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致远仰面朝上,看到温姝在吃冰淇淋,奇道:“哪里找到的?”
温姝用勺子尖指了指后厨方向,道:“那边冷柜里有好多呢。”
程致远被锁得死死的,难以动弹,忽然童心大起,嚷道:“喂我一勺。”
温姝知道他故意气少年,笑眯眯喂给他一勺冰淇淋。
程致远吞下之后,吧嗒嘴道:“入口绵柔,冰冰凉凉的,还是草莓口味呢,真好吃。”
少年看不见他在吃冰淇淋,依然怒道:“臭小子别得意,看老子耗死你。”
程致远“哼”了一声,道:“再来一勺草莓口味的冰淇淋。”
温姝喂他吃完整碗,程致远后脑拔凉,却嚷嚷道:“真好吃呀,换个口味再来一碗。”
温姝立刻跑去盛了一碗。
程致远等她回来,叫道:“接着喂,看谁先渴死饿死。”
少年这时已感脱力,听程致远这样说,心下大为不安,心想:“我只有一个人,他们却有两个人,眼下我俩都不能动,这小子和这女的倒也仁慈,没有趁机偷袭……再这样耗下去,等这小子吃饱喝足,体力恢复,我就输定了。”尽管如此想,仍不愿服软,道:“就算我死了,尸体僵硬也能锁住你。”
程致远哈哈大笑,道:“等你僵硬了,我就掰断你的胳膊,你当我现在办不到吗?”
少年心下一凛,转而问道:“你俩来这儿来干什么,不知道这是私人领地吗?”
程致远道:“知道还会来吗,来干什么,当然是吃冰淇淋和看人饿死啊,这还用问。”
温姝看出少年不愿再斗,说道:“我们是来看海的。”
少年不理程致远,问道:“看海?外面不能看吗?”
温姝将碗放下,道:“外面太冷了,他心疼我体弱,所以带我进来看看,本来已经打算走了。”
少年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个穷小子。”
程致远道:“你说谁是穷小子?”
少年道:“我说我孙子。”
程致远问道:“孙子骂谁?”
少年道:“孙子骂重孙子。”
程致远哈哈一笑,道:“看来你脑子还没被我勒坏。”
少年道:“这里是安置我父亲灵位的地方,你这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不经允许擅闯进来,难道我打错你了?”话没说完,忽觉颈中轻松,显然程致远已放开了手。
温姝见少年脸色紫胀,又听他提到“父亲灵位”,尽管难以尽信,仍赶忙向他赔礼。
少年整理一下衣装,本想补打程致远几拳,无奈手臂提不起来,只得作罢,翻身下桌。
程致远坐在餐桌上,道:“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知道就不来了。”
少年道:“少说没用的,今天算是平手,后天咱们再打一场。”
程致远道:“打归打,得先向你父亲道歉,你带我们去祭拜他老人家吧。”手臂一撑,跳下桌子。
少年见程致远手臂撑起桌子时竟不颤抖,暗想:“他体力比我好得多,莫非刚刚他有意让我?”
程致远整理一下衣服,对温姝道:“弄点水来喝吧。”
温姝问道:“喝冰水吗?”
程致远道:“不是热的就行。”
温姝答应去了。
程致远对少年道:“朋友,你功夫不错啊。”
少年舒展一下筋骨,道:“你也不差。”
程致远笑着伸出手,道:“我叫程致远,你呢?”
少年道:“我是俊彦。”
二人握了握手。
程致远感觉俊彦极力控制不让手臂抖动,大概猜到他的性格,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俊彦道:“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程致远感觉他谈吐不像学生,问道:“你在哪里上学?”
俊彦道:“说话就说话,少套近乎,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程致远道:“昨天你母亲来过这里,当时我俩藏在桌下,没有打搅她,这点请你放心。”
俊彦脸现惊惶之色,问道:“我妈……那个女的来过?”
