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翡翠

“来人啊!把这个贱妇的手砍了!”高高在上的女子是那样美丽,那样盛气凌人。大大的丹凤媚眼斜睨,说不尽的妩媚。

“啊——”一只左手活活被砍断,镯子更红了。那断肢女子事先已被喂了毒,毒药穿肠过,她七窍流血,气犹不断,“我做了鬼,也要来找你!”

天是血红色的。

“你这个毒妇!我做了鬼也不放过你!”宫装女子被踩在脚下,血溅起来,那洁白的手镯在染上血后变得血红。

她七窍流血,气犹不绝:“我做了鬼,也要来找你!”

“也要来找你……”

翡翠惊醒,又是那个古怪的梦。

风刮开了宿舍的窗,轻纱随风而舞。翡翠擦了汗,叹了一口气,正想躺下,一个白色身影从窗前掠过。

“啊——”翡翠忍不住大叫,因为那张脸,白色身影的那张脸似乎正对着她笑。

“咚!”沉闷的撞地声。

同宿舍的师乐丝和洛烟云被翡翠的叫声惊醒,翡翠战战兢兢下了床,看向窗外。

那穿着白裙的女子正面而落……

风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是Benetton(贝纳通)的牌子,显示着青春的味道,现在却伴随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那学生的左手断了,是下落的过程中被宿舍伸出的铁钩活活钩断的,挂在窗台前。晾衣竿撑出去的铁钩上,血正从上面滴下来。

翡翠不敢抬眼,因为那只断手上戴着的镯子令她恐惧。那是一只唐代古玉,高达百万的白玉镯子,与她梦中的染血镯子太像了!

“啊——”师乐丝和洛烟云吓倒在窗台前,挂着的断手忽然飞落,钩到了翡翠的头发将其往窗台外拖,断手悬在了半空。

师乐丝和洛烟云哭着往后爬,哭声、喊声乱作一团。翡翠呆呆地站立许久,忽然回过神,拼命地要甩脱那只手,最后发丝断了一截,血手从九楼坠落。

整整一夜没睡。

死者是表演系的学生,海外的华侨,身家过亿,但终是无命消受。死因很简单,自杀。原因是失恋——相恋四年的同校男友见异思迁,她从小娇贵惯了,经不起打击,所以自杀。

师乐丝很反感,只是小小的感情问题、面子问题就要寻死,累不累!那只漂亮的镯子未能帮主人挡过一劫,正完好地躺在那儿,最后被警察带了回去做证物。

接受完警方的问话,翡翠借机向警官提出了想看看那只镯子的要求。当她拿起镯子来看时,室友都吓得躲到了门背后。

那是唐代的器物,玉质晶莹,白色带碧青影红皮。镯子由三节等长的白玉组成,断面呈扁圆形。每节玉两端镶金虎头,用两颗金钉铆在玉上,并用小金条做插栓相连,可自由活动,非常精致。翡翠仔细研究着,发现它们与1970年陕西西安窖藏出土的镯子很像。

“这不是翡翠,是中国和田玉,唐代,有沁色,定是经过陪葬无疑!但看得出也是传了几代人,代代相传下来的。玉吸收了人气,十分温润。在中国古代除了羊脂白,通常和田玉凡翠色都称翠玉(为了不和中国的翠玉撞名,外来的有鲜艳的绿色的硬玉就叫非翠,而后慢慢演变成今天的专用术语翡翠)。应该还有另一只,本是一对的!”翡翠对着镯子自言自语,若有所思。

“我说翡翠,现在不是你上文物研究课的时间,我们宿舍里就你一人是转去那个古怪历史系的,你别再吓我们了!”

