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他们一路慢悠悠的驾着车,沿着平坦的官道一路前行,避免颠簸给墨寒造成更大的伤害,相对悠闲的行程让他们放平和了心态,一路看着路边的人和景。
散落着的村庄外面,是连天的麦田,阡陌相连,金黄色的麦穗散发着喜悦的气息,农家在田里劳作,孩童追逐打闹,犬吠声声,热闹非凡,连青瞳都产生一种身为昆仑人的责任感,这情形,太美好了!
秋日的暖阳和身下柔软的皮毛让车里躺着的墨寒昏昏欲睡,青瞳坐在前面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抽打着马儿,也晒得暖洋洋的,直想显出原形伸个大懒腰,他们就这么慢悠悠的行进。
然而,和谐就是注定要被打破的,他们路过一个山坳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嘚,你那妖怪,给我站住。”
青瞳看了四周一圈,没有别人和别的妖怪,才确定这个声音是在叫自己,她对于自己暖暖晒太阳的享受被打断非常生气。
于是她停下车,坐在原地,冷眼看着从山上走下来的那小道士,不过十来岁光景。他的装束并非三大派的着装,但是也是一副道士打扮。
看起来是什么闲散小门派的道童,一副正义凌然的样子,让青瞳会想起当初墨寒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愚蠢模样,让人恨不得一巴掌拍他头上。
“你这妖怪,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小道童严厉的问:“还有你那身衣服,你从哪里弄来的?是昆仑的吧?”
“你可是伤害我昆仑同门?”小道童虎头虎脑的问。
青瞳毫不犹豫的站起来说:“你看错了。”墨寒在后面看得真切,青瞳在那一瞬间变幻了着装,变成了一件鹅黄色的袄裙,环珮玎珰,他忍俊不禁,若是当年的自己遇到如今的青瞳,只怕也是被戏弄的份儿。
那小道童瞠目结舌,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他指着青瞳说:“妖…….妖……妖怪!”。
青瞳轻轻巧巧跳下车,围着小道童转了一圈,转到那孩子心虚起来。她才满足的说:“我不是妖怪,你才是个假道士呢。”
小道童说:“我不是!”
青瞳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逗趣的说:“那你施法给我看,你会点石成金吗?”小道童摇摇头,青瞳又问:“你会穿墙吗?”小道童摇摇头,青瞳凌空取来一束木樨花:“这你会吗?”小道童委屈得眼睛里涌起了眼泪,忍住不掉下来。
“你什么都不会,还说自己是修道的啊?”青瞳问他。
小道童终究是脸皮薄,哇哇哭了起来。青瞳见状,也不忍心再欺负他,她用手指指车里:“你看那个人,那才是个道士呢,还是昆仑的,我这小法术啊,他教的。”
小道童走到车边上,探头进去一看,墨寒敛容坐好,装作很严肃的看着小道童,他摇摇头:“你修行还不够刻苦啊!”墨寒伸出手,凝出一支蓝色的冰箭,递给小道童:“送给你。”
小道童一脸崇拜的看着墨寒:“你真的是昆仑的道士,我见过你们的衣服。”墨寒嘘了一声,点点头,悄悄的跟小道童说:“那个女子,是来请我去捉妖的,她家里有妖邪作祟,她身上有那妖邪的耳报,你万万不要惊扰了那妖邪,不然就跑掉了。”
小道童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大有一副我懂我知道的意味。他思考了一下,很认真的问:“师兄要不要人帮忙,我虽然修行不够,可是我可以闻到妖的气味,很厉害的。”
青瞳和墨寒不免多看了他一眼,这熊孩子,居然还有特别的天赋,难怪一下子就发现青瞳的妖气了,这一路上,虽然没有莲花封印,但是她已经将妖气收敛,若非有一定道行的,也轻易发现不了,没想到竟然被这个黄口小儿一口叫破。
若非他自己说,青瞳还以为自己不经意间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呢。
墨寒摇摇头:“人多坏事,我一个人就够了,你相信我吗?”小道童拼命点头,生怕墨寒不相信他。墨寒正色说:“你速速回去,告诉你师父,魔界有异动,让他多召集一些人,全都上昆仑去,听候分派。”
小道童立刻很有激情的点头,大有一副终于天降大任的感觉,跟二人告别后,一溜烟跑了。
青瞳无不感叹的说:“这就是你当年那副蠢样啊。”墨寒语结于喉,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确实真的,有点执着得愚蠢。
青瞳又说:“不过还真是可爱呢。”墨寒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自己那个时候,可爱?还是这个孩子可爱?他可不好意思开口问青瞳到底什么意思,闷闷的躺了下来,刚才那个法术,耗尽了他身体里好不容易积攒得灵力,他需要好好的休息。
这时又看那孩子远远跑回来,说:“这位师兄,敢问法号?”墨寒答了他,他咧嘴一笑,说我叫虎子,这才又跑了。
这一番耽搁,他们已经赶不上之前预计要到达的城池,在天黑下来之前,他们找了一个相对干净的村庄,停留了下来。
青瞳找了一户人家,付了留宿的银两,住了下来。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庄,人们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然而这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新鲜的。
青瞳给墨寒也换了一套常服,留宿人家的老妇人热情的招待了他们,不一样的人间烟火让日常生活在云端的他们感到十分新鲜,老妇人家里十分的热闹,有一对双生子孙女,蹒跚学步的模样,扎着两个小发髻,咿咿呀呀可爱至极。
青瞳特别喜欢这一对双生子,她仔细的端详,然后败下阵来,连说根本分不清,墨寒嘲笑的说:“如果两只白狐狸在我面前,我也分不出有什么区别。”青瞳不服气的顶撞:“那我怎么就能分清楚你和别人呢?”
