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

  • 霜雪明
  • 韩雪丽
  • 7506字
  • 2019-10-30 20:26:00

霜雪明(一)

如今位高权重的陈长风,是一个冷静而精明的人。

早年的军统经历,让他比其他同事更专业更冷漠也更深沉,他安静的时候多,并不插手具体的业务,相当低调,而上下却无人敢小看他,好似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和上司的关系一直极睦,有些江湖兄弟的意味,所以他是心腹中的心腹,但是上司却并不把真正的隐秘工作交付于他,他也非常满意这样的安排。

他住的地方离他上司的后台,也是他的后台苏先生极近,他当时考虑这里是为了安全,房子是二层洋楼,这样的建筑在上海很常见,院子里的树木不多,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只一棵梧桐处长得茂盛,那是他太太吴桐的喜爱。而院子的保卫工作,也是周密的,暗哨连太太也不知道在哪里,当然她不想知道的事,陈长风是不会让她发现的。

这一夜陈长风半夜惊醒了,他的睡眠一直不好,有些神经衰弱,为此吴桐找了许多中医为他调理,才逐渐好转,这一次是因了白天通过特殊渠道转过的那封信。信是一个远方亲戚写来的,日本人轰炸老家,他的父亲和陈家的老宅都在这次轰炸中消失了。他的泪不能流,他的愤怒有些无奈也有些莫名的荒唐,看了他的制服,他明白,不知多少人仇恨他。按了规矩,他必须处理信件,他有些不舍得,可是他知道,这样的情绪是危险的,终还是付之一炬。但晚饭他吃的少,他一向话少,表情严肃,所以孩子们都不敢闹他,女儿还算不怕他,只是看他的脸,也没敢多说话,吃了饭,就由奶妈带了下去,去教三岁的弟弟念唐诗了。

吴桐一向敏感,但是却是不多问不多说的性子,给了他安静的空间,也令有他用些无助。人世间的至悲落在头上,竟不能落一泪发一言说一句,是活该还是他太多情。

月色正好,照在窗外的梧桐树上,他好想去那里走走,可是他知道,就象他不知监视了多少人,也不知多少人,在他身边派了人,他唯一的办法是,一如既往。只是这一夜,他无眠,他明白有些事情发生了,已经不可挽回,而他终于决定要做些什么,做些不利于他安全的事。

一个月后,吴桐说她的小妹和小妹的未婚夫要来这里。吴霜是吴家的最小的孩子,吴家的孩子有七八个,但和吴桐同母的只有这一个小妹,长姐如母,二人相差了近十岁,所以吴桐对吴霜的事,都是事无俱细的关心。他只说,让太太看着安排,住家里好,住外面他给找房子,如果需要工作,他给安排。

转身他找了他最信任的一个私家侦探去调查吴霜和她的未婚夫,家中的私事,他一向不动用他的下属们,谁晓得哪个下属有什么别的故事。他只信任这个私家侦探,那是他的一个同学,是个大孝子,他救助过孝子的父亲,后来孝子就对他的事全力去办,却从不多问一句。调查的结果,吴霜在学校是进步青年,而未婚夫李波应该是有身份的人,是学校的教师,来这里应该负有特殊使命。

他想这样也好,他终于找到了另一扇门,他不去找他们,他们找他,也好。

吴霜的样子和姐姐有相似之处,但个性完全相反,活泼爽朗,李波则沉稳儒雅,二人很相配。女儿和婉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活泼爱玩爱闹的小姨,儿子被李波抱起来,并没有拒绝,这个小儿子一向不爱和陌生人接触,这一次却没有哭闹。

家宴在家里,吴桐一项不喜欢去外面吃饭。

对于吴霜和李波的住处,吴霜说和姐姐住,三年没见了,她不离开姐姐,李波有些迟疑的问是不是方便,陈长风马上说方便,客房一直空着,很方便。陈长风看见李波轻轻松了口气。

吴桐自然是喜悦的,她多年没和娘家人亲近,曾经想接母亲来,母亲不来,这唯一的妹子,自然是她亲情的释放处。

日子还算平静,有一天回来,听见吴霜和姐姐说他们学校的教师(吴霜和李波都进了学校当教师)被人找去调查了,那人还是吴桐的同学,吴桐有些担忧。看见陈长风走进来,姐妹二人停止了议论。陈长风知道她们说的是谁,一位作家,说了些敏感的话。他坐在长发上沉默,快吃饭的时候,他起身对吴桐说,这个作家和苏先生的太太都姓金,祖上有些关联。

