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顿然响起,让本来一触即发的局面微微一滞。
江湖中人向来重名声而轻性命,荒婬无耻,以多欺少这八字直击在铁掌帮众人心头,令众人羞愧脸红。
虽然说此番是为自家少帮主报仇,但这事件起因,却仍是谢凤欲行欺男霸女这等为江湖人所不耻旁人之事。
本来是在这等静僻之处,待得事完,就算之后有人提及此事,也是全由着自己等人一张嘴说了。
但不想这夜深人静中,居然还是被旁人瞧去。
谢南河面色阴沉,谢南溪更是狞髯张目,哇哇怪叫。
谢南河大声道,“此番事出有因,是非曲直苦难辩,这位藏身的朋友可否出来一见。”
“你这老犬想要杀人灭口,公子我便随你的意现出身来,与你一见,你又能如何?”
那声音温润,再次传出,只见一人身材高挑秀雅,着蓝衫束玉簪,手持一把折扇,脚步轻点,踏着铁掌帮众人肩头翩翩行来,衣衫轻舞,飘然若仙。
直至他飘然落于谢南河与第七戒二人之间,被踩了肩头的铁掌帮众人才反应过来。
谢南河眯着双眼,眸子中不停闪过冷光,这蓝衫公子轻功如此了得,行事又毫无顾忌,显然是有恃无恐。
王策经先前第七戒捋眉,直感眉心微寒,心头躁动的不安竟也像是被捋清。
此刻心中清明,听到那蓝衫公子声音,只感耳熟,到那蓝衫公子飘出,便知道正是之前令楼中女子状若疯狂的叶公子。
思量间,一道极细的声音忽得在心间响起,“且听我来安排。”
王策向那叶公子望去,只见对方眉如墨画,面如桃瓣,嘴角若笑地微微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不知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谢南河并不提及对方先前辱骂自己老犬之事,仍是含笑开口,只不过那脸色却不知有多难看。
“你不识我?”叶公子转身,手中折扇轻摇,目光清朗,动作自然而潇洒,开口笑问道。
“望公子告知。”谢南河见对方老神在在,更加认定对方应是真的有所倚仗。
叶公子却不答话,只是含笑说道“我只怕我这说的要是不能让你这小老儿满意,老头儿你就要对公子我痛下杀手。”
叶公子说罢,手中折扇收起,倏忽间画圈而出,只见有白圈扬起,美极丽绝,招式凌厉,一瞬便以飞至谢南河面前。
“不敢!”谢南河刚急忙答道,便见一白圈来势惊人,一双铁掌便要拍出,但那白圈却是来势极快,已然是来不急了。
却不想那白圈到了自己面前寸余,却忽得消散,留下寒光点点。
谢南河心有余悸,脑海中全是那寒人的白圈,蓦地想起近年江湖上盛传的一名恐怖杀手。
那是一个自称粘杆郎,喜杀人取首的男人。
相传,武宗皇帝少年时好玩,创立粘杆处,只不过当时只是专事粘蝉捉蜻蜒、钓鱼而已。
后来武宗登基,雄心万丈,招募江湖武功高手,四处刺探情报,铲除异己,后来更是随之一起马踏江湖,立下不少大功。
而那粘杆处独有一种暗器,形如鸟笼一般,囊罩他人头颅,拨动机关,便可远取敌人首级,名为血滴子。
但随着武宗驾崩,至其当今皇帝后,粘杆处也逐渐被废除。
但近年江湖之上,却有一名男子,融血滴子精粹化入剑法,自成一门滴血剑法,四处杀戮江湖高手,死者皆是尸首分离,残忍无比。
实时又正是暗潮汹涌,魔教重现江湖之时,旁人也就自然将这凶残的粘杆郎当成了魔教中人。
而在前些年间,在汉城之中,谢南河便远远望见那粘杆郎于闹市杀人,狂笑而去的身影。
而叶公子方才虽是用扇使出,但所用的确是那滴血剑法。
只不过当时见那粘杆郎是一身麻衣,斗笠遮面,却不想竟生得如此年轻俊俏?
他们一行三股人三十多人,具是好手,若只是粘杆郎,谢南河本也不会如此惧怕,但那十数年前,魔教是如何独霸武林,他却是亲眼目睹,甚至于铁掌帮的衰落,也多少是受那场大乱影响。
刚又见那叶公子轻功非凡,自己等人并没有十足把握将其留下,若是强杀不成让其逃走,消息泄露,说不得便引魔教出手,覆灭铁掌帮,枭首天下,好以杀鸡儆猴。
谢南河越想越怕,生出了满背的冷汗,只觉眼前那俊美绝伦的叶公子直如恶鬼一般,他咬牙开口说道,“阁下是那…魔……神教的粘杆郎?”
谢南溪虽未想这么多,但见谢南河开口,不由心惊,他自己对魔教亦是深感同惧,一时间倒也不敢轻率地采取行动。
而二人身后众好手,见刚刚还隐露杀机的二位长老伫立不动,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剩那巷尾处的凶悍镖人,见那边息声不动,却仍是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出手。
“哼。小老儿,此些问题,不当问便别问,若真知也,离死不远矣。”叶公子轻哼一声,眸子一凝,显生出几分诡秘威严,正色开口。
谢南河听着叶公子开口,心中顿时惊恐不安,对叶公子这般显然与粘杆郎不符的作态也不深思,便大声喊道,“让三位公子与那位仙子离去,今日之事往后不得提及!”
