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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移时代的十六字真言

以上所述,着重点还是东西两大主体文明的通性和特性的两方面,讲的只是些抽象的原理原则,未触及对我们有切身痛痒的现世界的实际问题。谈实际问题就要引经据典了,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今再略从具体问题方面,补充数语以就教于群贤。

且从基本制度说起,让我斗胆把中国“传统文明”和“现代文明”概括为十六个字:

 

传统文明者,“宗法社会,农业经济”交配之产儿也。

现代文明者,其基础则为“全民政治,工业经济”也。

 

所谓“现代化运动”者,便是从“宗法社会,农业经济”转入“全民政治,工业经济”之发展程序也。这一转变的本身是现代中国的万变之源,其他的文物制度、革命、变法,都是附从主流与之俱来的。

“宗法社会,农业经济”不是什么“好”制度,但它也未必是什么“坏”制度,它只是一种“可行的制度”(functional system)而已,并且一行两千年。所以我们检讨它,应该从具体的“比较史学”入手,不应只注重抽象的“价值论”。

从比较史学上看,在人类历史上的“前摩登时代”(Pre-Modern Period),还没有哪一种流行的制度比我们的宗法社会、农业经济行之更“好”呢。被文艺复兴时贤诅咒为“大黑暗时代”(The Dark Age)的中古欧洲,比得上我们唐宋元明的成就吗?相反的,当他们印欧兄弟正为“大黑暗”所苦时,我们的文物制度,却正在大放光明呢!

再者,纵使从价值观念来看,目前这个人欲横流、道德沦亡的“现代西方”,就远不如“中古欧洲”的生活朴素纯真呢。我的恩师、中古史权威的奥斯汀·晏文斯(Austin P. Evans)教授,就以“现代”不如“中古”而说教终生。其实,欧洲的中古又哪能和中国的中古相提并论呢?笔者本人亦曾向纽约市立大学“中古学部”诸士女说过无数次,说得他们心服口服。

所以五四时代的过激派和目前的忧殇派学人,都只因愤激于时务,乃把中国传统全部否定。其实年纪大了,心平气和地把中西传统比较分析一番,对全盘西化的看法会有所改变的。晚年的胡适之先生便是个突出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