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摩拳擦掌,难掩心中兴奋,走下水泥台,面对程致远道:“致远弟弟,等我讲完他们的事迹,保证你也像我一样佩服他们。先说佳迪哥吧。”程致远喜滋滋听着。
“谢佳迪在咱们区是很出名的,因为他体育超强,强到什么程度呢?对了,等你上四年级,就有资格参加区里举办的运动会了,那时你能见识到各个小学的体育高手。我四年级的时候,佳迪哥上六年级,代表咱们学校跳沙坑。当时他破了纪录,六米!一跳就是六米啊!”
程致远暗自琢磨:“六米,很远吗?”
李楠见他并不惊讶,解释道:“不是三级跳啊,你别理解错了,只跳一步。”
程致远不愿扫兴,道:“真够厉害的。”
李楠微觉满意,续道:“他不光跳远厉害,跑得也快,爆发力超强的。那次全区百米赛跑,佳迪哥也拿了全区第一。要不是比赛规定,一个人只允许报两个项目,我猜佳迪哥一个人能包揽所有第一。”
程致远道:“听说奋斗小学体育很强,他们学校就没人赶得上佳迪哥吗?”
李楠道:“赶不上的。尽管奋斗的体育老师都是疯子,训练出的学生也都是疯子,可是佳迪哥天赋高。你记住了,天赋比后天努力还要重要一百倍。奋斗小学年年拿总成绩第一,佳迪哥的纪录还不是现在都没人能够打破?”
程致远喃喃道:“六米,真的很难打破吗?”走下水泥台,加速助跑,向前跳出一步。因为之前膝盖受了伤,他这一下只使出三成力。
李楠没想到他能跳这么远,走过去用步子测量长度,赞道:“挺厉害啊,你才上三年级,就能跳出四五米远。喂,我看你将来也能参加区运动会,没准还能取得名次,得个毛巾牙膏什么的呢。”
程致远对奖品毫不在意,为校争光倒是十分希望,道:“但愿可以。”随之想到:“那时秦娈坐在看台上为我加油,真是太美好了。”不自主憧憬起来。
李楠模仿谢佳迪跑步的姿势,道:“你看我,佳迪哥就是这样跑的。你可以学学这种跑法,将来可以跳得更远。”
程致远见他弓着后背,两手成钩,跑动时像在挥舞两只耙子,笑道:“这样跑够拉风的。”
李楠笑问:“像不像手里拿着两只虾爬子?”
程致远道:“像极了。”
李楠恢复站姿,喘了口气,道:“这么跑还真够累的,但是人家就是快啊,真是不服都不行啊。”
程致远问道:“之前你说老大不止佳迪哥一人,还有谁是老大?”
李楠道:“除了佳迪哥,还有冯新和家旭哥。”程致远刚好见过他们三人,不禁又惊又喜,催促道:“李楠哥,你快讲讲他们都有什么特长。”
李楠道:“冯新脑子特别好使,刘佳旭人缘特别好。我上三年级那会儿,有一段时间很爱学习,当时的榜样就是冯新。冯新这个人很特别,对呀,他就住在你旁边的单元,你都不认识他吗?”
程致远道:“我不认识,不过我见过他,没想到他居然也是老大。”
李楠道:“冯新这个人是有点孤僻,不爱下楼和大家一起玩,可能他智商太高了,觉得别人都是弱智吧,哈哈。不过他是真的聪明啊,刚出的卡带游戏,他一个人在家研究两天,等我们在学校里讨论第一关的时候,他已经通关了。”
“我记着有一次他们班上体育课,课后班长发现班费丢了,本来是放在抽屉里的。冯新的班主任张老师特别严厉,动不动就打学生。张老师发现班费丢了,立刻想到是自己班同学偷的,于是下令翻查所有同学的书包,声言非要找到班费不可。”
程致远暗想:“翻查书包,这是侵犯隐私的做法,张老师不该这样做。”
就听李楠说道:“冯新当堂抗议,不赞成老师的做法。张老师哪能想到冯新这样的好学生会反对她的主张,也当堂说了句气话。你猜她说什么?”
程致远道:“张老师让冯新想出办法找到班费,否则让他全额赔偿。”
李楠一惊,道:“还真让你猜中了,不过张老师虽然人在气头上,脑子还保留了一点理智。她让冯新想想办法,如果冯新想不出来,班费就由张老师出一半,余下的冯新来补,否则继续翻查。”
程致远道:“冯新一定是想出好办法了。”
李楠道:“是啊。这件事后来轰动校园了,可惜你那时候还没上学,不然一定听说过。”
程致远问道:“他是用什么方法找到小偷的呢?”
