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千年的行为素来非正常人可以轻松理解,这样一个潇洒的背影还没有把话说完就兀自离开,留下何忆和粟娅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对方好一会。也终是粟娅这样的话痨耐不住性子,这般的沉默已然是她的极限了。
“小不点,你想好要怎样安顿你的小僵尸了吗?”
粟娅猜测着短时间内罔千年必然不会回到这里,也放心的点起了念念不忘的香烟,烟雾袅袅而上混合在凝神香的独特闻到里竟意外的让人痴迷。
何忆使劲吸吸鼻子,任那种独特的香味在鼻腔之中温柔而过,可随即的,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合其中,没有了让人陶醉的香味,何忆皱眉也终是睁开了半眯起的双眼。
“小不点这就陶醉了?”
粟娅轻轻吐出一个烟圈,看着迷离的烟像存在般上升的时候她的心也变得格外踏实。而何忆也知自己竟然又不合时宜的走了神,尴尬的试图转移话题。
“娅姐姐,方才师兄的意思是.......”
尽管罔千年留在何忆青春期旅程上的分量格外的重要,可毕竟罔千年离开花婆婆的早,何忆对于他的记忆更多的便是严格的师兄,有关重生殡仪馆的事情更是只知皮毛。
“看来小不点还是没有完全清理掉夜兽的毒气呢,不打紧,再过来熏一熏。”粟娅说着便从室内燃烧的香炉内取出小小的一块香膏,拿过一只茶杯便丢了进去,还留有余温的香膏在残冷的茶水中发出“噗”的一声便迅速融合,室内原本温和的凝神香味变得浓淡,就连在一边认真嗑瓜子的小僵尸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打喷嚏。
这个喷嚏也终是让何忆转回了对小僵尸的注意力。
该怎么安顿他呢?何忆的脑海中有各种的想法。她拥有很多的朋友,而这些朋友基本上便是居住在乱葬岗时一起陪伴彼此的妖怪朋友,人类的朋友很少,不管是像兄长一样的罔千年,还是一直默默照顾的粟娅,还有细心的而老师傅周望,每一个遇见她都很珍惜。
可小僵尸却让他有了不同的想法。
他是特殊的,明明也不过是短短一天的相处,可那样的特殊却是刻在骨血之上的。或许是他太过乖巧,偏巧又生的好看让她沉迷,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单纯,或许是慌乱中他突然而来让人心动的拥抱温暖的让她不知所措。
不管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什么来历,又是为何才变成僵尸的,这些她都没有过于在意,至少,在紧急关头那个拥抱是他为她而来的吧。
这样想着她又忍不住回忆到陆家村那个扶在脸上软软绒绒的触感,还有小僵尸在唇上留下的轻如羽毛的一点,想到这里何忆的脸染上了绯红,难为情的把头低的深深。
粟娅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这里,只当是因着熏香的浓重味道使她不适,“这样一来这夜兽的毒气已经消失了十之八九了,旁的不说,此次的夜兽确实和从前的大不相同。”
提到夜兽,何忆便暂时把心心念念的小僵尸放在角落,虽是还对他充满了好奇,但是对于自己的职业——赶尸人一事她还是从未忘记。“娅姐姐,夜兽的事情我想和你一起调查好不好呀?”
何忆很少会撒娇,难得的娇憨模样让人不舍得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当然不仅仅如此,无论她要说怎样的话粟娅都会认真倾听给与相应的回应。
而如今看着扑倒在自己怀抱里的何忆,粟娅还没来的及调侃几句就觉得身子被狠狠一撞,紧接着就有一个温暖的家伙从另一边抱住了她的脖子“娘亲好香。”
看着像是刻意在刷存在感的小僵尸何忆有些头疼,强忍着不去踹他一脚的念头,只是注视着粟娅不去搭理她。谁想那个小僵尸倒是变本加厉起来。小僵尸又凑近闻闻粟娅脖颈之上的香味,这样的行为让何忆觉得很不舒服,她也说不出什么由来,只觉得并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于是揪着小僵尸的耳朵便让他又坐回了沙发。
“好生在这里呆着,不许动!”何忆做出威胁他的表情,而小僵尸看到和自己一路相处下来都是温柔模样的何忆,这样突然像变了一个模样,不由得有些恐慌。求助的把目光转向粟娅,而对方只是假装没有看见似的低头看着自己的红蔻丹指甲。
“你瞧他这个模样,想好怎么安置他了吗?”
