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侍女匆匆往国师府门栏外挂上新的油灯合上门,本就安静的国师府看上去彻底沉寂了似的。
子车亦半躺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书。
随后进来个白影子,没敢惊扰子车亦,只狐疑地看了看子车亦手上捧着的那本书。
那居然只是民间里流传的戏曲书,半个指节那么厚,皮上还有俏皮的插画。
倒也不是说戏曲书怎么的,他只是没想到子车亦对这东西感兴趣。
子车亦脸上的病气在残灯下更明显,只是相比之在朝堂上的时候温柔了许多。
子车亦头也没抬:“怎么了?”
“小皇帝让人把国师府给围起来了,出去的人都有几个士兵跟着,我们的人没法出帝京。”
子车亦轻笑声:“那就不出了。”
“……啊?”白影人无语了。
要是这会儿时染站在白影人跟前,准能大吃一惊。
子车亦看上去很沉迷于那本戏曲书,连个眼神都不舍得赏给白影人。
白影人等了半天,颇为委屈:“那我怎么出去?”
子车亦翻完了最后一页,视线停在最后一行‘且看下回’,眼眸眯了眯。末了,八分不耐两份嫌弃地看过来:“关我什么事?”
白影人:“……”
他一忍再忍,终于炸了:“子车亦你不要太嚣张!”
“是你不要太嚣张。”子车亦风轻云淡,似笑非笑地掠过面前人姣好的容貌。
他原先隐在暗处,清隽的脸并不真切,只看得出身材是纤瘦些的。
因为子车亦三番两次的忽视,他气急败坏地挪了位置。时隔几年,他的模样反而越出落得漂亮,异域的风情种种尽显,是最吸引圣幽女子的类型。
“你什么意思?”
子车亦嘲道:“你一个别国的皇子,躲在本国师的府邸。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没礼节没眼色地大吼大叫。”
他还嫌不够,那张脸上分明还端着笑,眼里添了揶揄:“说起来你躲在本国师这里,孤男寡男的,范叶舟知道吗?”
霎时屋里更安静了。
白央脑颅里炸开烟花,脸色白的能跟子车亦比。
子车亦还偏生好整以暇,嘲讽的意味越拉越大。
白央险些失了声:“……你怎么知道的?”
“据我所知范叶舟最近一直在找你。”
子车亦淡定地合上了戏曲书。毛毯子盖在他的膝盖处,他空出一只手把毛毯子拉到了胸前,掌心半拢,掩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
只要子车亦不说话,便跟随时能随风逝去似的,病气盖了满脸。
世人或多或少有那么丁点儿爱美之心,子车亦没动静的时候隔绝了烟火生出几分处事不惊的美,白央出于共情其实有心关切两句。但子车亦下一秒抬眸不加掩饰的揶揄瞬间泼了他满身透骨的冰水。
呸,他们共情在同样黑暗里滋生的智慧罢了。
子车亦:“很奇怪?苍血位于圣幽以东南不过尔尔距离,白鹭堂半月前高调出现在苍血帝国,堂而皇之住进临近皇宫的府邸。”
“范堂主下榻第二日在苍血女帝的盛情邀请之下勉为其难进宫赴宴。苍血皇女亲自下位敬酒被范堂主不留情面拒绝,甚至勃然大怒。说是苍血皇室来参宴的人不过一半,是不把白鹭堂放在眼里。吓得苍血女帝差点儿把早夭的十七皇子的牌位都拿出来陪他喝酒。”
“央王,你猜怎么了?”子车亦又咳了一声:“……可以劳烦关一下窗户吗?”
白央啊了一声,他听得惊心动魄,揣着七上八下的心情合上了窗户。
子车亦明显不适合讲故事,语调没半点儿起伏,并不吸引人,称呼其他人的时候还带着刻板的礼节,一板一眼道:“范堂主指名道姓要见你。”
白央又啊了一声。
子车亦颇感无趣,将戏曲本摁到桌上,屈起指节敲了敲本子:“对了,这本书的后半本呢?”
白央:“……”
子车亦属于那种天生带神秘色彩的人,白央没法在对方冷不丁倒出自己旧情人的事之后在迅速把注意力拉回到子车亦手下那本小百姓们平日里的消遣之物。
于是白央脑子里还在编排着要怎么把他跟范叶舟的关系在子车亦面前含混过去,牛头不对马嘴地回复:“跟范叶舟没关系。”
子车亦心道,白痴。
“抱歉。”
白央急忙捞回自个儿离家万里的智商,定睛看那本书。
难怪他进来的时候觉得那本戏曲书有点儿眼熟,感情是子车亦从他属下的行囊中抽出来的,是苍血帝国的产物。白央平日里不看这些闲书,当下一嗤:“又不是我写的,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