李楠笑道:“冯新就是冯新,想的办法也够新颖。张老师让他想办法,他立刻起立,站到讲台上,面对全班同学。你猜他说什么?”程致远这可猜不到了,摇了摇头。
李楠笑道:“他说自己有特异功能,还说他每次能考全年组第一,就是因为使用了特异功能。你想当时他才上三年级,他的同学也才十岁不到,他又是全校老师公认的聪明人。他这样说,自然大多数同学都会相信,反正我会相信。”
程致远拍手道:“这主意好,偷班费的人本来就做贼心虚,冯新哥又很少和大家在一起玩,更显得神秘莫测。偷班费的人听到这话,只怕要吓得半死了。”
李楠道:“冯新公布自己有特异功能之后,让全班同学起立,说要闻一闻大家的手,还说只要他鼻子一闻,就知道是谁偷了班费。”
程致远接口道:“班长将班费放在抽屉里,这件事未必全班同学都能知道,所以坐在班长后排的人最有嫌疑。冯新哥只要锁定大概区域,按照从后往前的顺序,一个接一个的闻。人在紧张的时候无非两种情况,一是手心出汗,二是手掌冰凉,只要发现这两种人,目标就能迅速缩小。”
李楠奇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之前听人说过这件事,是不是?”
程致远道:“没有啊,我猜的。”
李楠翻个白眼,道:“幸好偷班费的那个人不是你,不然冯新可要掉链子了。”
程致远道:“就算早有准备,难保不会在冯新哥面前紧张。”问道:“后来怎样了?”
李楠道:“冯新把全班同学的手闻了个遍,也找到了嫌疑犯,但是他没说是谁,只是把班费追了回来。”
程致远很是惊讶,问道:“他没有指出是谁偷的?”
李楠道:“他不肯当众说出那人的名字,是给那人留面子。张老师也没逼问,让冯新全权处理这件事。那天下午上课,冯新将班费交还班长,大家问他是谁偷的,他说天机不可泄露,还说谁在背后议论这件事,谁就会缩短阳寿,成为一个短命鬼。”
程致远知道冯新是吓唬同学,问道:“所以大家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偷了班费?”
李楠道:“没错。不瞒你说,我当时也很想知道是谁偷了班费,人都有好奇心嘛。冯新轻而易举就追回班费,他说的话,自然人人信服。那段时间大家虽然心里好奇,可是谁也不敢问出来,都怕小命不保。哈哈,这个秘密就一直保留到现在,只有冯新和偷班费的人知道,外人一概不知。”
程致远设身处地想了一下,自问:“我会替一个偷班费的人保守秘密吗?”心想:“班费在体育课失窃,班长发现的时候,班费极大可能还在偷窃者身上,或是被偷窃者暂时藏在某处。冯新哥既能想到办法,锁定偷窃者的范围,又何必主动放弃人赃并获的最佳机会?”
又想:“如果站在台上的人是我,秦娈坐在台下,我为了在她面前表现聪明,肯放弃这样好的机会吗?何况当众不说,万一偷班费的人事后不承认,我拿他又有什么办法?”
正思索间,只听李楠说道:“现在想想,当时冯新做得很对。如果他当堂公布谁是盗窃犯,这人还有什么脸再留在班级,启明小学是肯定念不下去了。班费一共才十几块钱,因为这点钱失学,实在很不值得。听说从那以后,冯新班再没丢过东西,那人在冯新的劝说下,应该彻底改邪归正了。”
经李楠这么一说,程致远登时醒悟:“冯新哥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一旦公布,要害那位同学失学。他于心不忍,所以始终为那人保守秘密。那人虚惊一场,害怕冯新旧事重提,以后不敢再偷东西,甚至还会反过来监督别人的行为,以免同学再丢东西,冯新第一个联想到他身上。”
冯新能想出办法追回班费,程致远自认为也有这个能力,所以对冯新并不如何佩服。但冯新这一手以盗治盗,程致远自认无法在短时内想得如此周全,由衷佩服冯新机敏多智,说道:“冯新哥真了不起。”
李楠不知道短暂之间,程致远产生了这么多想法,以为他纯粹称赞冯新人品好,笑道:“要说人品,冯新还真排不上第一位。”
程致远想他说过谢佳迪和冯新,只剩刘家旭没提过,笑道:“人品最好的,要数刘家旭了。”
李楠翘起大拇哥,道:“聪明,致远弟弟,我看你的智商不比冯新差多少。”这话点明了程致远不如冯新多智,但在程致远听来,也已十分满足。
李楠道:“谢佳迪勇猛,冯新有智谋,刘家旭的特长就是朋友多。”
程致远听他将朋友多当成一项特长,不禁感到有趣,道:“李楠哥,你就别卖关子啦,快告诉我吧。”
李楠笑道:“好,提到刘家旭,那就不得不从头说起了。”
“刘家旭的家在十三路,这个人从小特别淘气,也特别坏,连陈波也吃过他不少亏。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长大以后,刘家旭就不淘气了,也不坏了。他家离陈波家很近,我上小学那年,陈波在学校里已经小有名气,他连高年级的同学都敢欺负,却唯独不敢欺负刘家旭。”
程致远插口道:“不对啊,你上一年级的时候,陈波才小学二年级,他凭什么欺负高年级的学长?”
