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上午,明媚的天色,丝丝微风拂面。
已经是十月末,却丝毫没有寒意。
西桥客店,二楼客房内。
林悦儿身穿蓝色镶白褶边束腰长裙,细细软软的长发散落在肩头,一手放在窗台,半倚靠在窗前。
从窗口望去,看得见街道以及大片天空。
一只雀忽的从窗下的香樟树中飞起,斜斜的飞向天空。
这只雀似乎惊扰到了林悦儿,她回过头,看向室内书桌旁的叶玹。
“你决定了吗?”林悦儿问。
室内的书桌旁,一盏翡翠色的台灯,柔和的橘色光线,正洒在桌面平铺开的坤與全境图上,也照出叶玹清俊的侧脸。叶玹闻声,抬头看向林悦儿:“你想去怎样的地方?”
林悦儿想到现在正置身在这闹市,这数日漂泊,这动荡的时局,轻声说:“现在是民国了,一个崭新的国家,旧的在改变,新的在发生。我也时常会想,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并没有错。”
叶玹沉默着,离开故土,是想在乱世里寻得一份独属的安定。还是这其实只是在逃避。
看着叶玹微低着头,林悦儿接着说:“如果可以,希望去到这样的一个地方,它有安定也有繁华。”
叶玹站起,走向她:“国家的兴起与衰落,在漫长的历史中,并非少见,在这更替的时期,这几年的变动,是否是幸。好在是新的时期,一切有希望与可能。”
天空澄明的蓝,让人感到十分舒适。
叶玹看看窗外,接着说:“当年的嵇康,能在乱世中,寻得山阳县,肆意纵歌,我们也能去寻一份安定繁华。”
“悦儿,你来。”叶玹轻唤,来到书桌前,指着桌面铺着的坤與全境图。
坤與全境图是最新的国家地图,标注细致,篇幅较大。
“这里是临川城。”叶玹指着地图东面,“出了临川城,沿着东海线向南,来到都江镇。
叶玹接着说:“顺合号客船七天一班,我们到都江镇已有一月。”
看着坤宇全境图,林悦儿思索,细细长长的手指,指向都江镇上面不远处:“除了乘船,我们可以北上,沿着铁路线转向西南。”
“北上大约三百公里换乘火车,火车不能直接到”叶玄说,“相对于陆上,水上应该更便捷一些。”
顺合号客船,在风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渡口的管理员没说,他们也就不能明白。客船停航近月余的事,并不常见,风雨夜的险境的确想来惊心,能够想到,这次船难并不简单。
只是这些时日,人心惶惶,猜想漫天。
客店,就最能感受到这种异样气氛。刚刚他们从一楼大堂左侧的楼梯下楼时,大堂里十几位茶客,坐成三两桌,谈者无不低声,听者无不凝神。当他们走过茶桌旁时,谈话声戛然而止。仿佛什么重要的秘密,怕被人听去。
说话的人,停止说话,抬眼看了他们一眼,过后再接着说。三两句飘进他们耳里。
林悦儿听得清楚,有中年男声,浑厚低沉着说:“别说这几年,就是这几十年,也是没有过的。要我说呀,这是对人类的惩罚……”
林悦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一位身形健硕,皮肤黑红的中年男子,说这话时,还用手向上指了一指。
叶玹与林悦儿对视一眼,没有说话,走出了西桥客店。
一出店门,就是宽阔街市。
沿街摆着各色精美瓷器、玉器、书画类。各色海鲜,鱼、虾、贝壳。还有数不清的小吃。
来到一糕点铺前,清香淡甜的气味,让她感到十分熟悉。
“是它。”她笑说着。
叶玹见她,在阳光下孩童般笑着。细密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圈好看的光影。
“沁古斋的紫藤花饼。”她又说着。
对于林悦儿来说,紫藤花饼不仅仅是一种食物。她七岁的时候,去到国学堂学习,父亲是国学堂的老师,学堂的第一课,是父亲教授的《弟子规》,“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
家住西城,而国学堂在城东,去国学堂,要从西到东穿越整座临川城。
父亲说:“以父为师,子是学者,子亦是弟子。”此后,在学堂时,父亲是老师,出了学堂,父亲才是父亲。
东城到西城,乘马车一个时辰,从沁古斋门前经过。第一次看到紫藤花饼时,只觉得样式寻常,想来口味也并无特别。尝过之后才知,鲜花入饼,花香沁心,甜而不腻。是其它糕点远不能比的。
之后,在家与国学堂之间,一路有父亲,也有紫藤花饼。
十二岁时,离开了国学堂,去到女馆学习。一面为成长而欣喜,一面为远离家人而忧心。几年前父亲离去,如今再想与父亲同车出行,已经不可得。
同样是沁古斋,但这里的沁古斋却不是她所知道的沁古斋。
立在沁古斋门口,忧思萦绕不散。
叶玹看林悦儿由开始的欣喜,瞬时又转为忧愁,想她大概因为某种事物,想到了一些事,或者人。这些事或人,在她来说十分重要,而这一切,也许都与紫藤花饼有关。
向店员买过一份,将它递于林悦儿。林悦儿呆愣几秒,抬眼看一看叶玹,双手接过。
看着手里的这份紫藤花饼,像是看见了过去。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叶玹摸摸她的头,笑容明媚的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温柔。
走在街道旁的林荫之下,林悦儿将过往,细细说来……
阳光时隐时现,已是正午十分。
不知不觉中来到一处安静街面,街道较窄,道路两旁并无商店,只是一些小小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