翡翠穿过繁华的商业区,走过了气派的电视台大厦。

电视台一直是自己理想的工作地方呢,翡翠抬头羡慕地看向现代气息十足的电视台大厦,笑了一下匆匆而过。

再走过车水马龙的写字楼旁,一栋同样气派的双子楼出现在翡翠面前。如果是在夜里,这两座对称相连的大楼更好看,犹如两条变色的霓虹相互辉映闪动。

她迅速地走进了这座名为文氏集团的双角大厦。因为今天的机会很难得,这个新闻稿是她特约的,如果能通过采访顺利完成论文的话,那她就可以不用考试而直接取得学位了,最重要的是还可以提前毕业。

为了前途,拼了!翡翠自己给自己打气。进了大厅,里面阴凉得古怪,光线也是暗暗的,给人一种后背凉飕飕阴冷冷的感觉。

怕什么,你不是说考古摸古尸都不怕的吗?她笑自己胆小,走到了服务台。前台客服问明她的姓名就让她自己进去了。

这么大的集团怎么感觉没有什么人呢?四周空荡荡的,使人有种不真实之感,连客服也怪异得很,空洞的双眼对着人来人往的大街,身子、脸、头、手一直没动过。

不准乱想!翡翠强迫自己冷静。

翡翠回头,客服小姐睁着空洞洞的眼睛对着她笑,眼中闪着暗绿的光。一惊,再看,客服小姐根本就没朝她看。

自己吓自己了,翡翠心里嘀咕着继续往里走。

这个集团的负责人文子冈是出了名的商业巨头,肯见她这种普通市民中的普通学生真是她的荣辛了,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幸运。

但有时好运气是会用完的,翡翠不知道,她所谓的万里挑一的好运是要付出代价的。在她踏进这个大厦的那刻起,她的好运气就已经用完。

有电梯的靠边走道上,风猛烈地在过道里扯动。一道白色的裙影飘过了旁边的楼梯拐角。翡翠回过头看了看,三米远的楼梯旁并没有人,她忽然有了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自从进入了这栋大厦,就一直感觉到阴冷。翡翠安慰自己,肯定只是一块布条,自己没看清楚罢了。这么想着,翡翠来到电梯前等电梯,奇怪的是,电梯怎么一直停在四楼不动了?难道是电梯坏了?

她真以为电梯坏了时,三部电梯突然同时启动。不一会儿就下到了一楼,停在了她面前。奇怪,我不是没按键吗?

这时电梯如三张大口朝她张开,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进了其中的一部电梯里。进去以后,她刚想关门,忽然,那种被盯视的感觉又来了。她猛地回头,没人。正当电梯门关合时,她从门缝中看见,原来这部电梯的正对面还有一部孤单的电梯。那电梯敞开着门,没有人,地上却有一对白色的高跟鞋,每只鞋跟处还绑着个火红的蝴蝶结,静静地站在那儿,如同和她对视着。

她一惊,赶快按了顶楼,看着电梯徐徐上升,她也镇定许多。

翡翠心想,或许,只是哪个员工恶作剧故意吓人的吧,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怕!忽然,灯一闪,电梯里灯光一暗,随即又亮了。这时,电梯停在了四楼。不会这么倒霉吧?她正想打电话,却发现没有信号。这时,电梯顶部空调处的四盏灯灭了三盏,只剩一盏灯亮着诡异的黄光。

这连续的意外让一向自诩胆大的翡翠也慌了神,她拼命地按动求救键。很不幸的是,这个键也坏了。

“有没有人啊?”翡翠不住地拍打着电梯门叫喊,顾不上淑女形象了。这里又闷又黑,各种恐怖的想象不断地从脑海里滋生出来。昨夜跳楼自杀的女孩不是也穿着一袭白裙和绑着红蝴蝶结的白色高跟鞋吗?

刚才见到的不就是……

翡翠更加歇斯底里地拍打着门。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从背后传来,翡翠的心凉了半截,看着电梯门上映出的影像,她的背后是个白裙女人,背对着她站着。

别转过来,千万别转过身来!翡翠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但心里有一丝偷窥的欲望升起,她长什么样?心里矛盾着,但还是希望她别转过身来。翡翠看着面对墙角微躬着身体的女人,她捂住了嘴,腿一软,站立不稳地摔了下去。她挣扎着起来,回过头,电梯里除了她根本没别人。

翡翠拍打着门,门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赶紧冲出去,迎面撞向门外站着的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翡翠连连道歉。

站着的是个女人,脸很平常,只是惨白,而嘴唇却涂了浓浓的大红的口红,样子很像恐怖片里化了妆的死人。翡翠惊吓之余连忙收回了扶住她身子的手,她身体冰冷,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香。