吴桐个性稳重,对于陈长风的社交都不参与,陈长风那些同事的夫人们都极爱热闹,极爱插手丈夫的事业,以至于同事们都羡慕陈长风治家有方,太太从不出现在办公区,也不过问他几时回家。但吴桐很聪明,她交好苏先生的太太的金女士。金女士是贵族出身,有些没落格格的骄傲,轻易不与人往来。但是金女士,被吴桐身上的大家闺秀气质吸引了,感觉只有吴桐陪着她出游,还算有话说,能聊聊清的繁华与旧时的云烟。所以别的太太们,也不敢因吴桐的另类而不敬了。

陈长风的那一句话,说了就说了,此后他不提,吴桐也没说什么,后来,他的行动队长说,那位作家,居然和金女士扯上了联系,真是得罪不起。金女士从不许人称呼她苏太太,只许说金女士,虽然明明是因为苏先生,别人才怕她三分,可是她却完全是苏先生高攀了她的模样。

中秋节的时候,李波说要回家过节,老家吃紧,缺少药物,一个亲戚需要要药品,他说的时候,很随意的样子,陈长风说书房谈吧。在书房里,陈长风打开那份药品名录,他马上明白了李波的意思。这份名录完全是战时药品,都是紧俏物资,就是他去弄,也是费时费力。李波说钱他有,陈长风摇头,说不是钱的问题,既然是亲戚,自然要帮。

李波走的时候,坐的是陈长风的车,所以无人会多事。那一箱药品,让李波说了两次谢谢。

此后的几年,李波一直在上海和老家之间往来,于是他从学校出来,开了贸易公司,这样往来就有了充足的理由。陈长风让吴桐入了股份,这样他有理由关照这家公司。他不去打听也知道他们做什么。李波有时住在贸易公司,有时住在陈家的客房,他和吴霜的婚事,却是一拖几年。吴桐有些急了,在陈长风以为他们是同事不是情侣的时候,二人却又闪电般的结了婚。一切仪事从简。

结婚后他们在公司附近买了房子,但经常回陈家。

有一次陈长风在电讯科检查工作,发现了一组侦听信号,像是李波的贸易公司附近,他不动声色的打发电报员去外地出差了。然后他和吴霜说,最近贸易公司附近,有可疑的信号,让日本人有了觉察。

就这样心照不宣的谈谈话聊聊天,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他以为一切会这样,不想李波有一天来了,他的样子还算平静,陈长风却感觉到了有事发生了。他说他有一个朋友,被陈的手下抓住了,酷刑之下也许他会说一些胡话。陈马上明白了,他说的是昨天那个人,那个人确实已经熬不住了,本想招供,却受刑不住昏迷了,送了去医院。

陈长风有一杯茶的时候在沉默,他心里有些惶惑也有些激动。在他平静下来,他拿出笔,画了一张医院的平面图,还有守卫的情况,然后放至李波面前,你可以看看,但不能带出去。李波看了有几分钟,然后把图纸交还,转身离开。

后来那个人死在医院里了。

1944年12月份李波带了吴霜前来说回家过春节,节后就不来了,公司已经关闭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陈长风说考虑一夜,明天答复,夜里陈长风叫醒吴桐,在暗夜里,他说让吴桐带了孩子和李波他们走,以后除非他去找他们,否则不要再回上海。吴桐问他,今生还能再见吗。他沉默,也许会吧。也许,他第一次有些生离死别的感觉。他压抑内心的悲哀,坚决的说,记得我教过你的那些技能吗。

那此反跟踪的,那些如何打开手铐的,那些如何识别对方的试探的技巧,另外还有一个名字,那个侦探的名字,他告诉吴桐,这个人也会回去,有事可以找他。

吴桐带了儿女和妹妹一家人,离开了上海,她站在轮船上,打开那个盒子,盒子里是一枚梧桐花样的胸针。

江水茫茫,此后,他们一家人,再未团聚。

霜雪明(二)