程致远见他称呼母亲为“那个女的”,不禁感到惊讶,想到母子并不同来,猜测正在闹别扭,也不在意。这时温姝端来两杯蜂蜜水,上面飘着冰块,他接过一杯,一饮而尽。
俊彦接杯时偷瞄温姝一眼,也不道谢,仰脖喝个净光,冰块也都嚼碎吞下。
温姝道:“之前我看你们流了好多汗,特意去找冰块,结果看到了冰淇淋。”
程致远放下杯子,对温姝道:“俊彦大度,不会怪咱们的。姝儿,咱们惊扰了俊彦父亲,该当去向老人家致歉才是。”
温姝听程致远道出俊彦的名字,心想二人已经和好,道:“是该去祭拜他老人家。”
俊彦感觉温姝谈吐不俗,程致远也是翩翩少年,犹豫一下,道:“好吧,跟我来吧,我爸生前最喜欢习武之人,见到你们应该也不会讨厌。”
三人离开餐厅,下至十七楼,俊彦走出楼梯间,对程致远道:“坐电梯吧。”
程致远问道:“电梯只到十七楼吗?”
俊彦道:“现在是。”
程致远问道:“从前不是?”
俊彦翻个白眼,道:“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啊。”
程致远道:“闲聊嘛,你不爱说话就算了,反正我也大致猜到了。”
乘电梯至三楼,俊彦当先引路,来到一间屋外。
程致远见地砖干净,心想:“原来这里是俊彦打扫的,他倒是很孝顺。”
俊彦刷指纹锁入内,走到一盏壁灯下方,拉动灯绳,然后又走去墙角,蹲在地上,掀开一块地板,动作连贯利落。
这间房朝南,程致远进门前以为是普通客房,进门后发现室内无窗,只有一座衣橱贴墙放置,再无任何摆设。正觉讶异,突然衣橱自动向旁移开,墙壁上出现一道小门。
俊彦起身走到门边,道:“请进吧。”
程致远没想到这里安装了机关,心下存了老大疑惑,不敢就此入内。
俊彦察言观色,冷哼一声,道:“我都没防着你,你居然防着我。”
温姝不等俊彦说完,已经弯腰进门。
俊彦看向程致远,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尾随温姝进入。
程致远仍觉不放心,他不介意俊彦嘲笑自己,只担心温姝在里面遇到危险,只得跟进保护。
门内过道低矮窄小,三人均须弯腰才能通过,向里走几步,棚顶渐高,方直起身。再向前走几步,一条楼梯向下延伸,通向一间斗室。
温姝约莫走下半层楼的高度,楼梯便到头了,面前出现一座灵堂。
程致远奇道:“这里是二楼和三楼中间吗?”
俊彦不悦道:“少说话。”拿来铺垫,铺在灵堂前方。
程致远和温姝跪在蒲垫上,对灵位磕了三个头。
俊彦跪在对面地上还礼,随后起身点燃了六支香,分交二人手上。
程致远观察香燃烧的状态,感觉烟气既少且淡,心知是考虑到斗室密不透风,因而找人特制而成。
他上了三炷香,又拜了几拜,沉声道:“晚辈不知您在这里休息,无意冒犯您老人家,望请海涵。”
温姝也道:“您老人家见谅,原宥我们的无心之过。”
俊彦见二人十分虔诚,触景生情,心下不免感动,道:“行啦,我爸又不是小气的人,才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呢,原谅你们了。”
程致远见灵位上逝者名叫“俊尘”,算了算卒年,问道:“俊彦,你今年多大?”
俊彦道:“前几天刚过完生日,现在我十八周岁了。”
程致远回想起昨日在餐厅里,偷听女子喝酒时的话,记得女子说过:“十八年了,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你应该很欣慰吧。”,还说:“今天是他的生日,等到来年,我带他过来,你们早该见见面了。”更确信女子是俊彦母亲,笑道:“你比我大十三个月。”
俊彦以为程致远仗着年纪小,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暗示自己输了,正感不忿,不料抬眼看时,竟从程致远眼眶中看到凝聚的泪水,不禁大是疑惑,问道:“喂,你合计什么呢?”
程致远道:“我感伤令尊英年早逝,想到自己的身世,心情有点低落。”
俊彦没想到程致远竟直言不讳心事,略一迟疑,问道:“你爸也死了?”
程致远道:“我至今不确定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俊彦招了招手,道:“别在我爸屋里说这事,走,咱们上楼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