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程致远坐在瞿燕房间的地毯上看新闻。他一手端着装糖水荷包蛋的茶缸,一手抓着豆沙饼。
瞿燕在厨房里喊道:“致远,豆沙饼马上出锅了。”由于厨房排油烟机噪音较大,程致远怕妈妈听不清,只得回喊:“妈,我手上的还没吃完呢,你要不先来吃吧,我差不多吃饱了。”
瞿燕喊道:“你慢点吃,妈不饿。”
程致远喝了一口糖水,抬头看向电视机。
电视里正在报道当地新闻:“今日凌晨,我市外环路南段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现场共两人死亡,四人重伤。伤者已送往医院,正在接受治疗。
据警方消息称:六名男女深夜驾驶小轿车驶入外环路南段,由于车速过快且疑似车辆超载,与迎面正常行驶的水泥车会车时发生相撞,造成这起事故。
经过勘察现场后发现,在六名男女的车上发现若干喝完的红酒瓶,还有一张饭店收据。警方赶到饭店了解情况,得知六名男女的确在当日午间曾在该饭店用餐,并饮用了大量红酒。
因事故现场状况混乱,暂时无法分辨驾驶者。警方目前怀疑驾驶者酒醉驾车,且由于车辆超载,无法及时刹车,酿成了这次惨剧的发生。具体案件尚在调查当中,请关注后续报道。”
新闻主播播报完毕,事故现场的照片滚动出现在屏幕上,由于场面太过血腥,照片局部被打上马赛克。
程致远暗自叹了口气,感慨一下生命的脆弱,随即看到一具被压扁的女尸,当看到她仅剩的一条腿时,忍不住惊呼出来:“她……杉杉阿姨。”
瞿燕听到声音,喊道:“怎么啦?吃完了吗?”
程致远立刻跑去厨房,拉着瞿燕进屋,指着电视机道:“妈,杉杉阿姨被车碾死了。”
电视机里已在播报其它新闻,瞿燕无法确认,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她?”
程致远道:“刚才那张照片上的袜子和鞋子,和杉杉阿姨昨天穿的一模一样。”
瞿燕道:“一定是碰巧穿了同样的衣服,不会是她的。”
程致远道:“我刚才数了数,昨天他们也是六个人。”
瞿燕道:“未必就是他们,你别多心了。”
程致远摇头道:“一定是的,昨天他们喝了红酒,而且是中午喝的,新闻报道就是这么说的。”
瞿燕道:“别多想了,快吃饭吧,还要去上学呢。”
程致远鼻中一酸,扑在妈妈怀里,抽噎道:“他们好可怜,我虽然不喜欢他们,可是他们这么惨,我好不忍心。”
瞿燕道:“如果真是他们,那也真是不幸。”抚摸儿子的后脑勺,安慰道:“别难过了,我们要引以为戒,懂得珍惜生命,不要做危险的事。另外,不安全的人一定要远离,知道吗?”程致远嗯了几声,心中难过,哭了一会才停。
上学途中,程致远对鱼头说起此事,鱼头听完也是唏嘘不已,道:“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一周过后,程致远从新闻中得知,死者果然是杉杉阿姨和王三叔叔,可是他已经无暇去悲天悯人了,因为就在这一周时间里,秦娈对他的态度再次发生了转变,又恢复到过去不冷不热的状态。
在冉冉好姐妹的极力隐瞒下,冉冉没能揪出常世远就是程致远,不过她也没郁闷多久,因为每天可以看到秦娈朝着程致远泼冷水,这让她感到很痛快。程致远私下向冉冉打听秦娈为什么态度冷淡,冉冉也不明言,戏弄他一番,吊足了胃口,立刻将他赶走。
周五放学,秦娈不似往日留下打扫,放学后便走了。程致远见换了别人,垂头丧气跟着鱼头回家。路上鱼头大谈赵子龙七进七出的故事,程致远越听越觉心烦,道:“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鱼头问道:“长坂坡的故事不精彩吗?那我讲火烧赤壁吧。”
程致远道:“我心里很乱,你喋喋不休的,我听着心里更乱了。”
鱼头道:“不就是秦娈最近不怎么理你了嘛,至于烦成这样?”
程致远道:“你说秦娈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的,一阵子对我冷淡,一阵子对我热情,到底是什么原因?”
鱼头道:“你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
程致远道:“难道是她本性如此,不喜欢和人太亲近,所以一旦太过亲近,她本能就想疏远?”
