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事本以为有陶蓁蓁周旋就这样马马虎虎过去了,不承想,沈夫人却记在了心里。不好拿林玉竹做什么,对自己的媳妇可就没那么便宜了,明知道杨心儿想着去高家散心,却硬生生下了禁足令,说是要留在家里反省过错。婆婆是什么样的心性杨心儿再明白不过,如此风口上也不敢强拧着闹别扭,只得乖乖留下。
看事情发展,林玉竹本来以为此行就此打住。没想到,杨心儿和陶蓁蓁到是极力推荐她去走一遭。秦昂好像也是真怕她闷着了一般,同意她一人前往了。既然主人家有所托,自己这白吃白住的自然不好推脱,林玉竹只得应下。
高家所在的借水镇与青峪镇距离甚远,要前往必得翻山过岭,路也十分不好走。因此,秦昂吩咐了人通知了借水镇上的秦家别院做好准备,已便做为林玉竹去高家道贺的休息之所。
高家相较于秦家来说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但毕竟也是大富之家,自己在秦家可以仰仗姑姑之力稍稍胡来,可高家未必会买姑姑的账,要是不小心失礼于人前可怎么好?林玉竹思量着去找人问问高家的情况,看看人家有什么忌讳或者与秦家不一样的规矩,需要注意些什么?惹人笑话只关系到自己也罢了,要是有损秦家的颜面就不好了。
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杨心儿。但转过头又一想,这次因为自己的莽撞让她被严厉苛责,这会子正被罚禁足,如果现在去找她要是被沈夫人知道恐怕又生事端。
于是,林玉竹对小香道:“你去看看,大少奶奶现在忙不忙?”
“姑娘是找大少奶奶有事吗?”小香道,“不过,什么事我看都得等等。”
“怎么了?”
小香探头往屋外看了看,见没人才道:“我今早去打水的时候听别的丫鬟说,因为韵兰小姐的事,二太太不止生了二少奶奶的气还对大少奶奶也不满。这两天给大少奶奶找了好几件麻烦。听说今天又是什么两位少奶奶多支了胭脂水粉钱的事在找茬,这个时候应该还在议事厅了。”
啊?林玉竹用手支着额头,“还在?”那自己跑去只怕又会是一场口舌。明天就要出发了,等二太太找完茬今天恐怕也没什么时间请教。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自己多加小心一些。要不,就等到了别院后,再问问别院的人。
“姑娘,”小趣端着一个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托盘上放了好些东西,“大少奶奶打发人来让我去领了这些东西。”
“是什么?”林玉竹随手翻着托盘上的东西。
“是银子和铜钱,还有,”小趣打开一个精致的绣花小袋,倒出一些黄澄澄的豆子一样的东西,“金豆子。说是大少奶奶怕姑娘出门要用钱或者要打赏,就给准备了。”
打赏?林玉竹自嘲地一笑,自己现在吃的用的一切都还是别人赏的了,那有资格打赏别人。
见托盘的一角放着一张折叠得十分整齐的纸,林玉竹拿了起来。“这是什么?”
“这个,这个是秦管家让我带给姑娘的。”小趣看了一眼那张纸说,“奴婢不识字,不认得是啥。”。
秦少原?他有什么东西是要给自己?林玉竹狐疑地展开那张纸。“这个?”一下子愣住了。这个不正是自己现在正需要的吗?只见那张纸上条目分明的列出了高家的几位重要人物的姓名和其喜恶,以及高家与秦家不同的地方和需要注意的事项。
“这个真的是秦管家给你的?”林玉竹问小趣。
“是啊。”小趣道,“我从前院领了东西回来的路上秦管家给我的,说是姑娘正需要的。其实我挺怀疑的,他一个大男人怎么知道姑娘你需要什么?要不是见他平时总是板着一张脸跟个学堂里的老学究差不多,想来是没什么花花肠子的。我才不敢带回来了。”随后,又倾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没什么,只是告诉了一些我们去高家要注意的地方。”林玉竹仔细地看着,“看来等办完事回来,我得好好谢谢他。”
“是这样啊。”小趣松了口气。姑娘刚刚发问真是让她小小吓了一跳。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带东西?小香给了小趣一个眼神。
我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嘛!再说府里谁敢对姑娘不利?小趣回了小香一个眼神。
“好啦。”看完纸上的内容,林玉竹抬头道:“拿出你们的漂亮衣服,我们明天出发!”
