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身材瘦高,面颊微黑,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一进门后,就捂着冻得通红的双耳,他站在李奶奶的身后,打量着林悦儿。
他见林悦儿穿着米色的细毛领上衣,蓝色镶花襦裙,头发在耳后挽着发髻,戴着珍珠吊坠耳环。脸颊白嫩,眉毛细长,唇色就如那冬日里的山楂般深红。
何融一时看的呆住。家中何时来了这样一位美貌女子。
李奶奶见他儿子一时愣住,就对何融说:“这位是林小姐。”她又对林悦儿说,“这是我儿子,阿融。”
何融不过年长她十几岁,但林悦儿还是微笑着说:“融叔好。”
何融点头说:“林小姐你好,欢迎,欢迎,你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他不知道,他娘到底是怎们认识眼前的这位林小姐的。
林悦儿不经意间仔细的瞧了瞧他。按小嘟的年龄来看,这人约莫也该有四十岁了,但看他样貌,至多三十七八,完全看不出有四十岁的样子。
李奶奶瞪了瞪何融,“林小姐和我们只隔了一座院子,就在我们前面。”
“噢!原来林小姐也住在这海棠街,我之前怎么就没有见到过你呢!”
“我们是刚搬来不久的,不怪融叔没有见到过我。”
“你怎么能见到!就说你一个月能回来几次吧。”李奶奶说着,面有微怒,显然是对她这个儿子感到很不满意。
“娘,我不是一直在忙店铺的生意嘛,你看,我现在不是常回这里?”何融争辩道。
“你好意思说你那些店铺,要不是那些东西,我又怎么会,天寒地冻的,还带着孙子,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
何融被说的面色发红,局促不安的看了看房间的角角落落。
面前的这场母子间的争论,林悦儿本不好插话,她端起已经微凉的茶碗,饮下一口,看来李奶奶一直不愿提起,她为什么来到芷归城。原来是由于他儿子的生意。
“你以为你做的是什么好生意。”李奶奶鬓发斑白,她指指何融,不想再说下去。转而对林悦儿说,“林小姐,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个儿子啊!但凡争气一些,也用不着,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要为他奔波。”
林悦儿并不知道内里情况,就不好贸然开解,她只是略微感到一丝不自在,不知道这时是该继续留在这里呢,还是离开。而融叔就一直在桌子旁边,时而走动几步。
炉子上的茶壶,升腾着缕缕热气。
林悦儿说:“李奶奶,你刚刚说过,要教我做甜茶,不知道这话还作不作数。”
李奶奶笑道,“林小姐如果想学,我现在就教给你。”她说着,高兴的从壁橱里取出了一罐茶叶,蜂蜜,和鲜奶。
融叔趁机向隔壁房间走去。小嘟一直在内间看书,何融一进房间,就看见,小嘟埋头书桌,微红细长的双手,按在书页上面。
林悦儿把红茶放进煮沸的茶壶,一边说:“我看融叔挺好的,您为什么要责备他?”
李奶奶瞧了一眼内壁的房门,里面传来融叔的声音:“你今天看了多久的书了?”
“上午看了一个钟头,还有整个下午。”
“你先别看了,去玩会。”
“我再看会。”
“林小姐,你哪里知道!”李奶奶语重心长的说,“我这个儿子,你可别听他说,开了一间什么店铺,要是正经生意,我会这么说他。”
林悦儿一边听着这话,一边拿过勺子。
“先让茶汤煮上半刻钟,等到汤色浓郁时,就把茶叶过滤出来。”李奶奶在一边指导。
半刻钟后,林悦儿滤起了茶叶,“不知道,融叔开的是什么商铺。”面前飘浮着浓郁的茶香,她问,“接下来要怎么做?”
“再加一些牛奶。”李奶奶看着林悦儿的一举一动,带着怒气说:“就说他没做什么正事,他竟是开了一间赌坊。”
林悦儿感到震惊,手中顿了顿,接着把牛奶倒进了装满茶汤的茶壶里。又用勺子搅拌均匀。牛奶让茶色瞬间变得浑浊起来。
“现在赌风盛行,很多地方都能看见玩牌的人。”林悦儿手中拿着蜂蜜罐,看着一身墨色衣衫的李奶奶,“官方也没有明令禁止,也就不能说它是非法的了。”
“林小姐,我不懂这些,我就知道,这赌博是历来都沾不得的。”李奶奶说这话时,不再低声了。她似乎是,就想要里面的人听见。
一会儿,李奶奶又说:“他开了赌坊,倒也罢了,他自己却去赌了,还把整个赌坊都赔上了。”她说着有一些哽咽了,“现在啊!还欠了一堆赌债,自己还成了赌坊的伙计,不然我又怎么会,从大老远的地方赶过来。”
难怪李奶奶会说何融是个不争气的儿子,林悦儿在等茶凉一些,就可以放蜂蜜了。
等她放了蜂蜜之后,李奶奶说:“这甜茶的做法,是很简单吧。”
“这样就可以了吗?”
“你盛一碗尝尝。”
林悦儿盛了一勺,吹了吹,尝了一口,脸上泛起微笑,对李奶奶说:“的确和你做的相差不多。”
她心中感叹道,这甜茶的做法,竟是如此简单。她盛了一碗,递给李奶奶。
随后,李奶奶唤来了小嘟。
等她要离开时,李奶奶本想留她用晚饭,但想到还有叶先生,也就不好挽留了。但她说,希望林悦儿不要见外,以后一定要常来。
几天后,林悦儿再次来拜访李奶奶时,融叔待她不仅十分热情,还特别的亲切。何融从他娘那里知道了,林小姐的先生,治好了她娘多年的腿疾。
林悦儿给李奶奶送来了一筐芭乐果,何融站在门口对她说:“我娘还没回来,不如林小姐进来坐坐吧。听说你在学堂教习国文,我偶然得了一套诗集,我一个糙汉,也懂不了什么诗,如果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这就不会糟蹋古籍了。”
林悦儿说,“既然李奶奶不在,就把它交给你。”说着,把果篮递去,“不知道融叔得的是哪位古人的诗集。”
何融接过篮子,“林小姐,你等一下,我拿来你看。”他正要向里走,又说,“你进来吧!注意门口的穿堂风。”
林悦儿来到了院子中间,何融很快就又出来了,拿来两本书籍,林悦儿一看,是纳兰容若的,纸张泛黄,很有年代了,很可能是当年最早的版本了。实在是难得,林悦儿一时留恋,细细的翻看。
何融说:“看来你是喜欢了,不如就拿去吧!”
“这是古籍了,在现在看来是很珍贵的。”
“就算再珍贵的古籍,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堆旧纸。”何融哈哈哈的说道,“而且你的先生,又是我们的恩人。”
林悦儿从诗集中抬起头来,她笑着说:“你们误会了。其实.....”她不知道如何对别人说,她和叶玹的关系,严格的说,他的确不是她的先生,但摆脱世俗的规定,他在她的心里,早已成为她的先生。
“这就说,林小姐,你们还不是...”
林悦儿微笑着,一时没法作出详细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