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穆朗的说法,智达应该算出那些年你不会遭遇危险,但是出于谨慎,他还是主动拜访了云丫头。仁义胜当时在营城已经如日中天,多一重保障有益无害,智达的做法非常可取。说来,那次云丫头本可忘却烦恼,彻底改变人生,她却执意不肯接受。”
温姝听项云讲过那段经历,道:“爷爷,那个要求实在非常过分,任何母亲都不会接受的。”
杨万仪道:“每十分钟便有一人自杀,他们全都无儿无女吗?智达承诺云丫头,只要她喝下圣水,便自愿抚养致远。如果将来云丫头过得很好,有了新的家庭和儿女,致远就一直由智达抚养。若云丫头过得不好,智达再设法将致远归还。我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至少对云丫头来说,能够忘怀峰儿的死,不失为一件好事啊。”
温姝道:“女人才不会那样想呢,尤其身为母亲,怎舍得把儿子送给外人抚养。”
杨万仪道:“不舍得不是也舍得了?当时就是瞿燕在抚养啊。”
温姝道:“至少能时时看到啊。”
杨万仪道:“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云丫头当时就该接受智达的安排。”
温姝道:“我保留意见。”
杨万仪笑道:“你就没想过吗,假如当时云丫头接受了,致远没准已经是你的守护者了。”
温姝道:“我当然想过。”
杨万仪问道:“你不喜欢?”
温姝道:“以致远的性格,他不会辜负智达师父的信任,对我暗生情愫。即便缘分极力安排我们两情相悦,最终也很难在一起,他不是要被逼服圣水,就是性命不保。就算师父同意我们交往了,致远也不会认识你们大家。他不会结识鱼头,不会爱慕娈娈,不会与您结下师徒情分,更永远不会知道程叔叔和项阿姨是他亲生父母。那样对他实在太残忍了。”
杨万仪有些感动,吁了口气,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好像个大混蛋。”
温姝道:“我还是保留意见。”
杨万仪笑着戳了她一下,道:“接着说吧。云丫头不肯接受圣水,等于拒绝智达的帮助,双方没有交情,合作的前提当然是互助,于是云丫头提出了一项计划。
那次和智达同来的老者也不是一般人,据说那人开过天眼,没学过算命却算得极准。提出计划之前,云丫头请老者算出谁是杀害峰儿的真凶,遭到老者拒绝。
计划实施当日,我乔装成一位老仆人。之所以不露面,因为云丫头让我假装和她闹掰,目的自不必说了,瞒天过海,须得面面俱到才行。那天瞿燕早早带着致远进门,云丫头一看到致远,立刻求大师给致远算命。当时一共十几人在场,包括陈雄、郑魁还有余下八人。
这是云丫头预先设好的局,除了我和老者,其他参与者一概毫不知情。你知道瞿燕原来叫齐红艳吧,之所以改名字隐藏身份,因为她过去当过陪酒女。当然啦,陪酒是为了给她母亲攒手术费,不是出于兴趣爱好,不过由于工作出色,她在业内小有名气。试想回头客一旦听说,可能会找上门叙旧,所以必须改名。
当时在场的人,或多或少了解一些情况。云丫头提出给致远算命,所有人都脸色大变。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假如算出致远是程一峰的儿子,瞿燕母子多半活不成。为了取信这十个人,云丫头先质疑老者的算命水平。老者为了证明自己,先分别说出那十个人的一些隐私。
见不得人的事被公然揭露,这下所有人都不得不信了。就在这个时候,老者说致远是程纵的儿子。”
温姝慨叹:“为了时常见上儿子一面,项阿姨真是用心良苦,也许这正是母爱的伟大之处,无论多么困难,都要排除万难。”
杨万仪道:“算完了命,所有人都放松了,最紧张的要数陈雄,因为他是真凶。说来也真巧合,饭后临走的时候,云丫头刚好让陈雄送客。我当时差点以为云丫头发现了,要么就是老者泄密了,所以悄悄跟了出去,偷听陈雄和老者对话。”
说到这里,他脸上现出坏笑,续道:“陈雄做贼心虚,送到门外,眼看近旁没人,便请老者帮忙算算运势。老者早有准备,胡说一通,骗得陈雄千恩万谢。
我记得当时老者掐指一算,直接说出了陈雄的生辰八字。陈雄又是紧张,又是佩服,马屁拍得噼啪作响。老者告诉陈雄,说陈雄祖上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让他收敛锋芒,多做善事。这种话其实没什么用,劝人向善,就和广告语一样,任谁听了都不会往心里去。
可是接下来的内容,不由得陈雄不认真考虑了。
老者先说致远是短命相,活不过三十岁。再说陈雄命长,比王八寿命还要长。陈雄当上王八,乐得合不拢嘴,又再打听云丫头的寿命。老者说‘无定数’,也就是可长可短的意思。陈雄询问如何增寿,当然他不是为了给自己增,而是替云丫头打听。
开始了啊,老者当时是这么忽悠的!