那女人不说话,半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没进去的意思也不打算走。头发斜斜地垂下挡住了苍白的脸,只剩一抹诡异的红,似乎在笑。

翡翠再也忍不住,挣扎着跑开了。电梯关门的声音很刺耳,翡翠回头看,那女人真的在电梯里朝她笑。女人脚上穿的正是那双有红蝴蝶结的白色高跟鞋,苍白中,那抹红像血一般。

真是晦气,冷翡翠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翡翠边责怪着自己边往前走,但是走道真的好黑,又很静,这么大的集团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入,每扇门都关着。翡翠感到在门的背后总有一双眼睛,不,是有几双眼睛看着她!她转过去走楼梯打算慢慢爬上去。唉,顶层啊顶层。

楼梯对面是落地玻璃窗,外面街道十分热闹,而这里……想到这里,翡翠不自然地抱起双肩,快速地向楼上跑去。

接连地跑,又上了七八层。翡翠已经觉得快虚脱了,决定坐下歇会儿。为了不弄脏裤子,她特意从手提包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垫着坐下,看向窗外高楼下的车水马龙。太阳透过玻璃暖暖地照着她,忽然,她就觉得很感动。小女孩的天性使然,很快也就不觉得害怕了。

她站起身子打算继续走,心想还是得坐电梯,这样走什么时候才能爬到顶层。

“嘭!”

什么声音?翡翠抬起了头,一个女人在十二楼“飘”着!没错,飘着!样子、样子怎么那么像那晚自杀的学生?翡翠尖叫一声扶着墙向后退去,脚忽然崴了一下。

那个女人忽然抬起了手朝她挥手,“咯咯”地笑,每笑一下嘴角就溢出一些血来。尽管隔着窗子,但那种啃着骨头一样的“咯咯”声,像被低音炮无限扩大了一样。

“啊——”翡翠转身向大厦十二楼跑去。

无意间瞥见楼梯口写着“12楼”。这里也是一片漆黑,暗淡的光影下有些斑驳的亮点。匆忙拐进了高级职员电梯,她不想再碰到普通乘客电梯里恐怖的一幕。

电梯显示的是“13楼”,翡翠顾不上心里的疑惑赶紧按了顶层,想或许是自己刚才看错了层数。

这次倒是顺顺利利,电梯缓缓上升。翡翠慌乱的心才镇静下来。当门打开时,她望着眼前的景象出神了好久。顶层很宽阔,全是些旧式家具,穿过圆拱门,就好像回到了旧时。墙上点着几盏青铜羊头承托着的香油灯,橘黄的光在清一色黑檀木家具的掩映下有种难以说出的压抑。

穿过玄关到了大堂,接着就是长长的走廊,这里好静,看不到工作人员的身影。翡翠暗暗地深呼吸,继续向前走。高跟鞋发出的“噔噔”声在走廊里空洞地回响。

四周是漆黑的墙壁,穿堂风呼呼地吹着,更显得安静。

终于看见了一点光亮,翡翠快步跑过去。近了,却是一身古装,云鬓半坠的女子提着一个白灯笼无声地走着。翡翠想离开,但被吊起的好奇心领着她跟着那女子走,让人有种受到了蛊惑一般的感觉,心底有一种怪苗慢慢滋长出来,紧紧抓着自己的心疯狂肆意地生长,绵长的恐惧蔓延开来。

正当她觉得女子的身影如此熟悉,想要猜测对方的身份时,忽然觉得后脑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这是哪里?翡翠摸着头想坐起来。咦?怎么这么黑?她发现自己几乎不能动弹。

我怎么在箱子里?翡翠用力地推开木盖,“嘭”的一声,木盖被推开了。周围是几口上等的棺木。我究竟是在哪里?一连串怪异的事情使翡翠无法再待下去。

那个女子又出现了,身上泛着白色的亮光,慢慢地向她走来。高挑的身材,鹅蛋脸,只是虚白,“她”正面迎向她,停在了不远处,伸出手,向她示意。

这一刻,翡翠如失了魂般跟着“她”走。“她”的脸和梦中见到的惨死的女子太像了。

自己的心怎么像空了一般,只看见“她”透明得几乎虚无的手向自己挥动着,有致命诱惑力。翡翠身体慢慢放松,只知道跟着“她”走。

女子身后是一面巨大的落地古镜,木刻的两条巨龙缠绕着托起泛黄的镜子。镜子里的世界那么幽深,好像在变换着一些不真实的场景。女子忽然不见了,隔着几米,镜子里出现了一团模糊的白影,渐渐清晰起来,一只断手从镜子里似乎要伸出来一般。翡翠猛地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还有跳楼的女学生。她浑身一激灵,全身的血液开始上涌。仿佛从睡梦中醒来,身体开始有意识地反抗并后退,镜子还是那个镜子,根本没有什么断手,但她早已慌乱得失了魂。

