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雾林以雾气自佑已上百年,外界人皆不知晓破解之法,唯有城内人可出入其中,因此外界常有潮汐雾林内生物出现。
虽然互不干扰下,双方默认了平等相处,但仍有人以牵制潮汐雾林生物的契约,从事拍卖。
其中又因人鱼一族避世多年,甚至连潮汐雾林内出来的生物也大多声称多年未见人鱼族人,而价格甚高。
另一者也为曾经的潮汐雾林生物,众人称其为“惑生”,这一族早在潮汐雾林与外界不相联系之前便到外界普通人类一起生活,更有结为伴侣者,原本与普通人类不同的地方也早已在千百年里被遗忘,唯有美得不似人类的容貌,千百年过去,仍旧会引人侧目,觊觎,据为己有,有人需要,便有人以束缚潮汐雾林妖兽的契约来限制惑生族人的行动,用以交易。
十几年间,也不知是有惑生血统的后人都明白过来,想在潮汐雾林外和平的生活并不容易,躲了起来,还是后人真的本就不多,遇见的概率还真就跟抽奖一样。
听同好说起拍卖行这次有惑生时,沈月月小小诧异了一下,倒是好奇和不平了起来,那些惑生的容貌到底是不是真的能美过她所见过的美人,尤其是……那个人。
与先前所有被拍卖的兽人或愤怒,或羞耻,或不甘不同,巨大金色鸟笼里的那个人只是神情淡漠,双眸无神的扫过看台上的观众,就连系在胸前的遮羞薄布即将被人拉下也依旧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月月已经举了牌,为了避免那层薄布被掀起,做出了和向时珂同样的举动。
直到这时,那笼中的美人才凝神,看向她,分明离得那么远,沈月月却总能看清他的表情,一双即使不笑也柔和含笑的桃花眸,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眸就那么直直看着她,似是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似乎这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沈月月被盯得心跳骤然加快,但又因他眸中的疑惑和自己心中所想莫名的恼怒,于是跟往回一样,嬉笑着冲美人招了招手,甚至做了一个飞吻。
有向时珂在,沈月月也不担心出不起价,一次两次报价后,台上望着她的惑生垂下眼眸,不知是因她先前的轻佻,还是因为已知晓结果,不愿再继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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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他回家的路上,他异常的安静,看起来对自己将会过着怎样的生活,面对什么样的人,会被怎么对待,全都毫不在乎。
莫名的因为他如此的不在乎而不悦,正开车的沈月月皱了皱眉,斜撇了一眼乖巧坐在副驾驶,一动一动的惑生:“喂,惑生,你叫什么名字?”
西落的太阳之光,乍一看就如初升时一样,暖橙色的夕阳映在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
惑生闻言看向她,除了转过头,看向她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一双如玉的手掌乖乖的搁在膝上,不挣扎,不反抗,更不纠结。
红灯亮起,感受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移动,沈月月也没有催促,只是暗自挺直了窝在座椅里的腰板,把耳旁的发,缓慢的别到耳后,下意识的想表现自己最好看的一面放到他面前。
趁着还没有绿灯,沈月月斜眸,偷瞄了一眼惑生,正好见他淡粉色的薄唇轻启,忙又把目光转向红绿灯。
出乎意料的,却听惑生道:“就叫我惑生吧。”反正所有人都这么称呼他们。
……
那声音是好听的,甚至比那个人,比她听过的所有人的声音都动听,悦耳百倍,千倍,万倍,六个字脱口而出便如身旁所有的花都尽数绽放,又如流水般清冽,含糊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嗓音,如他这个人一般,美好得让人以为存在都只是自己的错觉,视觉也好,听觉也好,触感也好,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瞬间只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其余所有都黯然失色。
然而就是这样的声音吐出的字,却让沈月月愣在当场,直想揪着他打一顿再说。
“嘟嘟嘟——”
“嘟——”
“前面的!还走不走了?”