吴桐走后,陈长风松了口气,对于他来说,无论是怎样的结局,都能接受,只是不想牵连她和孩子。现在她们走了,他放心李波,会照顾她们。只是生存的本能和对家人的牵挂,让他希望能在危局显现之前博一个好的可能。

除夕的时候,上司施众的太太的问他如何太太孩子都回去了,他笑答今年正月初七是岳母的六十大寿,家里催了几次,好几年没回去了,这次不回去实在说不过去。施太太是另一类型的女人,嚣张跋扈,比施众还张扬,有极大的野心插手施众的事。声名比施众还大。陈长风不得不敷衍一下。施太太看金女士在场,这才说:是呀,吴家在天津也是大家族了。陈长风并不介意施太太,只是不想后台苏先生误会,好在金女士非常理解,吴桐回去之前,曾经看望过金女士做过解说。很多年很多事,他不要求吴桐参与他的事,他知道吴桐的个性并不喜欢这些,但在大事件影响他的安然的时候,吴桐会主动配合。他们之间有自己的默契。对于他当年的选择,吴桐只问过一次为什么,他说他有他的苦衷,天下事不是你看到的样子,吴桐沉默,此后再没有问过。

春节去给苏先生拜年,苏先生在书房里和他说及战争形势,明显堪忧,他也表示一切追随苏先生,苏先生说,他对后路也有安排,一班弟兄自会照应,陈长风马上表示誓死追随。苏先生满意。此后苏先生交待一些事情,不合所处的规矩有时还有冒险,陈长风都主动办好。而他发现,这些事情,苏先生没有安排施众,施众和他的太太一直忙着扩张地盘,而且对于苏先生的暗度陈仓的计划似不以为然。

也许是苏先生也考虑了施众得罪人太多,不似陈长风的工作主要是保卫的多些,素来低调,得罪人并不多。陈长风隐隐的感觉,苏先生的行为,似乎对未来更有利,只是他担心是不是太晚了。

五月里,陈长风去苏州公干,不想一日,夜里接到秘书电话,说是施众突然进了医院,好似命在旦夕,问及住院原因,却是众说纷纭,没有准确的消息。陈长风敏感到施众的保安措施严密,必然是得罪了什么人,而这个人一定是上层,而不是外人,外人要接触施众太难。于是火速赶回,却未及见施众最后一面。

施公馆里仪式俱全,却没什么哀伤的气氛,秘书回报,是施太太和施二爷忙于争权,都在找人活动接替施众的位置。陈长风大为惊讶,施众这个位子,怎么可能落在此二人手中,不必他反对也不成,投票时,他投了反对票,苏先生满意。陈长风知道,如果苏先生要保施众,施众也不会被害。既然施众被苏先生放弃,他的死因是不明了,接替他位子的人,自然另有安排。

这期间他按苏先生的意思,去西南出了趟远差,有些担忧,一去难回,幸而一切顺利,走进雾都,他的心一直不安,对方接待人员有些是老朋友了,才令他稍稍放心。这些年虽然立场不同,不过幸而他没有和他们有什么直接的对立和冲突。反而在有些事情上,巧妙的暗助几次,对方也表示了承情之至。

回到上海,意外见到李波,李波没有住在外面,直接在陈家等候,因为是姻亲,陈府的人待之热情周到。李波是来营救他的一个亲戚,陈长风深知难办,这个人物,盯的人太多,却也是他敬佩的一个人。他不能拒绝,于是暗中找了关系,他知道苏先生的心态,也是要留退路,暗示苏先生,果然苏先生指示他酌情办理。

最难办的问题是如何将人送出上海,总藏在上海也不是办法,这次李波没有麻烦他,自己找了轮船上的人,将人送走,此时他才明白,人家不只他一个关系,另外有些关系,也很强大。

二人分别,以酒相送,陈长风拜托李波照料妻儿,李波一口应承,本是至亲,能照看的一定会照看,陈长风表示不让妻儿回上海或者去南京,要么留在天津,要么出国。李波点头答应。李波希望陈长风早做打算,或者可以考虑也出国去。

送走李波,陈长风却陷入了犹豫之中,他也考虑出国,但是却明白,他的身份特殊,如果不得允许,恐怕出国也不得保全,还会连累亲人,不如走一步算一步。

同年10月,他奉命代表苏先生再去重庆,一切似乎谈妥,但并不安心,所以并不打算让家人前来,仍然是一个人留在上海。

偶然一次外出,路遇山洪,众人眼中他必死无疑,只有少数人怀疑,他是借机逃脱了。

年底的时候,吴桐接到侦探送来的书信,信是9月带出的,只一句话,此生难见,各自保重。

霜雪明(三)