翡翠茫然地拐一个弯,走进了一个房间,刺眼的蓝光让人有种不真实之感。房间四周挂着不同的画,但每幅画都有一个相同的女子,就是在她梦中出现的那个女子。

画的内容也很奇怪,像是祭天的仪式。“燎祭”中的五色神女在跳着怪异的舞蹈。懂燎祭的是楚巫,只有官方掌握这种祭天仪式,而且极少用到。他们更喜欢的是通过燃烧大量柴草使烟气上升,以表对天的敬意。《周礼·春官·大宗伯》曾记载:“以禋(烟)祀昊天上帝。”《礼记·祭法》载:“燔柴于泰坛,祭天也。”

每幅画的场景都有所不同,但都摆放着香案、瑶席、玉瑱、桂舟、蕙绸、荪桡、兰旌、桂木翟、兰枻、玦、佩、帷帐、龙车以及各种奇花异草装饰的房屋和其他各种装饰用具。祭品也异常讲究,不仅丰盛,而且芳洁。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蕙”“兰”“桂”“椒”取其芳洁。肴是肉类的总称,蒸为“火气上行”,“肴蒸”的本义当为烤肉。按“肴蒸”可分为全蒸(用全牲)、房蒸(用半牲)、体解(牲体一部分)三种。楚人祭祀是蕙草蒸肉,香兰为藉,这些和各幅图中的祭品都能一一对应。

楚国一直盛行着殷商时代一种迷信色彩浓厚的巫风文化。在郢都以南的沅、湘之间,老百姓有崇信鬼神的风俗,喜欢举行祭祀活动,祭祀时要奏乐、歌唱、跳舞以娱神。楚人的鬼神留恋人间、与人相亲,不像北土之神那样阴森可怖、怪诞不经。楚人的祭祀用蕙兰、桂酒、椒浆等芳物,主持祭祀的是彩衣华服的巫女。巫女总是貌美的少女,就像楚风中的河神是南浦的美人;山神是“既含睇兮又宜笑”的少女。

楚人祭礼的陈设和祭品很有特色,尽管图画的内容极其难懂,是考古界不对外公布的内容。这几幅图都是仿品,她数了数,共有五幅。

突然,一种寒冷之气在背后升起,翡翠看着梦中的女子,她在画里对着自己诡异地笑。翡翠连忙揉揉眼睛,再看,却只是呆板的一幅仿画罢了。走近一看,五幅画里的人物总共有好几十人,形象生动,但总有一个神秘的女人隐没在图画的缝隙中,不让大家注意。这个神秘女人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翡翠看。奇怪的服饰,加上那张面无表情但又好像什么都知道的脸,看得她心里发毛!

为什么这个神秘女子和我梦中的女子如此相似?刚才见到的提着灯笼的女子难道是从这些画里走出来的?到底是谁收藏这样的画?翡翠为了解开谜团,忽然很有兴趣知道墙上这些画的来历。这是有名的“宫墙之画”,如果是真品的话,价值连城!

翡翠忽然又想到了刚才那些棺材,那些棺材都是大有来头的器物,散着一丝淡淡的香味。于是,她又跑回刚才那个房间。一看之下,倒抽一口冷气,哪有什么棺材。无奈之下唯有走回古画旁,她正想着画里的内容,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你对这些古卷画似乎颇有研究!”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回过头,原来在这个房间连着的办公室里还有一张古朴的檀木桌,一个男人背对着她坐着。这里整整一层都是他一人的办公室。看来他就是她今天约了要采访的人了。

“文先生,您好,我今天是特意来拜访您的!我叫冷翡翠!”翡翠缓步上前,礼貌地自报了姓名和来意。

“我知道!”