他说致远是天降煞星,而陈雄福星高照,只要有陈雄在,致远克不了云丫头。在致远出现之前,还有一个煞星,就是峰儿。照老者的意思,峰儿不仅克云丫头,还克陈雄,不过算出来克星已死,而且没有子嗣留下,此后尽可高枕无忧。
你说陈雄那样鬼精的人,居然真相信了,还请大师帮他算算姻缘,当真奇谈。
老者说陈雄属葵水,漂泊之性,说云儿属甲木,水能生木,是造化之始,上上大吉。
陈雄又请大师算事业。老者说陈雄是贪狼命格,会火铃贪铃得大禄,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平顺做事,方得通达。
末了,老者告诉陈雄,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温姝不懂术语,问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杨万仪哈哈大笑,道:“忽悠呗,亏我现在还记得这些词儿。”
温姝道:“这些年来陈雄没害致远,那位老师父的话起了一定作用。”
杨万仪道:“是啊。”
温姝笑道:“您的威慑作用更大。”
杨万仪笑道:“这倒不假。”
温姝问道:“所以陈雄始终坚信老师父的话,不曾起疑?”
杨万仪闷笑两声,道:“那天你不在场,看不到云丫头精彩的演技,那叫一个传神,好莱坞明星差她十万八千里。本来气势逼人,听说致远不是峰儿的亲儿子,眼泪当场就掉出来了。说心疼这孩子,要对他好,然后就收了他当侄儿。”
温姝问道:“致远当时多大?”
杨万仪道:“快三岁了,已经上幼儿园了。”
温姝道:“怎么他自己不知道这件事?”
杨万仪笑道:“不会吧,他开蒙没那么晚吧。”
温姝心想:“或许是智达师父给致远喝了圣水,消除了他那天的记忆。”
杨万仪道:“如你所言,云丫头为了保护儿子,当真殚精竭虑。她一边给那十个嫌疑人铺平道路,一边制造假象蒙蔽他们。华宏社复兴后,她费心思为致远做身份,终于骗得那帮蠢货相信,致远不过是非亲非故认的侄儿。日常在山庄里,小阑伺候致远饮食,二人形影不离,到了外面有我保护,以防有人暗害。多少人的努力才换来致远平安长大,现在想想还真是不容易。”
温姝问道:“那十人都是谁?”
杨万仪道:“现在都不重要了,云丫头已经锁定陈雄是真凶了。”
温姝问道:“即便项阿姨非报仇不可,您依然不赞成吗?”
杨万仪道:“杀人是杀人,报仇是报仇,不是一码事。再说我是否赞成,根本无关紧要,云丫头特意叮嘱,不许我插手,我干嘛热屁股贴冷脸呢,多拔人啊。”
又道:“之前咱们也聊过,陈雄在我的手枪上做手脚,本来这件事我也很生气,但一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够惨的,我还真不想杀他了。就像你所说的,就算杀了陈雄,峰儿也活不转,何必脏了我的手。”
温姝问道:“他很惨吗?”
杨万仪笑道:“活了四十多年,现在还是个老处男,你说惨不惨?”
温姝道:“和尚也是啊。”
杨万仪道:“不是。”
温姝吃了一惊,问道:“和尚可以娶妻生子?”
杨万仪道:“我说不是,是指陈雄不只有这么一件惨事。”
温姝问道:“还有什么?”
杨万仪道:“他喜欢云丫头的程度,基本上是非她不娶,可是你觉得云丫头会真的嫁给他吗?玩了二十多年欲擒故纵,陈雄的青春早虚度没了。他怕事情败露,不敢喝酒,不敢交朋友,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其实陈雄很有事业心的,当年他叛出华兴帮,一来是为了接近云儿,二来是他看准项义能够成就大业。可是走着瞧吧,现在陈雄自以为左右逢源,到头来终究是南柯一梦,两边都会视他为公敌,营城他迟早待不下去。”
温姝叹道:“是够惨的。”
杨万仪道:“所以我劝云儿尽早收手,别再继续下去。猫捉老鼠最多只玩一天,她已玩了陈雄二十几年,折磨得早该够本了。这些年我再不迷信,也总相信物极必反,项云一意孤行,必食恶果。”
温姝道:“我听致远说过,项阿姨已经要对付陈雄了。”
杨万仪道:“那是她自己的事,咱们管不着。对了,刚才漏说了一件事,关于致远的糗事,这个最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