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意大利

海上霸主和陆上强国


从地理学上来说,意大利是一个巨大的废墟——一个广阔、巍峨的高原的残骸。这个高原的外形呈方形,如同现代西班牙的地形一样,只是后来慢慢下沉了(经历上百万年的漫长岁月,即使是最坚硬的岩石也会有变化),直到最后消失在地中海的波涛之中。现在,我们只能看到那个古老的高原最东面的一个角——亚平宁山脉。亚平宁山脉从波河流域一直延伸到靴尖的卡拉布里亚。

在科西嘉岛、厄尔巴岛、撒丁岛,我们还能看到这片史前高原遗留的痕迹。西西里岛也能看到这些痕迹。第勒尼安海中随处可见的小岛都成了这座远古高原上山峰存在的证据。当整个高原全部被大海淹没时,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悲剧。不过,这是一场在2000万年前发生的悲剧,那时,地球正在经历最后一场大规模的火山喷发,自然没有幸存者能把当时的情形描述出来。然而,一座大山的覆灭最终给后来居住在亚平宁半岛上的人带来出人意料的财富,因为它为这个国家创造了温和的气候、优越的地理位置和肥沃的土地。这里注定要成为古代强国。此外,所有这些优越条件都是该地区艺术与科学繁荣发展和传播的重要因素之一。

希腊是一只伸向亚洲的巨手,抓住了尼罗河流域与幼发拉底河流域的古老文明,并把它们传播到欧洲大陆的其他地方。但是,在那个时期,希腊人自己总是与他们施恩泽福的欧洲大陆关系疏远,来往较少。希腊这个国家就像一个孤岛。实际上,半岛地形本身没有给希腊带来什么好处,因为一座座高山,也就是整个巴尔干山脉把希腊与欧洲的其他地区分隔开来。

与希腊正好相反,意大利既能享受三面环海的岛屿优势,又能获得北欧辽阔的陆地的优势。我们常常忽略这个事实,而以大同小异的态度谈论西班牙、希腊和意大利。西班牙和希腊的确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利牛斯山脉和巴尔干山脉都是一道天然屏障,横亘在南方与北方之间。然而,意大利的波河大平原就像一个凸角,笔直地插进了欧洲的中心地带。意大利最北部的城市纬度高于日内瓦和里昂,甚至米兰和威尼斯的位置也比波尔多和格勒诺布尔更靠北。而被我们下意识当作意大利中心的佛罗伦萨,几乎与马赛处于同一纬线上。

意大利

阿尔卑斯山脉虽远高于比利牛斯山脉和巴尔干山脉,却是一条比较便捷的连接南北的交通通道。与意大利北部的边境线几乎平行的莱茵河和罗纳河,将阿尔卑斯山脉分成了两部分,因此,那些流入莱茵河和罗纳河的山谷溪流,与这两条主河道正好构成90°的直角,于是通向波河大平原的便利捷径就这样形成了。汉尼拔汉尼拔(Hannibal Barca,前247—前183),北非古国迦太基名将,军事家,欧洲历史上最伟大的军事统帅之一。带着他的大象马戏团首次发现了这条捷径,只是他们的到来沉重地打击了从不多疑的罗马人。

依靠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意大利能够发挥双重角色:作为海上霸主,主宰着地中海区域;作为陆上强国,统治、压迫着其他欧洲国家。

当世界的中心不再是地中海,美洲新大陆的发现使得大西洋一跃成为商业贸易与文化交流的中心时,意大利昔日的优势就丧失了。由于煤、铁资源匮乏,它无法与西方工业国家竞争。但在漫长的1200年里,即从公元前753年罗马建立直至公元4世纪这段时间中,意大利人一直统辖和管理着易北河、多瑙河以南的欧洲每一个角落。

法律与秩序的观念是意大利人最先提倡的,同日耳曼野蛮人的那种居无定所、肮脏邋遢的游牧生活相比,意大利人这种较为开化的生活要优越很远。当然,靠着对别国的横征暴敛才有了它的堆金积玉。不过,在征收苛捐杂税之时,它也把其中的一部分用之于民,而这些国家的命运从此也得到了改变。