十年间,吴桐的日子还算平静,她和吴霜都在教育部门工作,因为李波向上级汇报了陈长风当年暗里的相助,这份待遇落在了吴桐和孩子身上,于是吴桐的丈夫成了一名教师,死于轰炸。

年轻不算大,容貌气质极佳的吴桐自然是有人看好的,做媒的不少,不乏一些条件极好的人,不介意她有一双儿女,和婉已经十几岁了,她明朗活泼大大方方,通身没有吴桐的影子,她的个性更像小姨。而儿子和君,眉目更像吴桐,个性也太腼腆,不惹事不生非,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总之这双教养极好的儿女,没有给吴桐带来什么麻烦。吴桐知道拒绝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既得罪当事人,也得罪中间人,于是她通过吴霜放出话去,她八字硬克夫。所以先时订婚的马先生死了,后来的丈夫也死了。

有了这名声,总让人心有余悸,加之她的态度礼貌却冷漠,久而久之,没人再提她再婚的事。

她要操心的是和婉的婚事,和婉毕业后,问她想做什么工作,她态度鲜明进学校,她想做教师,她喜欢孩子们,那是一个最单纯的环境,她自己找了姨父李波帮忙,如成所愿。

给她介绍的人,比吴桐当年多多了,她对于拒绝并不担忧,反而能和所有的被介绍者,成为朋友,她身上天生有一种感召力,只是一年年终是大了,她好像并不着急,心中有数的样子。后来还是李波和她长谈一次,问她到底要找什么样子的,现在这样对她不利,谈来谈去谈不成,已经有人议论了。

不知和婉回答了什么,不久李波领了一个战友的孩子来,这孩子在部队已经是营级干部,算是年轻有为,父母都是烈士,出身算是极好了。人稳重干练,比和婉大五岁,对和婉一见钟情,和婉也极认真的对待这次相亲。

然后一切顺利,半年后就开始准备婚事,婚礼自然是节俭了,只请几个亲戚朋友,在离家很近的隔壁街上的饭店一起吃顿饭,算是办了酒席。

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有吴霜和李波的操持,吴桐没费什么心。她给侦探朋友送了帖子,对方一直在一家工厂上班,那天请了假赶来。他只点了道包子,最后上来,客人已经离开不少,他请吴桐吃包子,吴桐只吃了一口,就呆住了。她细细的品尝,她吃东西一直很挑,在上海的时候,虽然找了北方厨子做菜,别的也罢了,唯有她爱吃的小笼包子,没有人让她做的满意。后来陈长风去天津出差,特意找人学了,反而做的合了她口味。十多年了,她很少再吃包子,她爱吃的口味,这世间那个为她做的人,生死难猜,她的心如何会不痛。

这一刻,她已经明白了,她看着侦探,对方若无其事,只是吃了一个,就不吃了,然后对掌柜的说,他喜爱这个口味,想和厨师请教一下。厨师出来的并不快,是一个瘸子,而且掌柜的事先说明了,老常师傅从前被弹片伤了脸,所以不常出来见人,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介绍来的,

老常走的极慢,好像是十年的时光,难怪掌柜的叫他老常,对方看上去,真的是一个老头了,头发半白了,他嗓音低哑,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他不安的搓着手,只说包子好吃多吃,并不说做法。掌柜的似乎很满意老常这样的应付。

侦探挥手让老常走吧,吴桐拿起桌子上的喜糖,走过去,放进老常的手中:今天是孩子的好日子,同喜。她轻轻的握住了老常的手,老常抬起了头,那张脸,的确伤的严重,已经看不出从前模样,只是那眼神,那熟悉不过的眼神,魂牵梦绕的眼神,只一瞬,老常低了头,拿了糖,一瘸一拐的走了。

吴桐走出饭店,这个离她家几百米的饭店,突然间有了奇怪的感觉。她没去和婉的新房,一个人往回走,艰难的一步步向前,她必须走回去,不能回头,不能停下来,街上人流无数,她还要笑着和人打招呼。终于进了院门,她再也坚持不下去,缓缓的坐了下来。