李楠忽然说书先生上身,摇头晃脑道:“且听我娓娓道来。话说陈波他爹,那是十三路一带出了名的大混子。只见他浑身上下都是纹身,雄鹰在肩,富贵齐天,钟馗在后,神威显露,蛟龙盘腿,财如洪水,屁股上还纹了个天使,表示桃花运不止。”
程致远扑哧一笑,鼓起掌来,道:“说得好。”
李楠甚为得意,食指指天,续道:“陈波他爹当年叱咤风云,营城东头所有的露天市场都由他亲自罩着。任何人想要卖海鲜,必须先给陈波他爹送礼,否则什么都别想卖。陈波打架为什么那么猛,因为他从小是吃牛羊肉长大的,浑身都是力气。当年陈波他爸在露天市场走一圈,光是烤串都能让陈波吃吐了。”
程致远哈哈大笑,问道:“吃那么多,胃受得了吗?”
李楠不悦道:“我说的是胃受得了受不了的问题么?兄弟,你得听内涵啊。陈波他爸当年风光一时,整个市场白吃白拿。你想想,多大势力?”
程致远连连点头,附和道:“真了不起。”
李楠道:“陈波他爸有两个手下,事先声明,另一个我不知道是谁,但是最能打的,绝对是刘家旭他爸。刘家旭小时候为什么总欺负陈波,因为刘家旭他爸逛市场的时候跟在陈波他爸身后,陈波吃不下了,刘家旭就上去吃,吃着吃着,吃得比陈波还壮。”
程致远问道:“牛羊肉真的那么厉害吗?”
李楠呸道:“什么牛羊肉厉害,是……是吃牛羊肉的人厉害。”
程致远心想:“我小时候也没少吃牛羊肉啊,鲍参翅肚也吃过不少,怎么一点儿也不厉害?”
李楠道:“刘家旭他爸为陈波他爸顶过包,进过局子,所以陈波他爸对刘家旭特别照顾。他自己的儿子被欺负了,也得当众被踹一脚,被逼向刘家旭道歉,你说这两家是什么交情?”
程致远道:“刘家旭的爸爸很仗义,肯替朋友背黑锅,陈波的爸爸也很重感情,知恩图报。”
李楠道:“是啊,所以说讲义气是遗传的,刘家旭为什么朋友多,因为他跟他爸一样,都特别讲义气。其实陈波这人对朋友也挺好的,就是对不是朋友的人下手太狠。刘家旭小时候欺负陈波,长大以后懂事了,就不再欺负他了,别人他也不欺负,他以前欺负过的,也向人家道歉了。怎么评价刘家旭呢,浪子回头吧。”
程致远问道:“所以你觉得他们三人并列老大的位置?”
李楠道:“在我们大家心里,他们是有排名的:谢佳迪老大,冯新老二,刘家旭老三。”
程致远对这个排名很感兴趣,询问原因。
李楠道:“这么排名也不是特别准确,但是大家都觉得应该这么排。有一次,冯新和刘家旭动手,二人打了起来。一开始刘家旭没还手,只是躲,等到他想还手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打不过冯新。你别看冯新学习好,其实很会打架,他穿衣服你看不出来,洗澡脱了衣服,全身都是腱子肉。”
程致远道:“冯新哥又不是牛,哪来的腱子肉,你说的是肌肉吧。”
李楠也不解释,续道:“刘家旭眼看打不过冯新,撒腿跑回教室。冯新追到教室,继续打他。同学上去拉架也没拉开。后来刘家旭也火了,两人正面打起来,桌子全被撞倒了,谁也拉不开这两头活驴。”
程致远奇道:“他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拼命?”