走近一些,在明暗交替的光线中,她看清了坐着的人。

他不是文子冈。

“你耍什么把戏?”翡翠铁青着脸。

“别紧张!我刚接管了他的股份成为新的董事长而已,今天集团还在整顿暂不营业,所以安静了些。翡翠,我们很久没见了!”

“你没看见一个古怪的女人?”翡翠感觉这栋大厦太诡异了。

“这个办公室里只有我!翡翠,是不是这里太静了你不习惯?我喜欢思考时熄了灯安静地坐着,你还记得的!”说完,他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白色的日光灯全亮了起来。在她面前的那张脸英俊而熟悉。

等翡翠离开文氏集团后,诡异的办公室又像墨一样的浓黑。男人坐在黑暗中吸着烟,烟火时明时暗。他的背后显出昏黄的光,冷冷的立身铜镜里映出模糊的身影,那是一个女人。

宫装女人从他身后伸出了白得透明的手,尖尖的指甲涂着红色蔻丹。男人猛地转动转椅,瞪视着背后的那堵墙。宫装女人悄悄地隐没在黑暗中。

翡翠走在鼓楼东大街上,街道十分繁华。人流似水,也是旅游者集聚的地方。这片商业地段又邻近地百商场和后海,看着流光溢彩的商铺、衣着时尚的模特,忽然觉得眼睛很累。

前方有一间木屋样式的咖啡馆,很雅致,像法国森林里的小木屋,鲜花点缀着突起的三角木屋顶。翡翠又想到了《北非谍影》里的卡萨布兰卡,泡在咖啡浓香里的怀旧气息。

翡翠终于决定进去,走近时,玻璃窗反射的光刺得她眼睛睁不开。原来是一辆新上市的迈巴赫62从身后驶过。翡翠一笑,被七百万的汽车玻璃刺到了眼睛也是种荣幸。

她自我嘲笑了一番,走进了咖啡馆。服务员优雅地为她开门,领着她往里走。木制的地板和墙板让人非常有感觉。热热的空气使她觉得有点闷,脱下了香奈尔的最新款冬装——咖啡灰的长风衣,露出里面的墨蓝色修身铅笔裙,只系了根金色腰带,黑纱透视装把锁骨完美地展现出来,将曼妙身姿勾勒得天衣无缝。把完美搭配的钟形帽放于桌面上,翡翠坐在最后一个位子,正好可以看见那辆完美的迈巴赫。

“又被刺到了!”翡翠自嘲。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销魂身材自不必说,单是那容貌就该打满分。什么叫媚眼如丝,斜睨暗销魂,那种性感只需静静坐在那儿就能让人察觉到她的风情。

“给我一本杂志,来瓶红酒!”在场所有的男士都看呆了,仿佛翡翠就是天生迷人的尤物,控制了所有人的眼球。

“请问要哪种酒?”身着名牌套装工作服的服务员递来了菜单。

“有没有AOC(AOC是法国葡萄酒的最高级别;AOC产量大约占法国葡萄酒总产量的35%)?”

那服务员尴尬一笑,指向她对面的一位男士说:“最后一支那位先生开了。”

翡翠拨弄着几丝淡淡的酒红色鬈发,看着菜单却不说话。也不抬头看一眼那位先生,她一直沉默,服务员只能耐心地等待。

“Cappucino!”翡翠答得干脆利落。

“谢谢!还需要点什么吗?”

“皇家泡芙、德国黑森林!”

一问一答也干脆,翡翠伸手翻开服务员递过的杂志,却是《男人装》。翡翠一笑,这种杂志最无聊,扔了,看起《名车典范》,又是迈巴赫62!

翡翠的思绪又飘了出去。想起刚出校门时路过算命的摊子,一个古怪的老人抓住她,满嘴胡言:“不能接受陌生人的东西,特别是与手有关的!”