沈月月于是跟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瞪了一眼惑生,这才发泄一般,狠狠踩了一脚油门。
惑生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着,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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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生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乖乖跟在她身后,或者坐在她身边,她做什么,他就在旁边安静的待着,眸光淡淡,沉默柔和,不吵不闹的等着她。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傻13!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先前因着惑生不告诉沈月月姓名,沈月月也不再多言,这会儿看电视看得开心了,倒是想揪出个人出来分享,一起笑电视里那个傻乎乎的人,于是沈月月转过头,顶着爽朗的笑脸,时不时扔两片薯片到嘴里,咔蹦,咔蹦嚼得响,转过头,含糊不清的问惑生,“喂,你觉得那傻13很好笑吗?哈哈哈哈哈哈……”比起称呼“惑生”,她还愿意称呼他“喂”一些,惑生是个什么鬼名字,就跟他们一族所有人都叫这个名字一样,她实在想象不出所有人都叫“人”会是什么状况。
惑生满脸茫然的看着她,黑亮的眸子打量着她,视线自她的眼眸滑过,学着她的样子,缓慢的,缓慢的,柔和下来,弯了弯桃花眸,或许是觉得怎么弯都不对,视线又滑到弯得张扬的唇角和脸上的酒窝,试探着唇角向旁边扯了扯,想要展开笑颜,一直乖乖放在膝上的双手,紧张的揪住布料。
那些人分明说身为惑生只要乖乖跟着主人走,哄得主人开心,躺好闭上眼睛,睡一觉,再忘掉前一天的事就好了,每天如此毫无意义的反复就好了……如果不想死去的话。
他们只教他怎么举止得体,怎么哄得主人开心,躺下后该怎么做那些恶心的事,“名字”和“好笑”……她问的东西,他似乎都一无所知。
“桃……桃晏。”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个名字的,原来他还记得啊……
早已经转过头去的人又转过头来看向他,轻轻的用一个单音节词询问自己方才没听清的内容:“嗯?”
惑生慌张的连连眨了几下眼,紧咬住下唇。
怎,怎么办啊?这个人要比至今为止的那些人对他好很多,不会因为他刚才一晃神说的话而把他转卖给其他人吧?
见他没有说话,对面的人试探着咬字:“桃,言?”
或许是怕再被卖掉而鼓起的勇气,一直没什么过多言语和举动的惑生倾身,紧闭上双眼,如赌博一般,吻住眼前人的唇瓣。
沈月月被惊得竟一时没反应过来,保持着被强吻的样子。
唇上传来的触感柔柔软软的,微微泛红的眼角也好,白皙细腻的肌肤也好,长而密的睫毛也好,高挺的鼻梁也好,全都清晰的映入眸中,他温热的体温和身上浅淡的不知名香气将她整个笼罩在内,心脏也不知为何狂跳不止,如同醉酒一般向后倒去——向后倒?她被刚买回来的小家伙强吻了?!等等?她和美人儿,哪次会让人家有主动的机会?
回过神来,沈月月拥住惑生。
那惑生却如触电一般,浑身一抖,黑眸慌张的睁开,向后退,仿佛被强吻的是他一般。
隐约察觉到一些什么,沈月月安抚的摸摸惑生的脑袋:“你不用勉强自己。”
惑生睁大双眼,唇瓣微张,慌忙得连连摇头,紧紧回抱住沈月月,如同用声音交换了双腿,好不容易才见到王子,却什么都无法解释的小美人鱼一般。
这句话之后常跟的一般都是“明天你就离开吧”,他听他们说过的……
沈月月看着抱自己抱得紧得不能更紧的惑生试探着问:“你怕我赶你走?”
怀里的惑生抖了一下,也许是不知怎么说才不会被赶走,于是没有回应,但又担心不出声真的会被赶走,只能委屈的红着眼眶看着她。
他们说过的……他这副皮囊极其适合这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娇媚可人,又会令人心疼心软,忍不住的怜香惜玉,还要他在拍卖会上做出这样的表情。
那些人要让他卖出好价钱,所以并不动他,只是偶尔会摸摸他解解馋,在房间里也并不限制他,他偷偷看过这一张脸如此的模样,很好看,连他自己看了这张自己不常能看得脸,也知道它好看,但正因为好看,他才会被如此对待,无数次想要毁了它,但他也清楚,正因为有它在,能有个大价钱,所以他们才不动他,那泫然欲泣的娇柔,无力模样最是让他厌烦,恨不能一死了之。
……
但这副模样极其有用。
“别哭别哭,不怕啊,乖~我不会赶你走的,我只是,只是说你不用勉强自己,你,我,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吧,你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了。”
临到房门口,她关上门正要离开,房门却突然打开,门缝里里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拉住她的衣摆,小声的道:“我叫桃晏,你叫我的名字好不好?桃花的桃,言笑晏晏的,晏。”
沈月月只觉被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哽了一下,这么可爱乖巧不添乱不捣蛋的孩子,(最关键还好看)哪里能让她拒绝,忙回道:“好好好好好,我我叫你的名字,我不会赶你走的,晏晏你早些睡,晚安啊,进去吧,进去吧。”
房间里的人儿这才犹犹豫豫的点点头,小小声的应了一声,松开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