李楠叹道:“因爱生恨啊,不然也不能打得那么凶。那次刘家旭门牙都被打松了,满嘴是血。”
程致远颇为不解,问道:“打架总有原因吧,他们因为什么打起来的?”
李楠道:“说来这件事也不能怪冯新。刘家旭讲义气,可是他什么人都交,好的坏的来者不拒。你听说过刘丽吗?”
程致远道:“是不是那个得白血病,全校为她捐款的女生?”
李楠道:“就是她。她没查出有病之前,她班里有个男生老是欺负她,有一次还害得刘丽课堂上尿了裤子,满教室都是骚味儿。”
程致远气愤道:“那人太过分了。”
李楠道:“那男生上课拿铁板尺捅……捅她那里,结果刘丽憋不住了。她那个人特别老实,有尿不敢举手请假,最后就悲剧了。”
程致远问道:“捅她哪里?”
李楠想了想,道:“肚子。”
程致远暗暗纳闷:“捅肚子怎么会尿裤子?难道她之前肚里有尿?”
李楠打了个岔,道:“冯新听说这件事后,放学去堵那个男生,想要趁机揍他一顿。那个男生欺软怕硬,他听说冯新惹不起,当场求饶道歉,据说还给冯新跪下了。冯新从来不欺负人,见对方都下跪了,就饶了他。那人也真是不要脸,都给人跪下了,居然还继续欺负刘丽。不过他学乖了,只是偷摸欺负,不让冯新知道。”
程致远暗自窝火,没有接话。
李楠道:“刘丽后来住院了,校长动员全校师生捐款。也不知道冯新怎么知道的,那个欺负刘丽的男生只捐了一毛钱。冯新去找那个男生,逼他捐一百块,否则就让他在全校同学面前抬不起头。那个男生知道刘家旭和冯新关系好,就去找刘家旭帮忙。”
程致远道:“他去找刘家旭,刘家旭就帮忙了?这么看来,刘家旭也不是好人啊。”
李楠道:“那个男生刘家旭从小就认识,不是现用现交的玻璃友谊。你不了解刘家旭,其实他这个人很聪明,不比冯新差太多。冯新的聪明主要是有智谋,刘家旭的聪明是那种实用的聪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程致远问道:“后来怎样了?”
李楠道:“后来就打起来啦。这件事的起因我不太清楚,那个男生肯定没对刘家旭说真话,不然刘家旭肯定不能帮他。要么就是说了真话,家里实在太穷,拿不出一百块。这种人我见多了,狗屁不是,还不老实,天生犯贱,没事找抽。”
程致远点点头,表示赞同。
李楠道:“刘家旭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王八蛋的挡箭牌。不过冯新也真够猛的,学校里谁不给刘家旭面子,偏偏他冯新就不放在眼里。刘家旭不是来说情嘛,好嘛,两个一起打。”
程致远道:“所以冯新是打架最厉害的?”
李楠道:“不是。刚才说到俩人打架,不是谁都拉不开嘛。后来谢佳迪来了,据说他正在上厕所,听说最好的朋友打起来了,提上裤子就出来了。他来到教室,一下子就把俩人分开了。所以大家公认,谢佳迪是最厉害的。”
程致远问道:“就因为这件事?”
李楠道:“这已经很难得了,多亏他们仨动过手,不然真难为我们这群人,依据什么来区分老大老二老三啊?”
程致远想了想,道:“按照打架厉害排名,和陈波似乎也没太大的分别。”
李楠一怔,问道:“你说什么?”
程致远听他语气不善,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说,陈波仗着打架厉害,自封老大,而谢佳迪他们三位哥哥,并不仅仅是打架厉害,他们更像是除暴安良的大侠。将他们封为老大,我觉得反而降低了他们的身份。”
李楠笑道:“你是这个意思啊,我差点误会了。”坐到水泥台上,道:“他们非但不欺负同学,反而联手保护同学,这样的人,难道还不配受人尊敬吗?我们心里将他们当成老大,也是出于敬意,没有别的意思。这种事你也不用多想,拥护他们就行了。”
程致远心想:“他们保护你们不受欺负,你们为什么不能想办法让自己不被欺负呢?因为被人欺负,所以佩服他们,和利用他们有什么分别?如果他们不保护你们,你们还拥护他们吗?”想到这里,不愿再聊下去,道:“李楠哥,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李楠道:“今晚的话不要告诉别人,尤其别让陈涛知道。”
程致远见他居然忌惮陈涛,不由得心下冷笑,道:“好,我睡一觉就全忘了。”
李楠道:“说了对你也没好处,忘了最好。”说完,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