,回头找唤儿聊聊……
眼下没功夫多想这些,李峥回过神来,对羽林军的人喊道:“你们给我听好了!李某人并不想将你等赶尽杀绝,你们赶快把自己同伴的尸体拉回去吧,好生掩埋,然后回你们的长安给贵妃娘娘报信去吧!告诉娘娘,某李峥,是朝廷的通缉犯,家严正是前任宰相李林甫。听清了没?”
几个校尉听说李峥要保全他们小命,连忙告饶,大谢不杀之恩,这便将战友的尸体一一托走了。
等羽林军的人走后,李峥又道:“长史崔绍何在?”
崔绍听闻召唤,赶忙小碎步跑了过来,望着骑在马上的李峥,乖得像是被驯服的小白兔。
李峥道:“长史官,你听好了!某也不打算为难你,只是我的郎兵们都困乏了,今夜需要在你府里歇息一宿,明儿一大早我们就要赶路了,你也好八百里加急的给京城报信了,随便说随便说,信里把李某说成是个魔头都成。听清了么?”
……
翌日。
李峥的五百精兵连同严庄尹子奇的兵马上路了。
一路上,严庄神色凝重,并未与李峥有过多的亲近。李峥时而瞅他一眼,不由暗笑,他明白严庄的用意,严庄是担心自己“捅破天”之举会彻底令安禄山改变初心,很可能将自己绑了献给皇帝,所以他就不敢和自己套近乎了。
“我的大黑狼,你笑甚么笑?”陈唤儿与李峥并辔而行,笑对他道。李峥睨一眼美丽动人,别具一格的唤儿,道:“唤儿向来聪明,定是猜到了我在笑严庄。”
走在向前的小路上,一阵暖风吹来,摇曳了柳枝,也拂动了唤儿额前的几缕长发,发丝闪动,眸光熠熠。
马儿一颠儿一颠儿地行进,唤儿在马上轻摆腰肢,款款有姿,亲昵地口吻对李峥道:“郎君,严庄的揣测不无道理,你怕安禄山变心么?”
“不是怕,是真的怕呀!”李峥顽皮地睨她一眼,“抢荔枝一事定会惊动圣上,这一查我的所有的所有就等于大白于朝廷了,贵妃娘娘在皇帝心中何等重要,龙颜一怒,定要拿我开刀,届时安禄山是很有可能将我‘瓮中捉…狼’的,嘿!”
唤儿瞪他一眼,轻轻一笑:“讨人厌!那你为甚么还要和羽林军大打出手,你想好后果了么?”
李峥道:“这话还用我回答么?你这丫头,心里已经有数了吧!”
“嗯……”唤儿也不再打哑谜,“好吧,不和你啰嗦了。
唤儿也觉得这一仗打得对。一来为手下郎兵出了气,对你带兵很有好处。二来么,打出威风来,让朝廷知道你的厉害,也让安禄山知晓你的本领。
那么,他要么重用你,要么就干掉你。这是一步险棋,赌一把也可以,只是一定要做好防范才是。我也很担心郎君的安危。”说罢深情地望着他。
“嗯,丫头分析的是。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做好防范。”李峥道。
“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响彻在这片土地上,一队队的骑兵环绕着李峥而行,队伍的最前方是尹子奇的兵,黑压压一片。见此情状的过路百姓都远远地避让开来。
陈唤儿在马上沉吟良久,方才抬头对李峥道:“郎君,唤儿有些粗笨的主意,说出来还得由郎君来拿主意。因为你有大杀器,那些奇怪的兵器能让敌人害怕,只是你总是在一个人用,一旦遇到敌人使坏在先,那就来不及自救了,这会儿面对安禄山,有没有想过让来大哥他们用用你的那些杀器,或许在危机时刻他们能帮你。
还有,我估摸安禄山毕竟是堂堂三镇节度使,他该不会一见面就拿住你,这么大老远的请你来,总要先观察观察你,和你谈谈天说说地的,郎君可以利用这机会向他交些底,抓住他的心,让安禄山对你重视起来。郎君觉得怎样?”
李峥“吸溜”一声,仰起头想了想,“哈哈”笑道:“唤儿丫头说得在理、在理,嗯,让夫君我好好琢磨琢磨。”
“样子好贱!”唤儿瞪他一眼笑道。
……
大军一路向范阳挺进。这一日,已是到了信都郡地界。
信都郡已经离范阳不远了。李峥一路来和众人有说有笑,对军士恩威并举,赏罚分明,也深得将士们的拥戴。
军马前行,李峥正和陈唤儿商议应对安禄山的事情,忽有前方探马来报,说再往前行几里路,便是一处宽广的湖泊所在,唯有一条小道贴着湖水蜿蜒展开,道路的另一侧则是一座山丘,山上林木茂盛,也不知底细,该不该继续前行,还请李峥做主。
李峥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说前方道路狭窄,左有山,右边湖,队伍行进在此是个忌讳吧?”
“正是如此。”郎兵单膝跪地,抱拳道。
李峥道:“这有甚么稀奇,是安禄山的队伍引领我们来的,他们熟悉路,何况这里又不是边境,难道说还有敌军在此处埋伏,欲加害我们不成?”
报信的是郎兵,只晓得在这样的地形上行军是忌讳,并不考虑其他因素。
陈唤儿在侧,沉吟片晌,道:“郎君,也并不是说一点危险都没有呢,你大闹了荆州,消息传出去那可比我们走的快,也难说其他郡府的官会放过咱们,那些官老爷也未必都买严庄他们的账。所以说还是小心些好。”
“喔,嗯……”李峥沉吟着,“唤儿提醒的是,或许还真是我大意了。”
恰在此时,严庄亦驾马赶来,远远地便唤道:“李郎君,想必你正要寻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