野蛮的日耳曼部落从亚洲迁徙到这里,刚刚站稳脚跟就开始了占有这片理想的“远西”之地的激烈争吵,是意大利人首先向他们灌输了法律与秩序的观念,并向他们展示了半文明的生活方式比居无定所、肮脏邋遢的游牧生活的优越性。当然,凭借对其他国家的征服和掠夺,意大利使自己富强起来。不过,在征收各种重税的同时,它也输出一些“商品”,而正是这些“商品”改变了不同时期、不同地方的人的命运。即使到了今天,细心的观察者在参观巴黎、布加勒斯特、马德里或者特里尔时都会发现,无论是在外貌上还是在思想上,这些地方的居民都有某种相似之处。他还会惊讶地发现,不论这些商店的名字是法语、西班牙语、罗马尼亚语,还是葡萄牙语的,自己能看懂。然后,他会意识到:“哦,我现在是在一个古罗马帝国的旧殖民地。这个地方过去曾属于意大利,正如今天的菲律宾曾经属于美国一样。这里的第一批建筑物是意大利的建筑师设计建造的,这里的第一条道路是意大利将军修建的,这里的第一部交通和商业法规都是由官方语言意大利语写的。”他开始感慨,这个国家拥有巨大的地理优势———既是一个海岛,又是大陆的一部分。

意大利靠幸运的地理位置征服了全部的已知世界。这样的位置本身就让意大利这个文明古国拥有月光下的废墟、橘树、曼陀林音乐会和个性鲜明的农夫。意大利同时还是一个“火山之国”,因火山喷发而闻名于世。意大利这个在火山喷发中诞生的国家,时刻面临着被“生身之母”扼死的危险。

在被恭敬地送进家族墓地之前,每一个活到70岁(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在这个国家,开朗的笑声与文雅的言行已成为天性,就像在其他一些国家里经常看到不满的咧嘴和粗鲁的行为一样平常)的意大利人都曾亲身经历过一次大地震和两次小地震。在1905—1907年之间,地震仪(这是最可靠的仪器,我希望所有的仪器都是非常精确的)报告的地震就有300次之多。1908年,整个墨西拿都被地震摧毁了。假如你需要一些重要的资料(资料的说服力往往比文字更大),下面这些就是有关卡普里岛对面的伊斯基亚岛的地震记录。

伊斯基亚岛发生过地震的年份是:1228年、1302年、1762年、1796年、1805年、1812年、1827年、1828年、1834年、1841年、1851年、1852年、1863年、1864年、1867年,1874年、1875年、1880年、1881年、1883年等。

几百万年火山喷发,使意大利辽阔的土地逐渐被好几层厚厚的凝灰岩覆盖起来。凝灰岩是一种软质岩石,由火山口喷发出来的火山灰构成。这种火山凝灰岩层的渗透性非常好,对整个半岛山形地貌的形成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有些火山凝灰岩覆盖了至少4000平方英里的土地,连罗马城的那7座小山,也是由变硬的火山灰堆积而成的。

此外,还有很多史前火山喷发造就了其他地质变化,使意大利的土壤层变得非常脆弱。亚平宁山脉纵贯整个半岛,并将这个半岛分成两部分,其主要组成物质就是石灰岩。这种石灰岩非常容易滑动、下陷,覆盖在年代久远且坚硬的岩层之上。古意大利人十分清楚这种地面下陷的情况,因此,即便没有火山喷发,他们也会每隔20年就把乡村面积比较大的建筑物的边界勘察一遍,检查那些标明个人财产范围的界石是否仍在原地。而对现在的意大利人来说,每当出现铁路变形、道路断裂或有石块从绿色山坡上某个村庄翻滚而下时,他们就意识到这是土壤的“滑动过程”(极端痛苦、代价惨重)。

游览意大利时,你会对大量的村庄坐落在高高的山顶上惊诧不已。通常的解释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早期的居民才搬到“鹰巢”上居住。然而,这种解释只不过是一个次要的因素。他们远离水源充足的山谷和山下便利的交通要道,住在非常不舒适的山顶上,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避免滑坡造成的生命危险。靠近山顶的地方,古老的地质岩层往往位于表层,能给未来的居民提供一个永久而稳固的住所。而山坡的地表则是由像肥皂泡一样的石灰岩构成的,正如流沙一样不可靠。所以,那些从远处看去就像画一样美丽的村庄,一旦你住进去,就会感到非常不舒适。

这一切把我们带进了对现代意大利的思索之中。因为意大利与希腊不同,它有光明的未来。这个国家正明智而又勇敢地朝着新目标前进。如果能坚持下去,它就能弥补千年来因疏忽而造成的损失,甚至重现昔日的荣光,重新跻身于世界一流国家之列。

1870年,意大利再次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一旦他们争取独立的斗争结束,把外国统治者驱赶回阿尔卑斯山脉的那一边(他们的家就在那里),意大利人就开始了那宏伟但近乎绝望的重整家园的奋斗之路。

首先,他们把注意力放在波河流域——整个半岛的大粮仓。波河没有其他河流那样长。事实上,如果翻看世界河流长度一览表,你就会发现,在欧洲,只有伏尔加河才有资格名列世界长河的候选名单。波河位于北纬45°附近,只有450英里长,但波河的流域面积却有27,000平方英里。它的流域面积既包括它的支流所到之处,也包括那些受波河影响的区域。虽然波河流域面积没有其他几条大河大,但它也有很多自己的独特性。

