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1日
唉呀,我的日记!我是天生的倒霉鬼!看起来,已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动不了我一根毫毛的区区小事,因为有一种我会坐牢的说法,不少人这样说,连姑妈也跟着人云亦云地乱说一气。
我是多么地灰心丧气!我的家人连揍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妈妈在房间一直陪伴着我,只是简单地对我说:“你要注意别让任何人见到你。愿上帝保佑你和我。由于你的缘故,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
可怜的妈妈!想起妈妈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真想大哭一场……从另一个方面说,我做的一切,包括那些最简单不过的事情,果真会使我大祸临头吗?
按照计划,昨天晚上我在客厅表演魔术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真的,大家异口同声说:“让我们看一看,看一看摩根竞争对手的表演!”
马里奥·马利
观众中,除了会写诗和戴着单片眼镜的马里奥·马利外,还有被我姐姐称为长着蜂腰身材的斯图丽小姐和马拉里律师。穿着考究的卡罗·纳利也来了,也就是维吉妮娅姐姐在他的照片上写着“老来俏”的那个家伙。当时,他看完照片上的评语后气得直哆嗦,现在他俩握手言欢,重归于好了。
“我的表演从煎鸡蛋开始!”我胸有成竹地说。
我从衣帽架上顺手取下一顶帽子,放到离观众还有一定距离的一把椅子上,然后拿着两个鸡蛋,打碎蛋壳,把蛋白和蛋黄倒进帽子中,蛋壳放在盘子上。
“先生们,请注意!现在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然后再用火烧鸡蛋!”
按着原来早已想好的点子,我扯掉帽子的衬里,帽子本身还像原来那样干净,接着我用一只小匙在帽子里将鸡蛋胡乱搅拌了一番。
见我在帽子里搅鸡蛋,纳利边笑边大声说:“咦,还真像那么回事哪!”
看到大家对我的表演乐不可支,我的胆量变得越来越大!
为了使我的表演像我看到的摩根的表演那样活龙活现,尽善尽美,我说:
“现在鸡蛋已经拌好,不知道哪位先生肯帮个忙,拿着帽子,我来点火,有请……”
我转向坐在旁边的马拉里律师说:“先生,您愿意赏个脸,举一分钟帽子行吗?”
律师同意。他左手拿帽子,朝里面瞥了一眼,乐得大笑起来说:“咦,我还以为是双层衬里呢……您居然在帽子里直接搅鸡蛋!”
卡罗·纳利听后,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那笑声比刚才笑得更厉害,惊喜得连声叫好:“哟嗬,太好啦!真是妙不可言!”
我喜出望外,从大门口端起早已准备好的,燃烧着蜡烛的烛台,回到马拉里律师的旁边,把烛台放在他的右手说:
“喏,蜡烛点着了,先生,现在请您把燃烧的蜡烛举在帽子下面,别太靠近,免得烧坏帽子……对,就这样,好样的……现在鸡蛋已煎好。可以灭火了……怎么个灭法?嘿嘿!喏,有了!我用自己的手枪将火打灭……”
摩根用的是真正的卡宾枪,而我用的是孩子经常玩的那种小手枪。里面装着尖尖的子弹,这种子弹一头是铅做的,另一头系着红羽毛。我认为,不管用真手枪,还是用假手枪,只要击中目标都行。我站在马拉里律师前面,紧握手枪,摆好了准备射击的姿势。
此时此刻正是表演成败的关键。我必须用手枪一举打灭燃烧的蜡烛,但突如其来的两声惊叫大大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卡罗·纳利突然认出马拉里律师手中的帽子正是自己的帽子后,马上不笑了,绝望地叫起来:“唉呀!那是我的帽子啊!”
同时,马拉里律师看到我举起手枪,眼镜后面的眼珠子都快要鼓出来,惊慌失措地问:“您真的把子弹推上了膛?”