王策见几句话间,形势便骤然反转,心中惊讶之余便再次向叶公子望去,叶公子似乎是察觉到王策目光,转过头去,示意微笑。
王策见他脸色平静,显然全盘在握,皆在其预计之中,随之便看向第七戒。
第七戒周身寒气不散,示意不要放松警惕。
铁掌帮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听谢南河开口,也无一人不从,巷口处众人皆是散开,巷尾那伙镖人却不知为何目光更是凶狠,呼吸粗壮,只是却不在紧盯螭儿,而是就近看向了身边人。
巷头处,王策本想将那螭儿姑娘唤来,好一同离去。
远远望去,却见她青衣飘飘而行,穿过那伙凶悍镖人,王策只当那伙镖人是听命于谢南河正常放行,而那螭儿姑娘则受了惊扰,不愿意与自己等人再沾有关系,也就并未上心。
刚欲与叶公子、第七戒二人离去,却不想那慢慢分开的铁掌帮众人上中,有一人跳出,横在了众人所分开的窄道中。
他一身黑衣,身材挺拔,却是满脸怨恨,一只手掌绑着渗血的绷带,正是谢凤。
“叔父!万……万万不可!”先前他痛极吼叫,坏了嗓子,此刻只听见他断断续续嘶哑的开口,“这叶公子分明是女子之身,又哪里是什么粘杆郎!”
谢凤因为是帮主独子,自幼就无法无天,十二岁便初尝禁果,日后更是夜夜笙歌,几成依赖。
平时偎红倚翠更是稀松平常,对于那女子身上常人所不能识的淡淡清香更是敏感。这闻香识女的功夫,却好似比家传的铁掌功夫更是熟练。
谢南河听到谢凤开声,眉头轻皱,他虽不屑于自家子侄于此道的所谓功夫,但也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只是刚刚叶公子所用真真切切是那滴血剑的招式,就算不是粘杆郎本人,想来也是关系密切。
“叔父!魔教中人都是心狠手辣,唯利是图,”只见谢凤面色狰狞,再次开口喊道,“我们已是将他们一行人得罪,此时放行他们,亦难免灭顶之灾,不如放手一搏,尚有一线生机!”
谢南河正犹豫不决之时,猝然间,巷尾那一众镖人或抽刀拔剑,或出拳踢脚竟是互相打斗厮杀了起来。
“失神八风散!”谢南河听闻动乱,细看巷尾,见那一众镖人皆是目光无神,满脸通红,神色癫狂,言语不清嘶吼如野兽,不由失声惊道。
失神八风散,中后神气涣散,见何物便相斗打杀何物,不死不休,称之失神;无色无香,随风而散,称之为“八风”。
仍是助魔教当年纵横江湖的毒药,可谓是恶名昭彰。
谢南河听闻谢凤开口本就动摇,见失神八风散一出,心中大是恼怒,我已下令放行,你们却仍是不依不饶,真当我铁掌帮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吗?!
你们得寸进尺,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已心存拼死一搏想法的谢南河面色铁青,大声吼道,“杀!一个不留!”
此刻,王策见陡然间,事态发展显然又不知为何失控。
只得紧握手中长剑,听第七戒与心中那道极细的噪音同时响起,都是一字,“杀!”
当即一步踏出。
王策步法无奇却变化莫测,飘身而进,姿态若虎,剑锋向面前的铁掌帮众人使得‘王字四刀’连斩四剑,剑颤如野兽怒吼,如挟百兽王威。
铁掌帮众人被谢南河三番两次截然不同的态度命令所扰,再听他下令皆是不由一顿。
这四剑斩来,众人动作微滞之下,王策竟将面前那人直接斩下首及。
血如泉涌喷散四周,杀了个措手不及。
王策抓紧时机,随之变招,又是一剑‘雄霸群山”横扫,直斩斜前方之人。
那人却是刚刚回过了神,一掌急忙拍出。
剑掌相接,一阵金石相碰之声传来,王策手臂震麻,欺身而上,变招‘白虎跳涧’,一剑下斩如虎直扑。
那人刚欲回手收招,猝不及防,被一剑斩上了胸口,鲜血淋漓。
谢南河挟着内力忽地一声大吼,使铁掌帮众人皆醒。
他见王策所用五虎断门刀化入剑法,虽内力真气不显,但仍是威势惊人,招招狠辣至极,显然不是善茬,身子随念一动,直直向其扑去。
第七戒手中寒气凛冽,一把将手中那人头颅捏碎名,同样身子一动。
先是一掌接住了向自己袭来的谢南溪铁掌,又拦在了谢南河身前,面带微笑对着王策与叶公子轻声道,“你们二个先走,我来断后。”
叶公子手中折扇轻舞,步法飘飘若仙,随手扇开画出一个半弧,将一人拍来的铁掌牵扯袭向同时拍来的另一人。
轰隆一声,双人齐齐倒下。
他听到第七戒开口,想着我辈仁义之士岂能独自逃生的他,刚想拒绝。
便又听王策开口,“走罢,叶公子,七哥他一人能够应付。”
叶公子本想开口说些什么。
转头一瞥,却只见第七戒白衣鼓动,双袖之中寒风彻骨,一掌对谢南河,一掌接谢南溪,丝毫不落下风。
原本想着挟持谢凤,好以让自己三人脱身的叶公子,见此只得将自己计划放下,专心与王策一同逃离。
他脚尖轻点之下,却见谢凤与自己所隔不过一丈远。
他原先虽然不识此人,但对此人的种种荒诞荡事却是听过。
加之对谢凤方才识出自己的女儿身,又跳出破坏了自己原先打算,本就怀有几分羞恼。
当下便摘下头上玉簪向其掷去,仿着儿时所看的演义传奇,寒声开口,“公子瞧你,插标卖首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