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晓,将至六点,程致远刚洗漱完,兜里的电话就响了。
电话是项云打来的,接通后项云直接说道:“孩子,你猜的没错,九栋楼那幅画检测出了放射性核素。”
程致远脑袋晕了一下,问道:“辐射强度有多大?”
项云道:“专家说长期近距离接触足以致癌。”
程致远清楚记得瞿燕昏迷当日,那幅画就放在她枕边,稍加推想,前因后果登时了然不惑。
项云不闻动静,猜到儿子心事,安慰道:“你当时还很年幼,对此毫不知情,尽管有些关系,但错不在你。孩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有必要因此自责。”
程致远自责感无以复加,项云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问道:“专家走了吗?”
项云听他语调卑微,暗自叹气,道:“就在我旁边,你想咨询问题吗,我让他接电话。孩子,振作点,人不是好好的吗,事情已经过去了。”
程致远道:“我没事。姑姑,请让专家接听。”
专家接起电话。程致远礼貌问候,问道:“放射性核素添加于颜料中,检测结果是这样吗?”
专家道:“样品昨日送去检测中心,权威结果稍后才能知晓。根据现场仪器检测结果,我们怀疑颜料中混有放射性矿物。”
程致远更加确信瞿燕得病是自己所致,当下将校长和肖老师住院的事告诉专家,并询问原因。
专家不假思索道:“辐射致癌与辐射强度和人的体质有关,同时患癌症的可能性不大,或许还有其他致癌原因。”
程致远道:“姑姑让你安慰我,你不必照办,实话实说吧。”
隔了几秒,专家道:“我想主要原因应该就是颜料中的放射性矿物衰变引起的。”
程致远道一声谢,问道:“您还知道什么,全都告诉我吧,我能接受。”
专家道:“并非刻意安慰,以我个人的看法,这件事与您无关。辐射致癌效应有一定的潜伏期,我已经对三小姐提议,她也采纳了我的建议,正在对瞿女士进行全面健康检查。以瞿女士目前的状况推断,即便真的再次患癌,治愈的可能性也非常高。”
程致远道:“多谢,听您这样说,我感觉好多了。”
专家道:“当我看到这幅画,听说是近些年的作品,当时主观大致猜到结果。同位素检测的结果,与我设想的结果几乎一致。少爷有所不知,类似的案例在国外曾发生过,有人为了伪造名画,曾采用过这种做旧手段。”
程致远道:“难怪这两幅画看上去像古画,原来是有人刻意为之的。”
专家道:“油彩中本身含有矿物质,后添加放射性矿物不容易被人察觉。我能断定调制颜料的人是化学方面的门外汉,这种画拿去国外,很可能连飞机场的安检都过不了。”
程致远自言自语:“怪不得金老头称鬼屋为实验室,原来他们猫在鬼屋,目的是为仿制名画。”
专家道:“放射性矿物是国家战略资源,擅自开采和使用是严重违法行为。少爷若是知道何人所为,一定要告诉三小姐,及时将罪犯绳之以法。一旦放射性矿物落入坏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经此一言,程致远方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道:“谢谢您的解答,请让姑姑接电话。”
项云道:“孩子,别担心,发现问题及早治疗,不会有事的。”
程致远这时已不在意谁是罪魁祸首,只担心更多无辜者受到辐射伤害,他本想息事宁人,让警方销毁油画,那边让项云也将油画处理掉,此刻他却不这样想了,觉得这件事必须让警察知道才行。道:“姑姑,学校这边蔚叔叔会派人来检查,我……我会把专家提供的检查结果,还有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他们。”
项云足足考虑了一分钟时间,道:“你放心说吧,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项云的担保比任何定心丸都管用,程致远挂断电话,心情已不如何沉重。他站在水房里,回顾这些年发生的一幕一幕:
当年他为了在秦娈面前表现,树立勇敢无畏的英雄形象,发动并组织小伙伴去鬼屋探险。正因鬼屋探险,才发现了油彩,顺理成章,将油彩赠予秦娈。后来他为了让秦娈坚持梦想,报名参加毁灭公爵游戏竞赛。他打游戏赢了钱,送给秦娈。秦娈出于感激,主动回赠一幅肖像画,恰逢当时秦娈穷困潦倒,鬼屋油彩才成为不二之选。
他顺着思路继续回忆:“那晚电话中,娈娈主动问我要什么画,是我自己提出要肖像画。正因那幅画实在太像父亲,以至养母一见之下旧情复燃,对画难割难舍。假如当初娈娈没有问我,随便画上一幅,养母看了也不会珍藏,自然也不会患上癌症。娈娈送的礼物,我当然每天最少要看一遍,那么本该得病的人是我自己。”
但觉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不由得心疼瞿燕,又想:“当时国内医疗水平落后,我与养母相依为命,怎能让她独自在外就医?无论是我病了,还是养母病了,最终结果都是我们一起去德國,所以无论怎样,我都必须离开娈娈几年。”
他分不清是缘分安排,还是报应食果,只想:“如果我始终留在娈娈身边,就算她当年不爱我,后来迟早也会爱上。如果我和娈娈两情相悦,还会在意别的女孩子吗?即便后来缘分安排我和姝儿相遇,我们也只能是朋友,我绝不肯舍弃娈娈,另选姝儿。”
想到这里,扪心自问:“遇到姝儿我后悔过吗,我后悔过爱上她吗?没有姝儿,我怎能和亲生母亲顺利相认?就算没有这些经历,姝儿对我依然很重要,我不可能离开她。”
暂且隔断回忆,只觉还是现状更好,尽管时间从未静止,一秒一秒接近毕业,但能经历这般举棋不定、难以抉择的感情经历,也算是人生不幸中的万幸了。
自从他接纳秦娈,同时开展两段恋情,传统爱情观已在他心中被千刀万剐。他与温姝单独相处时,曾一度毫不动摇的坚信,爱情是近乎永恒的天长地久。然而情随事迁,潜移默化之后,他又感觉短暂片段才是爱情的真谛,宛如一颗颗腾空静待绽放的烟火。他不愿过度假设这段三角恋情的最终归宿,惟愿在有限的光阴里,尽量多的体会绽放的光彩,哪怕繁华落尽,空余一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