这时候,我果真开了枪,随后听到一阵号叫声:“唉哟,您要杀我!……”
烛台和帽子从马拉里律师的手中掉下来,鸡蛋溅了一地毯,弄得地毯脏兮兮的。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双手掩面。
玛纳丽姐妹俩晕倒过去,其他小姐惊慌得号叫起来。我的姐姐们哭得泪水涟涟,卡罗·纳利扑向帽子,大喊一声说:“杀人犯……”
在马里奥·马利的帮助下,妈妈一把抓住马拉里律师的胳膊,把他扶起来,拨开他捂着眼睛的双手,惶惶不安地看到红羽毛的尖尖子弹打入他右眼附近的肉里。
真的,我可以发誓,自己比任何人都伤心难过,可当时我却忍俊不禁,因为被红羽毛子弹打中的马拉里的样子实在滑稽可笑。
在一片人声喧嚷的混乱中,卡罗·纳利始终用小手绢儿擦他的帽子,暴跳如雷大叫一声:“这孩子是天生的罪犯!”
为了看清马拉里律师的伤势,斯图丽小姐走上前去。她看到,从受伤者的右眼旁边流出的血染红了他的丝绸白衬衣,于是用小手绢儿揩干净斑斑血渍,气乎乎地嘟哝说:“这孩子真该进牢房!”
我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不敢再笑了。
马里奥·马利和其他客人搀扶着马拉里律师的胳膊,把他送进客房,卡罗·纳利负责去请医生。
我一个人待在客厅的角落里,边抽泣边想着我的所作所为……我非常伤心难过,几乎整夜也没人理我。妈妈发现了我,正如我在前面所说,才把我送到房间。
看来,马拉里律师的状况很糟糕。
我呢?正如其他人说的那样,我该坐牢!
我绝望了,觉着脑袋像被一棍子打得稀巴烂似的,昏沉沉感到天旋地转……我真受不了啦,受不了啦!
我睡得香香的,醒后感到身体舒服了一些。
现在几点钟?肯定已经很晚了,因为我闻到了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这香味给我带来了少许快乐。
可是一种可怕的想法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这就是审讯、坐牢、终生苦役……我太倒霉了!我的家庭也太倒霉了!
我从窗口向外望去,卡特丽娜和吉基正在楼下的庭园里秘密相会,亲热交谈。吉基就是那个把即将溺死的我从河里救出来的人卡特丽娜挥动着手臂,激动万分地说着什么,吉基不时地朝下拉一拉帽子,伸长着脖子,目瞪口呆地听着,好像他对卡特丽娜的话十分感兴趣似的。
看着他俩说话的样子。我完全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卡特丽娜正在向吉基一五一十地叙说着昨天晚上马拉里律师受伤的情景。吉基听得入了迷。很明显,他们讲话时所打的一切手势表明,事情已发展到十分严重的地步,也许可怜的律师病得很厉害。当我看到卡特丽娜向天空伸出手臂时,我最担心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那就是倒霉的律师医治无效死亡了!
不过,我的日记啊,我必须向你坦白一件事,就是看到他俩打手势时,我不能再笑了。难道真的像卡罗·纳利昨天晚上所说的那样,我是个天生的罪犯吗?
我亲爱的日记啊,现在每当我想起自己是天生的罪犯这件事时,真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又觉着十分滑稽可笑,因为越想越感到像我这样一个孩子,难道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自己找罪受,也让别人遭受苦难吗?
我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唉,吉基那天让我淹死该多好啊!”
嘘,别吱声!我听到门前的响声……
啊呀!也许是马拉里真的死了……也许是宪兵以谋杀罪来抓我了!
呸,什么宪兵!是妈妈,是我的好妈妈。她给我送来了好吃的东西,也带来了马拉里律师的消息!……
我的日记啊,现在我如释重负,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我高兴得像疯子似的,在房间里毫无忌惮地跳呀舞呀的!