“知道了!”两人兴奋地叫着。
送林玉竹出门时陶蓁蓁嘱咐了好大一堆话,但都无非是些平平安安早去早回之类的。反倒是林玉竹瞧见她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看来晚间没怎么睡好。应着小香昨日的话,这二太太着实闹得挺凶的。
“姐姐所说的我都记下了。这门口风大,你快些进去休息吧。我这就出发。”林玉竹蹬车前对送行的陶蓁蓁欠了欠身。
“昨夜确实没有睡好,让妹子见笑了。那我就托懒不送了,你一路小心。走吧。”陶蓁蓁用手绢擦擦额头,冲车夫挥了挥手。
“驾!”车夫一扬鞭,马儿撒开四蹄向前方奔去。
一路平安,第三日黄昏时分一行人抵达借水镇。马车缓缓驶到别院,别院前早以整齐地排着两行人,垂手侍立。
待马车停稳当,从第二辆车上先下来了四个仆妇来到林玉竹的车前,替她打起了帘子。
林玉竹扶着小香下了车,扫了一眼面前的这群人。
“姑娘,”跟着林玉竹来的四个仆妇中的一人上前道:“这两位是别院的管事和管事媳妇,”她指着站在最前面的一男一女。“老金和金婶。他们看守这别院已经十年了,是甚为稳妥的人。”
被介绍到的两人连忙行了礼。被称为金婶的中年妇女则陪着笑:“姑娘一路辛苦了。姑娘请随我来。”说完,领着林玉竹一行人进了别院。
待到了准备好的屋子,林玉竹稍稍安顿,便打发随行的仆妇们去吃饭,并且不用再到自己这里来伺候,今天一天她们也确实累了。稍后,和小香小趣在屋里用了饭。
“咯,”小趣打了个饱嗝,“原来这个借水镇离青峪镇真的很远啊,我们坐马车都坐了这么久。那高家干嘛要请我们家了?都不一定有人去的。”
小香揉揉酸痛的腿,“你懂什么,高家和秦家都是大商人,以前也合伙做过几次大生意,是很有些交情的。当然得尽到礼数。”
“原来是这样。”小趣恍然大悟,“难怪听说以前他家来请,大老爷就算不去也会送上一份大大的厚礼。”
“你才知道啊。”小香一副老道的模样,“你在府里呆了不少日子了,也不知道多打听打听府里的事情。”
小趣吐吐舌头,她是不会想那么多的,她只想在这位待下人宽厚的姑娘身边好好当差。小香是有家人的,说不定有一天酬够了钱就可以赎了回去。她可不同,唯一的亲人就是过世的奶奶。她所能依靠的除了姑娘没有他人,而现在最担心问题只有一个,姑娘将来会嫁个什么样的人?
林玉竹对高家和秦家之间的事不怎么关心,这么久了都没有能见姑姑一面,让她有时会有点烦躁,再加上几日来连续的奔波,身心真的很疲倦,草草洗漱一番便上床睡了。小香小趣亦自去安歇。
或许是这一路的颠簸让人过于劳累,林玉竹虽然一闭上眼没多久就昏沉沉了,可是却没能睡得多安稳,总是在一个又一个又细碎零乱的梦里跳来跳去。
最开始是和父母、姑姑在一起的美好日子,满架的蔷薇开得鲜艳,阳光懒懒地洒在上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父亲念着古文,母亲做着针线,姑姑坐在屋子的一角对着自己浅浅地笑。画面一转而过,父母不在了,房子也不是自己住的老房子,风冷冷地刮过,姑姑一个人皱着眉对着一本画满奇怪符号的书发着愣。“姑姑,姑姑。”自己叫着,可是姑姑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根本没有听见。“唉…………”合上书,姑姑长叹了一声。头一晕,画面又跳到另一副,一条长长的看不见前面是那里的道路,也不知道后面为何方?两边只有无限的黑暗,“金娃娃…………银娃娃……”忽然前面有点点的光芒一闪一闪,朝着光芒的方向走去,只见几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孩子手拉手围成一个圈在唱歌,“你们?”才开口,小孩子们又不见了。紧接着画面一闪,上次那两座坟出现了,“格格”,“格格”,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待回头,自己的脚踝便被攥住,“格格”,“格格”,一串硬梆梆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攀着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还我孩子!”突然一个骷髅头贴上自己的脸,大声嚷道。“啊!”心肝急速收缩,脚下一空,身体打着旋坠向无底的深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到是在梦中,虽然眼皮依然很沉重林玉竹还是勉强睁了开来。撑着跟昨天没什么区别的疲倦身体从床上坐起,看看从窗纱透进来的光色,天边还只是泛着鱼肚白。
靠着枕头,林玉竹觉得脑袋跟梦中一样的昏昏沉沉,努力想理清点东西,可是却更加的糊涂了。又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姑娘。”小香拉开了床帐。
小趣已打好了洗脸水,她们是来伺候起床的。
梳洗完毕,金婶送来了早饭。“姑娘,要送给高府的东西已经备好。稍后还请姑娘过目。”
“知道了,出发前我会去检查的。”林玉竹点点头,“这边的事到底是你们更加熟悉,一会到了高府,还要请你多多帮忙。”
“不敢,这是应该的。”金婶扶了扶,退了出去。
身体还是疲倦得很,头也还有五分晕,林玉竹实在没什么胃口,喝了几口粥就不吃了。
小香和小趣看来昨夜到是睡得很好,早饭吃得十分香甜。
看着她俩的样子,林玉竹仿佛看到了自己几个月前的样子,谁说简简单单不是一种福气?
