颙是一个很警惕的妖兽,山谷里的任何的动静都逃不过它的两双眼睛,它的耳朵也十分灵敏,任何细小的声音都会引起它的警觉。
所以烛龙选择了一个很笨又很便捷的方法:装死。
颙再警惕多疑,也需要进食,妖兽和妖不同,他们没有化形没有妖力法术,本质上还是动物,比较强大的动物,它们是还需要进食,而且为了维持他们的庞大的体型,需求还不少。
它独自生活在山谷之中,受火山的影响,谷中寸草不生,没有其他的动物,没有食物来源,所以颙不时需要出外觅食,好在它巨大的的双翼强壮有力,能支撑它高高的飞过火山而不被灼伤。
烛龙忍住疼痛,忍住饥饿,忍住便溺,原地躺了两天两夜,纹丝不动。直到颙观察了很久,相信他已经被火山烤熟了之后,实在捱不住饥饿,呼啦啦展翅俯冲过来,张开巨口一口狠狠的咬在烛龙的肩上,烛龙忍住疼痛一声不吭,任凭颙狠狠的将牙齿嵌进了他的身体开始撕咬。
然后,他体内魔气涌动,化为瘴气顺着颙的喉咙汹涌澎湃的灌进了它的体内,迅速的占据了它的五脏六腑,继而侵入它的每一寸肌肉和脉络。颙踉跄后退两步,想飞却飞不起来,它的牙齿还挂在烛龙的肩上,烛龙的瘴气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入,直到完全麻痹了它的全身,它睁着两双眼睛,直直的看着烛龙。
烛龙甩开颙的牙齿挣扎着爬起来,用藏在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扎进了颙的心脏,他看着颙一副人类的面孔,直视着他的四只眼睛,心里不免难过又心悸,一时有些不忍。他伸出手,轻轻的盖住颙四只睁圆了的眼睛,颙终于闭上眼断了气,耳朵也软软的耷拉了下来。
这一系列动作几乎耗尽了烛龙全身所有的力气,他跌坐在颙身旁,闭目养神,任凭伤口的血汩汩流出,跟颙体内流出来的鲜血混在了一起,流成一条小河,河水奔腾,似乎要把这些日子的憋闷和无奈全部随着血液流尽一般。
这就是他的计划,同归于尽的计划,侥幸不死的话,他还能干干净净理直气壮的面对青瞳,面对他的初心。
烛龙筋疲力尽的躺着一动不动,颙的双翼足足比他的身体长出一尺有余,带着火山味道的风吹过他们,颙的羽毛柔柔的蹭着他的手。烛龙轻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风吹散了他的这句道歉,颙永远也听不到了。
等他有力气封住自己的伤口,才把颙缩小抱起来,颙的脸缩小的如同婴儿,烛龙抱着它,有一种抱着婴儿的奇妙感,这更加重了他的内疚。
烛龙不敢多想,匆匆忙忙将颙装进束妖囊里。束妖囊上被青瞳用小爪子抓破的痕迹还在,流光用天蚕丝补了起来,烛龙轻轻的摩梭着那痕迹,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抑制不住的落了下来,继而他开始放声大哭。
这一天,在无人的山谷中,在他第一次杀死的生命旁边,在灼热的火山之后,烛龙放任自己,流光了所有的泪、委屈、心酸和不甘,以后,大概不会再流了,他很清楚的知道,这大约也是他必须经历的蜕变,虽然这变化为他自己所不喜。
擦干眼泪,烛龙挣扎着站起来,往山谷深处走,只有远离火山才能动用全部魔力回到魔界,在那之前他还不能倒下。外围岩浆汩汩不息,里面是寸草不生的山谷。他捡起路上颙掉落的一根长长的翎毛,缩小放入自己怀中。
烛龙走到山谷深处,试着调息魔力,剩余的魔力勉强将他带到了魔界的入口,他倒在荆棘丛中,魔族士兵们很快发现了他,送回王座。
流光闻讯第一时间赶来,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他,不置可否,亦不加以褒贬,只是冷冷的看着。烛龙勉强睁开眼睛,目光看向束妖囊:“流光,妖兽颙,不要再掳青丘妖怪,不要再掳人,我可以。”流光哼了一声,拎着束妖囊闭关去了,只留下大巫医给烛龙疗伤。
大巫医是流光之外陪着烛龙和幽荧长大的人,除了跟随流光修炼,其他的时候都是大巫医照顾他们。大巫医也是堕魔的后代,她生而为魔,为此她并没有任何的抱怨和不满,相反,她是善良而单纯的,她学习医术,治病救人,魔也好,妖也好,人也好,在她手里救活的,不计其数。
说是大巫医,其实她并不是老态龙钟,相反她还是十分年轻的模样,但魔族的容颜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的狰狞。有些被她救回来的人转头就嫌弃她是魔,远远逃走,她也并未因此就对人类灰心失望。