波河全长5/6的河段是可以通航的,也是世界上三角洲面积增长最快的大河。每年,波河三角洲的面积都要增加0.75平方英里,向前推进200英尺。假如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下去,那么1000年之后,波河三角洲就会扩展到对岸的伊斯特拉半岛,威尼斯将位于湖中,一条7英里宽的大坝将它与亚得里亚海分隔开来。

被波河河水带入大海的大量沉积物,一部分自然是沉积在了河底,形成了厚达几英尺的坚硬物质,覆盖在河床上。为了防止波河河床不断升高而导致洪水淹没周边地区,波河两岸的居民开始修建堤坝。他们在罗马时代就开始了这项工程。直到今天,他们还在继续这项工作。结果,波河河面比它流经的平原要高很多。在一些村庄,堤坝有30英尺高,波河的水面与屋顶一样高。

波河流域还因其他一些东西而声名远扬。很久以前——从地质学上来说就是不久以前,意大利整个北部平原都是亚得里亚海的一部分。现在深受夏日游客欢迎的阿尔卑斯山脉的峡谷,在那时还是狭窄的海湾,就像现代挪威山脉中的峡谷被海水淹没后形成的峡湾。那时欧洲大部分地区都被冰川覆盖着,当然,阿尔卑斯山上的冰川比现在多得多。于是,这些峡谷就成了冰雪融水的出口。冰川在顺着山坡下滑的过程中,会裹挟许多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岩石。这种岩石被称为冰碛石。当两个冰川相遇时,两块冰碛石就合成体积为之前两倍的一块新的冰碛石,我们把它叫作“中部冰碛石”。当冰川最终融化成水,被裹挟的这些岩石就留下来了,我们就把它叫作“终极冰碛石”。

侵蚀作用

这些终极冰碛石是地质学上的海狸水坝,因为它们隔开了峡谷最上层和下层。只要冰川时期继续延续下去,那么就会有充足的水流下去,使终极冰碛石成为微不足道的屏障。但是随着冰川的渐渐消失,水也越来越少了,而终极冰碛石又比原先的水位高出了许多,于是湖泊就出现了。

意大利北部所有的湖泊,如马焦雷湖、科莫湖和加尔达湖,都是冰碛湖。当人类出现在那里,然后进行农田灌溉时,这些冰碛湖就成了便利的蓄水池。因为春天冰雪开始消融,冰碛湖里有丰富的冰雪融水,假如这些冰雪融水在一个没有湖的山谷里汇合,就会形成破坏力非常强的山洪。在吸纳了冰雪融水后,加尔达湖的水位会升高12英尺,马焦雷湖的水位会升高15英尺,而且还能吸收更多的融水。一个简单的水闸系统就能控制这些水,人们可以依据日常用水的需求量来调节水闸。

在很早以前,波河大平原的居民就开始利用这些有利的地理环境。他们修建运河,把流入波河的几百条支流连接起来。他们还修筑了堤坝,今天运河每分钟的水流量高达几千立方英尺。

波河流域是种植水稻的理想区域。1468年,第一株水稻被一位比萨商人引入波河流域。今天,稻田已是波河大平原中部最常见、最普遍的景观了。其他农作物,如玉米、大麻和甜菜等,都陆续被引入这里。尽管它比意大利半岛其他地区降水量少,但这块广袤的大平原却是全意大利土壤最肥沃的地区。

这个地区不仅给人类提供食物,还让女人们不愁生计。早在9世纪,养蚕必不可少的桑树就被拜占庭人从中国引入,种植在波河流域。拜占庭位于罗马帝国的东部,直到1453年,土耳其人攻占其主要城市君士坦丁堡,并把这个城市定为土耳其帝国首都,拜占庭帝国才灭亡。桑树的成长需要大量的热量。伦巴第地区——其实就是波河大平原,有着种植桑树最理想的环境。伦巴第这个名字是伦巴第人(长胡子人)给取的,他们是一个从易北河河口迁徙到这里的日耳曼部落,在波河流域居住了很久。现在,这里大约有50万人从事丝绸业,他们出产的丝绸的质量大大优于家蚕的故乡——中国和日本的丝绸产品。这些不起眼的小虫子给我们提供了最华丽的服饰。