马拉里律师并没有死,也没有死的危险。
看来,马拉里律师最坏的情况是失去一只眼。眼肯定受了伤,神经是不是也受了伤,我不知道。医生打包票说,再过十几天,他可以外出活动了。
妈妈进来时神情显得格外严肃,而离开时跟我一样高兴,因为想必她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妈妈进我房间时,我很害怕,因为我相信是宪兵来了,她对我说:“如没有其他什么意外发生,情况不会那么糟。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吗?”
我没吭声,她把我搂进怀里,凝眸注视着我,没说一句责备的话,只是带着哭腔说:“我的姜尼诺呀,你瞧瞧,由于你的过错,不愉快的事接连发生,惹下多少祸啊!”
为了安慰她,我回答说:“是的,我看到了一切。请问难道这些祸都是我的过错而闯下的吗?”
我玩魔术伤了别人,妈妈一直责备我,这个我知道。我对她说:“要知道,我玩魔术时,客厅里的所有人都高兴得心花怒放,拍手叫好呢!”
“大家都没有想到你接着会干那种事……”
“难道我能预料到吗?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人!”
妈妈旧话重提,又说起卡罗·纳利帽子的事,说什么我的鸡蛋弄脏了他的帽子,他二话没说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好吧,”我说,“就算是件不愉快的事情,可我是顺便从衣帽架上取下一顶帽子的,并不知道是他的呀!”
“我的姜尼诺啊,如果是别人的帽子,不也是一回事吗?”
我正等着妈妈此时此刻说这句话呢,她果然是这样说的。我回答说:
“不,不是一回事……这根本无法与卡罗·纳利的事情相提并论。事实上,当卡罗·纳利先生发现我不会玩魔术,并弄脏了帽子时,他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因为他自以为帽子是别人的,更是心里乐开了花,惊喜地说:‘咦,太好啦!真是妙不可言!’但当发现帽子是他的,就说我是天生的罪犯!事情始终是这样……人人也都是这样!连马拉里律师也是笑呀乐呀的,因为他看到帽子不是自己的。要是当时我把帽子一枪打个稀巴烂,他准会高兴得欣喜若狂的。灾难突然降临了,结果子弹击中了靠近他一只眼睛的地方……这时候,人人都把祸水一股脑儿泼向倒霉的姜尼诺,人人都吼叫起来,说姜尼诺该坐牢……事情总是这样……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姑妈也这么说,她恨死我了,我干了什么坏事吗?实际上,我只不过从花盆中连根拔掉一棵价值两个子儿的白藓草……所以就落个我是天生的罪犯的骂名,确实如此!那棵小草是一个叫菲尔迪南多的男子送给姑妈的。据姑妈说,草里面附着这位先生的灵魂……”
这时,妈妈出于好奇心,打断了我的话,“什么,你说什么?你快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姑妈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妈妈想从我这里了解白藓草的事情,于是,我原原本本将姑妈对我说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妈妈。她听后放声大笑,然后对我说:“你要安下心来,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我走后还会回来的,你要是听话学好,我会给你带来当点心吃的鱼罐头。”
妈妈下了楼。我听到她叫阿达和维吉妮娅,对她俩说:“喂,我想给你们讲一件有趣的事情!”
这真是太好啦!我总是这样说,妈妈是那种最善解人意、明白事理的人。她善于区别一件事是属于意外发生的,还是故意干的……
阿达姐姐给我送来了晚餐。她也想让我跟她讲讲姑妈白藓草的故事。
她给我带来了一个大好消息。一个小时前,医生又来我家一次。他说,马拉里律师的状况进一步好转,但还要在黑暗的屋子里起码再待一个星期。
我清楚地知道,待在屋子里一星期是怪烦人的。可比这更讨厌的是没病也要关起来,就像我被迫关在屋子里一样。
不过,要有耐心。阿达说,爸爸非常生气,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见到我。这需要时间,等他心头的火气全消了才行。再加上妈妈以和事佬的身份美言几句,问题最终会迎刃而解。
我困得要死,该上床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