按照礼单点过物品后,林玉竹坐上轿子,带着小香小趣和从秦府跟来的两个仆妇,再加上金婶,前往高府道贺。
据秦少原给的信息说高家这代人丁不兴,高老爷虽有两子,可二少爷一向体弱多病,绵延后嗣这方面基本没了指望。大少爷便独承厚望,这次得了一对龙凤胎,高老爷高兴得不得了,衷心的感谢上苍眷顾高家,摆下盛大宴席来庆祝。广邀亲朋老友不算,还请了当地官家和借水镇的乡亲父老一同分享喜悦之情。而且还在自家各地的店铺施衣施饭,为孙子孙女大种福田。
林玉竹到达高府门前,只见车水马龙,人影重重,迎来送往的十分热闹。递上帖子,一行人被请进了后堂。
与高家少奶奶互道万福后,林玉竹命小香小趣送上两个锦盒,一盒内是一对湖笔,另一个则是一整盒晶莹圆润的珍珠。这两样并没有列在前面礼单之上的,是秦家两位少奶奶给小少爷和小小姐的另备之礼。
“薄礼一份,还望不要嫌弃粗糙。”林玉竹道。
“哪里哪里。”高家少奶奶,“秦家伯伯能派林小姐专程来送礼,是我家的荣幸。到是路途遥远,让林小姐劳累了。”回身招手叫过来一个看上去十分伶俐的丫头带林玉竹等人进去吃茶。
一来,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与同来的嘉宾并不认识,二来,昨夜没睡好头还晕乎乎的。林玉竹在金婶的指点下草草与几个重要人物打过招呼后,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算躲个清静。
花木深处远离了喧嚣,林玉竹觉得心头一松,随即又微微蹙眉,高家这边的事大头已过,下面的看来也能囫囵糊弄过去。不过要回秦府之前恐怕还得做点准备,以便化解那可大可小,可发生可不发生的麻烦。
“听说这位姑娘是青峪镇秦家的?”
正想着,一个声音从花丛传出。
继而,一道身影分花拂柳,袅袅而来。
林玉竹寻声望去,只见一位上着海棠红绣花袄下系鸭黄百褶裙的女子缓步停在自己面前,看样子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
“请问你是?”这位素未谋的少女不知是主家的还是与自己一样是客人?
女子莞尔轻笑,那不输海棠娇艳比杏花多三分俏丽的脸庞顿时让周围的花儿一同失了颜色,“你是青峪镇秦家的?”女子依旧问道。
“是。”林玉竹被眼前这风景恍得有点不知所措,忙道了个万福。“姑娘有何指教?”
女子优雅地回了个万福,“何谈指教。前些日子耳闻青峪镇秦家家大业大,秦家大老爷白手起家令人敬佩。而且这家族历史颇为传奇。今日听说有秦家的人到此,一时好奇心重就过来看看。”
话说的到冠冕堂皇,可重点就只有“家族历史颇为传奇”这一句。好奇心重?不如说是看想“猴子”的心重。“这,”自己可不是你想看的秦家的“猴子”,“只怕姑娘要失望了,我在秦家也只是客居,这次只因秦家各位悉有要事,实在脱不开身,才托我前来送礼。”
“啊?”女子恍然大悟,“这么说你就是那位仙姑的侄女?”
“额……”林玉竹微微吃了一惊,这女子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转念一想,金婶应该早就向高家报备过自己是谁了,高家人和宾客知道也不足为怪。“是的。”
女子的笑容更深邃了,“那见你可就更有意思了。”
林玉竹这下真愣住了。自己一没出众的美貌,二无过人的才学,家世平平无奇,人生波澜无惊。何来的比秦家人更有意思?
“你在秦家这么久,可曾见过令姑母?”女子又发问。
“姑娘认识我姑姑?”总被别人刨根问底谁都会有点不舒服。
“不认识。”女子回答的很干脆。
“姑娘可是有事要我姑姑帮忙?”
“没有。”女子摇头。
那你问这么仔细是要干嘛?林玉竹刚要开口却被女子给打断了。“我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件事,随口问问你罢了。”
“什么事?”
女子一脸神秘地走近林玉竹,“我听说,仙姑、已经、不在、人世、了。”一字一顿地说。
“什么!!!”林玉竹心头一颤,跌坐在石凳上。
看林玉竹如此模样,女子又笑了,“你也不必着急,这件事只闻有风动,却未见有影随。是真是假还未定论。”
可林玉竹的心已经乱了,“抱歉,我想一个人呆会儿。”不管是影还是风,自己都需要好好想想。
“你现在想什么我明白,”女子似乎颇为善解人意,“不过有件实实在在会发生的事,我还是要告诉你的。”
林玉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女子。不知她还有何惊世的言论。
女子眨了一下眼睛,“请你带话给秦昂大老爷,一个月内我必去取他的首级。我姓云,小字适意。望他恭候。”
林玉竹只觉得原本晴朗的天空响起了阵阵雷鸣,一声又一声地炸响在自己的脑子里。“你,你说什么?!”
“请务必把话带到。”女子笑盈盈地往后退去,隐没在了花枝树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