“哦?陌生人会送我礼物?”翡翠反问。

“不要理会,不要理会!”老头说到最后,仍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不放,最后手被抓出一道痕。翡翠赶紧抽出手来,留下了一百块就走了。

又想到自己访问完商界名人,抽空去买了GUESS的永恒经典G系列的复古时尚黑白双侠,一买就是黑白一对。现在翡翠手上戴着的是黑色的,更显出神秘诱惑,刚刚好挡住了被抓出印迹的地方。她拿出另一只细看,表带和机屏全是大小稍有不同的可爱“G”字母。她用叉子插起一只小小的泡芙,眯起了双眼,三分可爱,七分诱惑。

“请问我可以坐下吗?”一位衣着优雅的男士问道。

“对不起,我等人!”翡翠冷冷地答。

“小姐并非在等人!”

“哦?”翡翠终于抬起了头。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士,二十七八岁,一身意大利顶尖品牌服饰,藏青色随意剪裁的风格,让眼前的这位男士更显儒雅,男士的举止又使得他儒雅中有股高贵的气质。舒适的面料和大胆的剪裁出自意大利名家之手,而那张开的领口显出几分野性。

“你怎知我没等人?我在等男友!”翡翠直视他。

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很好闻。那同样迷人的丹凤眼又细又长,睨人时,比翡翠更加气势凌人。

那男人轻轻坐下,让服务员把他的红酒端过来。他笑了笑,说:“美女,通常都是最孤独的!你如此悠闲地想着各种心事,说明此刻不是在等人,尤其不是在等男友!”他很自信,笑中透着几分得意。

“哦?”翡翠向他的脸轻轻靠近,在橘黄的灯下更加暧昧迷离,鞋尖有意无意地点上他的鞋面,“那你猜猜我在等谁?”脸与脸贴得近了,才发现那男人轮廓分明的脸部显得消瘦单薄。

“你在等那车的主人!”男人也是一笑,笑中暧昧的成分更加分明了。

翡翠一扭头:“还不如说,我在等着你!”那种诱惑中带着冰冷的眼神,是翡翠特有的眼神。

“Cappucino!”那男人举起了手中盛了红酒的杯子,手上的白侠和翡翠手上的黑侠刚好是一对,只不过他的是男装的大G。

看那人戴着如此可爱的手表,翡翠笑了起来。她知道,这定是他刚让秘书去买来的,是她方才把玩了良久,被他看见,所以故意逗她。

“你都是如此轻易向一个陌生女人表白的吗?”翡翠正要倒酒,那男人绅士地为她满上,还特意让服务生加了些冰和柠檬。

“Cappuccino(我爱你——卡布奇诺的语意)不是你点的吗?”他玩笑地看着翡翠。

“那又何必加冰和柠檬?”

“因为那样才适合小女孩!”他笑意更浓。

“我又不是小孩!”

“十八岁的少女,这个年龄应该在学校里上课!”他说话永远都带着傲慢,自认为都是正确的语气,翡翠刚和他对话时就发现了。

“恕我不奉陪了,迈巴赫!”翡翠放下现金就要走。

“岂有美女请客的道理!”他双手将钱拿起还给翡翠。

翡翠一笑,收下了,不说谢谢转身就要走。

“小姐可否留下电话号码?”

“没这个必要,迈巴赫!”翡翠夹着白色的袋子,男人绅士地从她椅子后取过衣服,为她披上。

“那请你收下我的名片,我等着你!”他将一张名片递上。

翡翠不想和他多作纠缠,接过名片,瞥了他一眼,嘴角那抹坏坏的笑把男人勾引得很是不舍。他伸出手来,仅捉到了一缕香发。

翡翠一回头,那头发从他指缝间溜走。

翡翠路过那辆迈巴赫,随手一扔,那名片如蝴蝶般落在了迈巴赫的车头上方。

回到宿舍,翡翠已累得一塌糊涂。看时间尚早,她匆匆卸了妆就倒在了床上,连衣服都懒得脱。

被子柔软得让人犯困。正迷糊间,插在口袋里的手指被硬物刮到,她马上清醒了过来。掏出一看,却是张名片。上面写着亚太区商务国际集团总裁,旗下企业涉猎保险、房产、银行、石油、电信、电子等领域。那是一个身家超过五十亿的商界巨子,难怪那样潇洒地给她名片。

翡翠想着,这样一个英俊有钱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动心?恐怕不只是动心了,立即就应身体力行!她对着名片倒吸了一口冷气,翻过来,只见一行霸气十足的行楷:“小姐定会将原来的丢弃,故再次冒昧附上。如小姐有需要帮忙的话,请务必拨打这个电话。私人号码,永远为你而开!”