拿出兜里那枚梧桐花样的胸针,本来她是要送给和婉的,现在别针上的刺破了她手指,鲜血流了出来,她一直都知道,爱让人疼痛,也让人绝处逢生。

霜雪明(四)

女儿出了阁,接下来是和君参军,所有的长辈都认为和君还是参军比较好,可以多锻炼一下,这个孩子哪都好,就是太细致柔软了些,少了男孩子的昂扬。

有时候吴桐遗憾他不像陈长风,全无长风身上的爽利冷静,有时候又庆幸他不像他。在上海的时候,他还小,一直用的二郎的小名,见过他的人也不多,他从相貌和性格都与父亲不像,这样也好,没人会从他身上想到长风。他的人生会更加平顺吧。

吴霜看姐姐一下子空寂下来的园子,便劝姐姐搬去和她同住,反正李波经常出差,她的儿子还小,正是热闹的时候,姐妹在一起也有个照应。吴桐婉拒了,她说她喜欢清静她现在的正想着如何与饭店的彭掌柜的拉近关系,这是唯一接近老常的机会。

后来她经常的去饭店,去了点的都是包子,她的理由是一个人不想做饭,不如这里吃着省事。去的次数多了,和服务员熟悉了,听说彭掌柜的儿子小彭正在找工作,小伙子人不错,四腰发达健康敦实,不想去工厂,适合他的工作并不多,吴桐想起下属的小学校正在招体育教师,便把小彭介绍了过去,有了这次相助,和彭掌柜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小彭尤其高兴,他非常喜爱体育教师这份工作,每次见了吴桐都亲切的叫吴阿姨。

过生日那天,吴桐很晚才下班,以为饭店已经关门,不想还开着,她推门进去,彭掌柜迎上来,店堂没什么客人了,吴桐坐下来,还是点了包子,因为没什么客人,掌柜的便主动陪着吴桐聊天,说说孩子,说说家常过日子的话,倒也能说几句。这时候,老常端了包子前来,吴桐客气的说,常师傅要是不忙,一起吃吧。掌柜很高兴,店里的客人,多数不怕老常了,可是愿意和老常说话的人并不多,

像吴桐这样大大方方的不多,掌柜感叹,干部就是不一样。在掌柜眼中,老常没什么不好,话不多,活干得多,没事非,人能干。几年处下来,他把老常当作了家人。他给老常介绍过,可惜女方都被吓跑了。掌柜的叹息,她们怎么那么没眼光。可是和气的吴干部,掌柜的也知道不可能,那是干部呀,而且人家看着四十出头,老常说自己五十了,看上去像六十的。

吴桐一个人往回走,晚风有些寒意了,快冬天了,她的步子很慢很慢,她高兴有机会和老常一起吃饭,可是她和他的关系,也只是如此的关系,客人和厨师。

一个人的家是安静的,也是清冷的,和婉经常回来,也劝母亲和自己同住,吴桐每次都说,这样挺好。和婉不知道这样好在哪里。可是母亲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她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母亲和过去好像有什么不同,她的神情好像有一种喜悦,却又那么淡,好似不存在似的。母亲说是因为她嫁的好,弟弟也参了军,她高兴。

有时和婉想,如果日子一直就这样也好,平静安顺,可是她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好像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可是又毫无头绪。

每次离家的时候,她都会看见庭院里,那棵梧桐树,她记忆里,她家总有梧桐树,上海是这样,天津是这样,只是母亲和她提过,不要提上海,她们从来没有去过上海。她回天津那一年,就明白,上海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不能提起。就像父亲不能提及一样。

有一次回家,路过饭店,她想在这办的喜宴,大家都说这的包子做的好,她想给母亲买点带回去,服务员不在,她走向后厨,她听说过厨师的事情,所以见了老常并不害怕,说明来意,对方把包子递给她,她接了往回走,却有着某种奇怪的感觉,总感觉好像见过这个人,可是毫无印象,可是他就像她家的那棵树一样,她感觉亲切。对方那一句你过得好吗,她笑着点头,并不奇怪一个不熟悉的人,为何如此。

走进自家的院里,看见那棵树,和婉无端的泪下,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世间有些感觉就是奇怪,毫无道理,可是却又那么真实的存在着。看见母亲,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