鱼头道:“这也有可能啊,如果我天天面对同一个女生,也会觉得没意思,人之常情啊。”
程致远道:“感情越深,心里应该越欢喜啊,何况若非整天面对同一个人,不就成了见异思迁的浪子嘛。”
鱼头笑道:“浪子也挺好的啊,我给你讲讲燕青打擂的故事吧。”
程致远脸色一沉,道:“我不听,我都能背下来了,还用你讲。”
鱼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和秦娈平时都聊些什么?”
程致远想了想,道:“我喜欢聊书里的事,她通常会聊一些与画画有关的事。”
鱼头道:“你聊书里的事,那不就和我说书一样嘛,只不过我是从广播里听来的,你是从书里看来的。”
程致远道:“书里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我说几天都说不完。”
鱼头问道:“秦娈很爱听吗?”
程致远道:“似乎没那么爱听。”
鱼头道:“女孩子没有爱听三国、水浒这些的,她们都爱听言情的。”
程致远道:“言情小说我家里一本都没有。”
鱼头道:“如果秦娈喜欢你,她应该最愿意听发生在你身上的事,而不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程致远道:“我和她几乎每天都见面,我身边发生的事,哪有她不知道的。”
鱼头道:“你可以做点她不知道的事啊,这样她听的时候也会有新鲜感。”
程致远一拍鱼头大腿,道:“这主意不错啊。”
鱼头道:“你这么聪明,仔细想想吧,如果有什么好计划,我也加入。”
程致远道:“你之前说赵云七进七出,这故事你很喜欢,是吗?”
鱼头道:“对啊,赵子龙一身是胆,谁不喜欢?”
程致远笑道:“你喜欢有胆量的大英雄,秦娈说不定也喜欢有胆量的我,你说是吗?”
鱼头道:“你和赵云相比,嘿嘿,你别怪我说话直,那真是好有一比。”
程致远道:“比作什么?”
鱼头道:“煎饼果子和汉堡包。”
程致远道:“我还更爱吃煎饼果子呢。”
鱼头道:“要不怎么说你是张煎饼呢。”
程致远奇道:“这是什么典故?”
鱼头道:“煎饼的拼音是什么?”说完,向前跑出几步。
程致远反应一下,笑道:“好哇,你骂我有贱病。”追上去锤他。
周六早上,程致远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寻思:“古时美女不是钟爱金戈铁马的大英雄,就是青睐文采飞扬的潇洒公子。秦娈对文学似乎没有太大兴趣,美术方面我又不在行,所以相谈总不投机。上次在校门外,我虽然赢下陈涛,可那并非凭借武力,而是头脑,而且我提前精心准备了,陈涛却是突然应对,不免显得胜之不武。”
又想:“郝爷爷教了我些拳脚功夫,现在陈涛和他哥联手,我应该也能轻而易举打败二人,但是秦娈并不知道我武功很厉害。是了,冉冉经常叫我傻子,秦娈多少有点耳闻,倘若她当我是个只会讲历史故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那也极有可能。到底要怎么向她证明,其实我是文武双全的呢?总不能找一个强壮的对手,先激怒他,再将他拉到秦娈面前,揍得他心服口服吧。真是那样的话,我与陈涛之前恃强凌弱的做法有什么分别了。”
起床之后,吃过早饭,程致远来到楼前空地上。空地上已聚集了不少孩子,程致远大多熟识,招呼也不打,满腹心事坐在一旁的水泥管上,凝望他们追逐打闹,脑中思考如何表现勇敢。
过了一会,鱼头穿着单衣过来,这样冷的季节穿得如此单薄,显然是在有意挑战寒冷。
程致远等他走近,问道:“你说什么是勇敢?”
鱼头不假思索道:“你敢,别人不敢,就是勇敢。”
程致远道:“以现有的条件,又有什么事情是别人不敢做,我却可以做的?”
鱼头道:“我敢抓蛇,你敢吗?”
程致远道:“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我抓条蛇到秦娈面前,她还不吓晕过去,从此再也不理我了?”
鱼头笑道:“还在想这件事啊,你可真够执着的。”
程致远道:“不然我想什么,像这帮人一样傻玩?我早过了那个年纪了。”
鱼头道:“是,你的思想总是走在别人前面,什么时候你和秦娈结婚了,到时候请我喝杯喜酒啊。”
程致远道:“照这个形势发展,我得请你喝八十年的女儿红了。”
鱼头大乐,道:“我爸说酒越陈越香,你一开口就请我喝八十年的,不愧是好哥们儿!”
程致远苦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