魔族众人,无论是恶贯满盈的堕魔,还是懵懂的孩子,对大巫医都是无比的敬仰和尊崇,这也是魔族奇妙的一个存在,其他的人,若是这么这么毫无心机,早就被吞噬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可是大巫医,甚至完全没有人起心要害她,毕竟她是魔族唯一一个懂医术并且绝对不会害人的人了。
此刻她跪坐在床前,看着烛龙肩上深可见骨的咬痕,心疼得泪流满面,哽咽道:“太子,你这是何苦呢?”烛龙和幽荧对于她来说,亦子女,亦弟妹,是她在魔界最亲近的人,幽荧的离开让她伤心了很久,如今烛龙又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心疼到无以复加。
“我觉得值得,便是值得。”烛龙艰难的说完最后一句话,便陷入了昏迷,大巫医便一直都守在他身边,用她自己的关系,从青丘求来上好的灵药,给他疗伤,她一边落泪,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他的肩上被颙撕咬得体无完肤,大巫医用银质的小刀切掉碎掉的肉,把药膏涂抹处理过后的伤口上。
烛龙已经陷入了昏迷,对于大巫医的动作,他甚至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这一次流光得闭关时间更久,整整一百二十天。上千年妖兽的灵力岂是几只小妖怪能比的,最后,他形容憔悴披头散发的从房间里出来,却另有自有一番颓废惊心的美。流光拿着妖艳的魔力凝珠,第一时间来找烛龙。
烛龙在大巫医精心照料下,已经恢复了许多,可以走动了,他的魔力恢复帮助他更好的愈合了伤口。流光把药丸交给他:“你考虑清楚,这是千年妖兽的妖力,对现在的你的身体来说太难驯服了,很容易走火入魔,血脉贲张而亡,哪怕你是元昊的儿子,吸收能力比寻常魔族强上许多,也未见的就能安然无恙。”
流光看着烛龙,问他:“要不要等你全部恢复了?”
“我说了,我可以。”烛龙虚弱却无比倔强的说。
流光没有再说什么,把妖异红光流动的丹丸交给了烛龙,离开了房间。他站在门口,看着一门之隔的烛龙,有一瞬间的愣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面色闪过一丝不忍,又很快消失不见。流光摇摇头,离开。
烛龙紧紧的握着丹丸,心里默念:“幽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一仰头,将丹丸吞下化入体内。
红色丹丸刚一入口,就爆破化开来,异兽妖力膨胀至烛龙的每一寸脉络,丹田似乎要炸开来,头发根根直立,头上青筋爆出,双目赤红,目呲欲裂,眼角、鼻子、嘴里都流出诡异妖艳的红色气体,将他笼罩在一团厚重诡异的血色红雾之中。
疼痛,撕裂,烛龙身体的每一寸都呼号着宁愿就此死去,但是他坚强的意识却又拼命的让自己清醒。烛龙死死的咬住牙,双手狠狠的捶打着床沿,尽力不让自己叫出来,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发出痛苦的嗥叫。
走出没多远的流光听到后狠狠皱了眉头,他握紧双手,还是没有回头,这是作为魔族储君该自己经历的疼痛和成长,旁人帮不了,这一关,要么生而为王,要么爆体而亡,他不能因为一念之仁就坏了大计。这片刻的不忍和柔软转瞬即逝,他又变成了那个冷冰冰的流光。
烛龙昏了过去,他身体里的魔力一丝一缕,开始春蚕食桑一般,将身体里这一股桀骜不驯的妖力缓慢的转化为魔力,让它们一滴一滴的融化到自己的气息里,血液里,脉络里,融合不下的部分,被一股未知的力量驱赶,汇集到他的丹田,不见了踪影。
他柔软的触角开始变得坚硬,锋利,开始长出尖锐的獠牙,瞳孔变成暗红色,他少年稚嫩的皮肤变得粗糙龟裂,昏睡了三天三夜之后,他终于醒了过来,再次调息,已经完全驯服了妖兽颙的力量,魔力大增。
流光微微的点头:“很好,可以继续。”烛龙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隐隐的已经有王气缭绕了,那个柔软温和稚嫩的少年,已经无迹可寻。
不周山脚地底深处降魔阵中的五色石内,封印着的魔君元昊微微躁动,似乎想要抗拒,却又被五色石强大的神力压制,很快归于平静,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处不起眼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