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非烟没有像当初顾溪影和Bill那样小心翼翼避免被发现,她随意选了个着陆点,降落在一片丰茂的草原上。
此时的地球已是初秋,飞船显示的地理位置是中国内蒙古呼伦贝尔CBEHQ。
她踏出舱门的那一瞬间,迎面扑来的不是她习以为常的清新空气,而是一股浓烈的臭味!
是的,她不小心降落在牧民的牛羊圈外。此时正是深夜,她却无半分倦意。地球上种种寻常之物,在她眼里竟是新奇无限!就连这股浓烈的臭味,也没有令她心中生厌。她很庆幸自己终于离开了那个冷冰冰的重华星。
虽然她在重华星上也见过牛羊,但是这样成群密集的牛羊她倒是觉得特别好玩。她不顾牛羊圈里散发出的味道,蹑手蹑脚走近牛群,惹得老牛哞哞直叫,仿佛是在大喊“这儿哪里来的疯丫头?搅了我的好梦!”
牧场的工人从监控视频上看到牛羊的异动,估摸有贼潜入牛圈,便拿着手电筒进来查看。余非烟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也明白自己这样恶作剧不太礼貌,便想躲起来。可她一个身着白衫亭亭玉立的大活人隐藏一群黑白花的牛群中,摆明了就是鹤立鸡群,根本没有隐身效果。她无比尴尬地暴露在工人的手电筒下,被当做偷牛嫌疑犯拎到牧场办公室中。
余非烟百口莫辩,她不能直接暴露自己外星人的身份,但是如此深更半夜,出现在这个方圆几十里都不见人烟的牧场,她当真没有办法洗刷清自己的冤屈。她更不想被送到警察局去,一个既没有证件、也没有任何朋友亲人的人,会有怎样的境遇?她不敢想。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身在地球。她怎么都搞不明白自己的地球之旅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启。
她正哭笑不得之际,牧场办公室外一阵喇叭声,似是有人深夜造访。余非烟心想这下完了,警察到了,自己这个从来没有过任何不良记录的星际公民,居然就这样稀里糊涂要被抓进去!
牧场工人不再管她,将门锁上自己走出去。
几分钟后,工人走进来,对余非烟说:“你可以走了!”
余非烟目瞪口呆,她不知道剧情为什么翻转得这么快!难道天降菩萨来救自己?她由来喜欢《西游记》,常常将自己想象成书中无父无母、天生地长的女妖精。
她半信半疑走出去,只见门外停着一辆肌肉感十足的黑色越野车。她深一脚浅一脚向那辆车走过去,车灯极是耀眼,根本看不清司机的脸。
“快上来吧!”她听见车里的人招呼她,便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余非烟一脸狐疑看着司机。
“你好,余非烟女士!”司机满脸坏笑向她问好,脸上的表情可以活灵活现地诠释一个成语——幸灾乐祸。
余非烟瞪大了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呆了半晌,若有所悟:“你,是秦嘉木的同事?”
司机回头看了看她,一脸顽皮地笑笑:“你猜呢?”。
星光疏淡,天上没有月亮,眼前只望不到尽头的茫茫旷野。车外秋风呼啸着扫过草原,车内暖风伴着肆意奔放的弗拉明戈舞曲送来阵阵温热。
余非烟也曾在这样的夜晚独自驾车疾驰在重华星无边的旷野上,但今晚却是头一次由他人驾车。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她说不来,只是莫名觉得安心。不一会儿,她竟沉沉睡去。不问前方去往何处,更不问身边的人姓甚名谁。
也或许在重华星上,她除了顾溪影、顾如笙、谢露清和秦嘉木,几乎就没再和别人打过交道。虽然同时参加W星拓荒事业的不止她一人,他们都更喜欢用同步,一年到头385天也听不到一句话。
此时,余非烟这个“话痨”突然坠入一个满是声音的世界,车声、风声、琴声还有不知名的司机时不时和导航讨论路线的声音,都令她无比安心,仿佛这些声波交织在一起织就一个舒适的摇篮,她那颗漂泊已久的心终于可以停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她觉得,地球才是她阔别已久的故乡,她的根属于这方土地。
黎明时分,他们来到一条河前。
“我们在这里看看日出吧,我很久没有到这里来了。这条河叫莫日格勒河,这里是呼伦贝尔大草原,你知道为什么叫呼伦贝尔吗?”
天光渐亮,余非烟终于看清司机的脸。原来他是一个混血儿,肤色白净,五官颇是英挺,黑色机车夹克加上牛仔裤,青春恣意的气息便已铺天盖地。
“呼伦贝尔?”余非烟睡意尚浓,略打量了一眼司机就又闭上了眼睛,没心思理会他抛出的问题。
“呼伦和贝尔是这里两个湖泊的名字,呼伦是蒙古语中的水獭,贝尔是蒙古语中的雄水獭。这两个湖盛产水獭,所以才有了这么个名字。”
余非烟想起顾溪影家的“蓝湖”,再想想眼前的“水獭”湖,不禁乐不可支。一样都是明如镜的秋水,为什么“蓝湖”能拥有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呼伦”和“贝尔”却要与那种蠢萌蠢萌的小动物纠缠不完。“这么漂亮的风景,却要被水獭这个名字给毁了!还好大家都不明就里跟着叫呼伦贝尔,不然可是急死人呢!”
“你说话真有趣,一点也不高冷。”司机又扭过头来看着余非烟,不觉竟看直了眼,再也挪不开自己视线。
余非烟成日悲伤自己的身世,从没有花心思关注过自己的容颜。不过,她也从来不担心,毕竟,重华人造人的一切都经过精心设计,颜值等闲便是倾国倾城。
余非烟从来没有被异性这样痴痴凝视,不觉红了脸,娇嗔一句:“你干嘛老看着我?”司机这才回过神来,他发觉自己一时失态尴尬不已,他挠挠头硬着头皮给自己找台阶下:“这不怪我,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
“你不是来看日出吗?专心一点啊!”
地球的太阳似乎也有点心虚,总怕在余美人面前失了颜色,好半天才红着脸一点一点从地平线下往外冒。冒到半截时,又似是等不及想要看到余非烟的绝世容颜,急不可耐蹦了出来,从地底下现了全身。而当它终于如愿以偿,它又兴奋地无可无不可,浑身上下都兴奋得闪着金光,天地间的一草一木到披上金色的晨衣,连河水也被染得金红一片,竟然分不清天与水。
“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司机忽然转过脸看着余非烟,眼中的柔情蜜意几乎都要流到空中去。
“哦,你不是让我猜吗?”
“你猜了吗?”
“还没。”
“那你打算是什么时候猜?”
“不知道。”
司机吸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种冲锋陷阵的士兵用光所有弹药的悲壮神情。
“好吧!这个回合我输了,我认栽!咱们换个话题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想去哪儿玩?”
“我也不知道。”
司机隐然听到第二回合输掉的锣声。
“那好吧!我们还是先解决早饭吧!”
“早饭?”余非烟似乎对这个词语相当陌生。
“你不会告诉我,你们星球上大家都不吃早饭吧?”
“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自己几乎不吃什么饭。”
“不吃饭?那你怎么活?”
“我是外星人啊,小伙子。”余非烟皮笑肉不笑揶揄着面前这个小朋友。
她算了算,以她的高寿足可做他的曾祖母了!
年轻的司机默默举起了一张白色的纸巾,他心中默想:打从自己十二岁开始撩妹以来,几乎无往而不利,为什么这一次战斗力弱到极点?他愁眉苦脸发动着汽车往回返。
余非烟又昏昏睡去。
她再醒来时,司机已经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