粟娅漫不经心的说道,好似哆啦A梦似的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小锉刀认真的修磨着指甲边缘,好像问出这些的并不是她。
这样的问题其实何忆从踏上回程路便已经在想了。她当然是格外的想要他留下,就像曾经带回彼岸花那样,她甚至想好了倘若拒绝他的留下自己又该说些什么来说服他,只是竟然没有想到一切会这么顺利。
“我会照顾好他的,然后再教他怎样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要怎样像人一样生活。”何忆转头看向还在一边生着闷气嗑瓜子的小僵尸“虽然还不知道他是为何变成的僵尸,又是因为什么变成了人,可是我想我会陪着他直到发现为为止吧,又或者即使不能发现又会怎样呢,他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他还救了我。”
粟娅终是停下修磨指甲的手,逆着光半眯着眼看了他们一个来回“怎么成为僵尸的这个我倒是不知道,那是你师兄所涉及的领域,如果他不知道那就更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当然有除去曾经杀了他的人。不过......既然他已经成了僵尸,那么过去那个杀了他的人假若还活着,只怕是妖了。”
“若这是这样只怕又会扯些什么爱恨情仇。”
何忆皱眉,自在殡仪馆工作以来,看多了人世情爱的复杂。有多少人是带着爱而来,亦有多少人带着恨而来。生的痛,死的苦,爱而不得的恨,长相思长别离的怨。无论哪一种在时间里长长久久沉淀之后便都会成为最可怕的东西。
“那些也不必太过于担心,有冰块脸照应着也不会出什么差错,我猜现在你这个师兄定是赶到地府好好调查去了。你也不必为这些未知数担心,反倒是....”粟娅的声音拉的长长的,像是故意要引起何忆好奇似的“他是怎么变成人的我确是清楚。”
“是因为什么!”何忆猛然从沙发上跃起,她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都要比从前快出几个频率,这样的紧张感让她觉得很是新鲜。而小僵尸因为何忆突然间大动作受到了惊吓,一个瓜子皮顺势吞了下去滑在嗓子中间,不舒服的感觉让他咳了许久。何忆下意识的便抬手为他拍拍背试图让他舒服一点,小僵尸显然是不知道这一点,只当是何忆凶巴巴的要来揍他,委屈的眼睛也变得红红的。
“瞧我们小不点这样是还有点母爱的光环呢”粟娅无视着何忆瞬间羞红的脸“不过你们之间确实有着一些特殊联系,他可是因为你而来呢。”
“啊?”何忆有些懵“为我而来?何以见得?”联想到和他有关的种种,除了那个让人困惑的突然出现就再无其他了。
“我们家族古典上曾有记载,数百年前有青衣变的传闻。”谈到过去粟娅的表情变得有些黯然,昏暗的油灯在透窗而来的风中摇曳着,烛火的影长长的映在她的脸上,在微卷长发娇嫩红唇的衬托下显得她有一种妖异又凄凉的美。
“青衣变?花婆婆曾给我提起过,那不是一段修仙的故事吗?”
何忆还在乱葬岗生活的时候花婆婆便给她提起过青衣变的故事,青衣变的主角是苏青衣,数百年前是捉妖世家段家的第二任家主。只是花婆婆讲给何忆的是苏青衣如何修行成仙的故事,而其中的细节,她确实全然不知。
“史书上记载的东西大多属实,于是,更多人便会觉得这些广为流传的事情便是所谓的真相,只是......所谓的青衣变并不是如此。这些事情再后来便是我们苏家的禁忌。”
粟娅是第一次在何忆面前提到和自己家族的种种,过去她只当她是哪一家大户人家离家出走的大小姐,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竟来自捉妖世家苏家。苏家人和花婆婆一直有来往,何忆见过他们,规规矩矩的模样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玩偶,哪似粟娅这般妖精一样的风情。
“我知道你定是好奇,为何我看起来并不像苏家人对吗?”
粟娅回头看向何忆,依旧习惯性的回头笑着,可何忆却分明看到她唇角勾起的生硬,那笑容实在苦涩。
“苏家世代都是女子做家主,现在的家主是我外婆,按照苏家的惯例,当第三代预备家主出生时便要更换家主,可是就在我的外婆成为家主时,他们突然发现了一件无法原谅的事情。外婆刚成为家主,按理说下一位便是我的母亲,在他们为母亲检查身体的时候终是发现了异常。我的母亲....她没有阴阳眼。”
粟娅长长的叹息,看着何忆困惑的表情必须柔声为她解释“在苏家,历代家主都靠着一双阴阳眼作为辅助,苏家虽是捉妖世家,但是这双眼睛却是他们必然需要的。因为母亲没有,她便被苏家淘汰。可笑的是我的母亲生下了拥有那双眼睛的我。”
“那娅姐姐会是下一任家主吗?”
何忆虽是这样问着心里却已经隐约的有了答案,若是下一任的准家主,粟娅又怎会在小小的重生殡仪馆当一个化妆师。
“现在的家主在我出生后便把我带回了家,可是....尽管他们想要隐瞒那些不光彩的过去,但是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好了,不说这个,不过是一些三代人之间的纠葛,现在在殡仪馆不是挺好吗?”
粟娅的表情又变成了标配的明艳,好像刚才的一切并没有发生过,但是何忆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掩藏的“再说回青衣变,外界传闻不可全信,与其说青衣变是第二代家主修行的故事,倒不如说是一场救赎。而且是关于方家的救赎”
何忆乖乖坐下,她预感自己即将知晓一些被尘封的往事,而小僵尸也不知在何时停下了自己所有的行动,抱紧膝盖缩成一团坐在何忆一边的地上,两个靠的紧紧的人在烟雾之下像是两个安静的小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