翡翠往床上随意一扔,这人真是好不知羞!私人电话就很了不起吗?真真的不要脸,还偷偷地把名片放进她衣服。

翡翠决定不去想他,躺着就睡。

开关门的声音响起,翡翠一阵头疼。师乐丝一回来,她就别想睡觉了,乐丝是大嗓门,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果然——“翡翠,你是猪啊,一回来就睡!整日采访那些商界巨子很为难你吗?我们可是盼都盼不来呢!”

翡翠深感无奈,如此大好的睡觉时光却让她给糟蹋了,于是扁起了嘴,说道:“问你一个问题!”

“说!”

“有一日,你遇见了旧情人会怎样?”

谈起女孩子家的事总是没完没了,但翡翠显然兴致不高。在师乐丝的追问下,翡翠说出了自己的初恋,一个害她父亲几乎破产的男人。

十五六岁的翡翠爱上了有着俊朗面容的简影。简影大她十岁,长相英俊但内心深沉的他是翡翠父亲生意上的伙伴,简影利用她对他的爱慕,唆使她偷取了她父亲公司的机密档案。最后她父亲一败涂地,可能是出于良心不安,简影签了一张支票给她,还提供了股票信息。

翡翠当着他的面把支票撕碎,从此他俩再没见过面。翡翠的父亲很坚强,靠自己重新白手起家,如今也算是富甲一方。

今日提及此事,翡翠心中那股痛,仍是难以磨灭。以为自己对他只有恨,原来那是因为还有爱!时间过去得不算长,但为何和他相爱的记忆竟然会模糊起来了?因为对他的憎恨吗?为何有些特别重要的事,她怎么也记不起来呢?

乐丝突然“呀”了一声,翡翠的思路被打断,睨视了乐丝一眼,却见乐丝拿着迈巴赫的名片。她连忙起身,一把抢过收入口袋中。

“我说翡翠,他的身家吓人啊,那些零数都数不清!”

翡翠一笑:“如果是个五十岁的丑老头,你有兴趣?”

乐丝也不客气:“有那么多零,我可不怕他老。就是我太没魅力,只有把他吓跑的份啊!”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第二天是周末,但翡翠早早就起来了,她可是忙得要命。

翡翠天资聪慧,很小就能识字。十五岁提前考上了这里的大学,本是读新闻系的,但与生俱来的天赋,使她对历史的器物过目不忘,能准确地辨别出古物的来历,所以被历史系的教授挖了过去。现已经提前本科毕业,十八岁就考上历史学文博专业研究生了。这边的新闻系也不放人,结果就两边一起读了。

昨天应付的是新闻系的课程,而今天要去琉璃厂考察,还有一大堆的考察稿等着她写。她头一痛,真不愿去了。

翡翠穿的是运动服饰,简简单单的粉红风衣加白色运动裤和运动鞋,把头发全往脑后一扎,清新的脸孔不化一点妆,真是精神极了。其实,翡翠脂粉不施时更显清新干净,那皓齿明眸使任何人都要妒忌这张年轻却显成熟的脸。

“翡翠,你太美了!”乐丝在床上窝着,发出感慨。

“少来了!”翡翠跑过去掀开她的被子,冷得她受不了。

“你的鬈发怎么直了?”乐丝疑惑地揪住翡翠的马尾。

翡翠哭笑不得:“我昨天弄的是一次性卷!”

翡翠一切准备就绪,背了个小包出去。那张名片昨夜为了不让乐丝找了来当话题,就随手丢进了背包里,也没在意。

她小跑着,轻轻松松地出门了。

“如果天再红,又该大水了!”翡翠看着天,自言自语。没有人了解她,包括简影——那个曾经让她爱,又让她恨的男人。

“你为什么要骗我?”她扯着他的衣衫,全是泪水。

“是你骗我!你总是见到那些东西,你总是那样灵异,你让我害怕!”他一把推开了她,她撞到了桌子上,额角涔涔地流出了血……

甩掉回忆,翡翠摸了摸头,那道疤痕极淡,被浓密的头发挡住了,但伤口却依然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