这句话不知道为何说得墨寒十分欢喜,饶是他再石头脸,也不由得从眼底逸出一丝暖意。
那对双生子意外的十分喜欢墨寒,一直围着墨寒转来转去,墨寒也十分宠爱的各种用小法术逗她们开心,其乐融融。这一刻的他们,都沾满了让人满满幸福的人间烟火气。
青瞳虽忧心墨寒的伤势,却不忍打破这快乐,秋日夜晚,点点星光,秋蝉鸣鸣,尚有点点萤火虫挣扎着不肯离开,麦香阵阵,青瞳爱极了这人间烟火。
清晨离开时,双生姐妹抱着墨寒的手依依不舍,青瞳拿出两颗百花丸,用彩绳穿好,挂在她们的脖子上。这是百花渡劫前给青瞳留下来玩的,是她用了百花园的精华凝结而成,可驱除瘴气,解百毒,蛇虫鼠蚁都会避之不及。
然后她又送给老妇人几颗珍珠,老妇人千恩万谢。墨寒在一旁看着青瞳的身影,内心有一种壁垒坍塌的声音轰然出现在耳边。
第四日夜里,她们留宿在了离青丘最近的一个很大的城池。嗯,就是当初青瞳被一群小贩围着卖东西的雁城。
青瞳重走这一条路,大有物是人非的感觉,还是那些小贩,他们已经不认识青瞳了。他们热情的招呼着青瞳和墨寒,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递到青瞳面前,当然青瞳是不可能再被这些东西打动了,她忍住没有掀了这些人的摊子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
墨寒坐在车里,微笑着看精力旺盛的青瞳跟各种小贩纠缠拒绝,最终焦头烂额的青瞳算是守住了原则,没有妥协,什么都没有买。
他们找了一家大客栈住下来,青瞳又开始忙碌给他张罗,墨寒手里握了一对玎珰作响的耳坠儿,还是不敢送给青瞳,他悄悄的放进了衣服里,这是青瞳被小贩缠住后他看着好看,偷偷买来的。
那一对小耳坠儿质地并不是很好,但是雕工却是非凡,不知道是哪位大匠的练手之作,小的圆玉坠儿用金丝穿了,悬在镂空的大玉坠儿之中,竟然是一块璞玉巧手雕琢出来的。
晃一晃,玎珰作响,看起来十分可爱,看起来十分符合青瞳的风格,快乐又精灵。
夜里,墨寒辗转难眠,青瞳蜷缩在地上的垫子上,早已入眠,这几日,她没再化过原形,但是她还是坚持不避嫌的睡在墨寒的床边地上,这样夜里墨寒伤口疼痛的时候,她能及时的给他处理,并不时起来查看墨寒的体温。
墨寒心里,不可谓不感激,不可谓不领情,但他这股别扭的劲儿,却始终变不过来。
而这五天的朝夕相处,却让墨寒的内心更加的纠结,他如躺针毡,考虑这件事情是否要告诉他的师父无尘真人。自从幼年被无尘捡回昆仑,对妖魔的仇恨在无尘的不断强化之下已经深入骨髓,他似乎没有办法放下。
而他自己,其实早就深深的被青瞳打动了,只是拼命禁锢了自己的情感,喜怒不形于色,不让青瞳察觉他的变化,他的情感。
墨寒不知道,情感如同洪流,是需要疏导而不是堵塞的,这样炙热的情感,一旦爆发,更是不可收拾。
可惜他不懂,他们错过了多少美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