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明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对叶柯说：“是霍部长电话，你先自己看着，我出去接一下。”
在方一明走出会议室后，叶柯拿起他留下的遥控器试用了一下。除了一些特殊按键，基本上可以当作鼠标来使用。
将页面翻到顶部，叶柯开始完整阅读高家写的邮件。
“霍部长，这是我第一次用中文来写这种性质的邮件。非常感谢这些年J先生和你对我的赏识和帮助，包括我的新身份，还有我在这里从事研究的优越环境。”
“我不会对外透露我在星岸参与的核心研究内容，尤其是第一防火墙。我会说我在星岸负责的是噬菌体的抗菌消炎研究，当然，这本来就是我真实研究成果的一部分。”
“能够将克尼亚送入地狱，告慰亡妻的在天之灵，让我有着难以言状的解脱感。但是当我弟弟来电话要叫我去美国聚一聚的时候，我读到了我们约定过的：危险，这个词的暗语。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了无牵挂，但是列万还年轻，他有妻子有孩子，所以我必须去救他，用我的认罪换取他的自由。”
“我会说，我用来杀死克尼亚的洗发水，是我在听说他的行踪后临时制作的生物毒剂，连我自己都不确定会造成什么样的死状。列万是个傻弟弟，他拿去黑市卖的洗发水早已过期，验不出任何噬菌体成份，当然也杀不了人。”
“霍部长，我走了，我在附件中为你留了我从未公开过的噬菌体高级应用的资料。但是对不起，他们都是用来给人治病的。脚气、皮藓、脱发，光这几项应用就已经足够让星岸赚到很多钱。”
“但同时更对不起您的，是我销毁了作为克隆技术第一防火墙的所有高家水。对不起了霍部长、叶嘉良、洛雄，我的酒友们，高家水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我有自己的原则，不直接杀死克隆体，不把他们弄瞎弄哑弄聋，我只会悄悄限制他们的寿命。但这项本应只属于神的能力仍使我背负了深重的罪恶感，可以是为妻报仇的信念才支持我走到今天。”
“高家水接触空气后只有两个小的效用，噬菌体会飞快地与空气中的细菌起反应消耗掉。只有杀死克尼亚的洗发水是我用了特别的工艺，让他可以打开后保持效用一个月。”
“在星岸的最后几升高家水，被我洗澡用掉了，这个季节在上海洗冷水澡还是很刺激的。这代表我还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去回顾我的人生，去想念你们。”
这封邮件看得叶柯呼吸沉重。高家是要带着他最厉害的研究成果向他妻子奔去了。但是……第一防火墙是什么？还有不弄瞎不弄哑不弄聋……
方一明这时打完电话走了进来：“看完了？”
“看完了，方老师。”
方一明狡黠地笑了一声：“高家居然为停止克隆人的目标出了一份力。”
其实叶柯也想到了同样的结论，但是仍有不少的疑问：“那么他说的第一防火墙到底是什么呢？”
“防火墙是防范克隆人意外脱逃的手段，第一防火墙就是寿命控制。用于漩涡系统的基本上都设置为一到两岁。”
这么残忍的设置……幸好高家自己也已经看不下去了。
“那还有第二、第三防火墙吗？”
“至少应该有第二防火墙。第一由高家负责，才刚刚在高层范围里解密，第二我估计是由叶嘉良负责的。”
“那么高家离开后，他的技术就完全失传了？他在星岸没有教出什么厉害的徒弟吗？”
方一明想了想：“我来的时间也不算久，好像听人议论过，说噬菌体在我国的研究基础比较薄弱，没有适合作高家学生的生源。”
叶柯心思猜测着，其实是高家本身不希望这项技术有人学会吧。
“叶柯，刚才霍部长特别提到了你，在你妈妈的消息以及高家的邮件上，你有有很大的功劳。霍部长说已经为你开放了克隆技术所有资料的阅读权献。”
“是希望我把高家带走的技术猜出来吧？”
叶柯的反应让方一明大笑了起来，他向门口方向瞥了一眼，低声说道：“改变星岸科研方向的最好机会来了。”
叶柯没想到，这份沉重的责任居然如此快地落到了肩上。
“还有叶柯，可以给你配一辆车或者专属你使唤的司机了。”
“Luka……”脱口而出的答案让叶柯自己都想笑，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要一辆车么？
“Luka不行。”
“咦？为什么？”
“Luka不是个普通的司机。霍部长一直想给他一个更高的职务，但是他只会也只喜欢开车。”
“这么奇怪？”叶柯其实心里是觉得Luka更有趣了。
“他和程可，以及林宇部长的家人有着非常良好的关系，霍部长应该是想保留一条在紧急时可以联系上程可的渠道。”
“怪不得他会说我有点像程可，他真的特别熟悉程可吧？”
方一明似乎想到什么，偷笑了一下。
“怎么了方老师？”
方一明接过遥控器，在屏幕上一阵操作后显示出一张照片来。
这是叶柯曾经在资料室看到过的照片，一个漩涡在有很多人围观的房间里展开。
“既然说到程可，我想让你看看这个。这是两个月前，9月2日第一套漩涡系统最后一次运行的现场。因为电流的影响，录像都被破坏了，只有这张照片是最清楚的。”
“嗯，我看过这张照片。漩涡很漂亮。”
方一明用遥控器放大了照片的一部分。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程可就站在漩涡旁很近的地方。
“叶嘉良和程可的关系，就相当于他现在和我们的关系。我们负责猜想，他负责具体的实验，在难度和责任上的差异不言而喻。”
叶柯点着头：“没错，叶嘉良的工作难度大得多，也辛苦得多。”
“本来吉栩对于外部参数天才而精准的计算，让叶嘉良感觉到实验部门可以扬眉吐气了。但是在9月2日那天，他又被程可深深地羞辱了一下。”
羞辱？是程可做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还是叶嘉良过于敏感了？
方一明继续说道：“根据吉栩的计算，传送到过去的物体是要卡在螺旋排列的大脑阵列中，最中间的那个大脑里的。纸条、卡片都还好说，但是9月2日的实验要传送的是一个婴儿。”
“那可是大得多了。”
“没错。因为二十多年前收到的就是一个婴儿，所以那天必须把一个婴儿塞到人的大脑传回去，这件事既恶心又困难。没想到这时候程可说了一段差点让就站在一旁的叶嘉良气晕过去的话。”
叶柯眨着眼睛问：“什么话？”
“他说：既然我们温和地顺应命运了，那么命运也会温和地对待我们。”
“这也太唯心了……”
“就是这么唯心。而且漩涡还真如他所愿，在这个干净房间的半空中展开，婴儿被干干净净地传送走了。”
叶柯这时想到了霍弘文对他那些反推结论的褒奖和鼓励来：“先有结果，后有过程，果然容易多了。”
“就是这个意思！”方一明重重地喊了一声，“程可就是用婴儿一定会被传送这个结果，为她争取了一个干净和体面的方式。他获得了J先生和霍部长的高度评价，但是叶嘉良却不以为然。”
“觉得他的成就都来得太容易了……”
“没错。叶嘉良还整天把程可的方法这个词挂在嘴边嘲笑他根本就是不劳而获。”
对于叶嘉良心里的疙瘩，叶柯既能理解又忍不住想笑：“那么，方老师，您对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叶柯，我知道叶嘉良对于叶柯猜想十分推崇。”方一明很严肃地拍了拍叶柯的肩膀，“这都是因为他想把程可在星岸的影响替代掉。说到底，他和我们并不是站在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