难怪波河大平原的人口那么稠密。然而,波河流域早期的城镇建设者却与河流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因为他们当时的工程技术还不够先进,还不能建造稳固的堤坝,而且,他们还惧怕那些每年春涝后都会出现的沼泽。都灵是唯一一座直接建立在波河上的重要城市。都灵曾经是萨伏依王朝萨伏依王朝(1003—1946),欧洲历史上著名的王朝,曾于1861—1946年统治意大利。的家族领地,如今统治着整个意大利,并且还连接着通往法国和瑞士的山口(塞尼山口通向法国,以狗和修道院而闻名的大圣伯纳德山口通往罗纳河河谷)。都灵所处的地势比较高,因此根本不害怕会被洪水淹没。另一座城市米兰——该地区的首府,位于波河与阿尔卑斯山之间,是5条重要商道(圣哥达公路、辛普朗、小圣伯纳德、马洛亚和施普吕根山口)的交汇处。维罗纳位于阿尔卑斯山的山脚下,是布伦纳山口的终点站。布伦纳山口是意大利与德国最古老的连接处之一。克雷莫纳,位于波河岸边,以小提琴制作世家——斯特拉迪瓦里、瓜奈里和阿马蒂三大家族的故乡而闻名于世。帕多瓦、摩德纳、费拉拉和博洛尼亚(欧洲最古老大学之一的所在地)都与波河这条大动脉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同时又依靠它维持着自己的繁荣。

古代最浪漫的两个城市——威尼斯和拉韦纳,也有相同的经历。威尼斯原本是难民的藏身之地,其城市街道是城内总长度为28英里的157条河道。当时,那些难民认为自己所居住的大陆不安全,所以选择了波河和其他一些小河冲积而成的这片泥泞的土地来定居。他们宁愿面对艰难的生活,也不愿面对欧洲民族大迁徙欧洲民族大迁徙,指4—7世纪由匈人入侵欧洲大陆所触发的一连串民族迁徙运动。所带来的威胁。一踏进这片土地,这些难民就发现,波河流域的盐滩就是遍地的黄金,只要他们去捡就行了。于是,垄断的盐业使他们走上了快速致富之路。他们的茅草小屋变成了大理石宫殿;他们的渔船大小可与战舰媲美。在大约300年的时间里,他们是整个文明世界最主要的殖民领导力量,是最自命不凡的、最高贵优雅的教皇、国王和苏丹苏丹,对某些伊斯兰教国家君主所使用的称谓。。当哥伦布发现(当然是自以为发现了)通往印度的道路并安然无恙归来的消息传到商业中心里亚尔托时,出现了一片混乱。股票和债券全部下跌了50点。这一次经纪人成了名副其实的预言家,因为威尼斯从此之后真的一蹶不振了。威尼斯精心保护的海上商贸通道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失败投资。里斯本和塞维利亚取代了威尼斯,欧洲各国都到那儿采购香料及其他亚洲、美洲的产品。满是黄金的威尼斯成了18世纪的巴黎。许许多多富有的年轻人纷纷涌向威尼斯,目的是接受上流社会的教育或者追求时髦、寻欢作乐。当狂欢节持续了大半年的时候,末日降临了。拿破仑只用了一个小分队就占领了这座城市。河道仍在那里,等待着你的赞美。然而20年后出现的机动船将会摧毁威尼斯的美景。

波河泥沙造就的另一个城市是拉韦纳。现在,它是一个内陆城市,因为一条6英里长的泥岸将它与亚得里亚海隔开了。它由一个平淡无奇的小港湾变为一个城市,肯定是因为诸如但丁和拜伦这样的名人曾经在这里喝酒、消遣。在15世纪,拉韦纳的地位比现在的纽约还重要,因为它是拥有庞大卫戍部队的罗马帝国的首都,是当时拥有最大港口和丰富木材的主要海军基地。

早在404年,罗马皇帝就认为罗马不再是一个安全的国家了,因为蛮族的势力日益强大起来。因此,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免遭蛮族的突袭,他迁都到了“海上之城”。从那以后,罗马国王和他的子孙后代就在这里安居乐业、发号施令、谈情说爱,就像你现在看到的那些镶嵌画一样。当你静静地站在那些画有一个黑眼美女的美妙无比的镶嵌画前面时,你会想到,这个女人是以君士坦丁堡滑稽戏院舞女的身份开始传奇的生活的,死时拥有了一个很圣洁的名字——狄奥多拉,她就是著名的查士丁尼一世大帝深爱的王后。

山的北面和南面

拉韦纳后来被哥特人占领,并变成了他们新建立的帝国的首都。接着,环礁湖的水涨满了。后来,威尼斯和教皇开始争夺拉韦纳。再后来,拉韦纳暂时成了一个可怜的流犯(但丁)的家园。这个流犯本来为自己的故乡佛罗伦萨作出了重要的贡献,没想到获得的奖赏竟是上火刑架。在拉韦纳这座城四周著名的松林里,他寂寞地度过了自己的余生。在他死后不久,这座古老的著名城市也随之湮没了。

关于意大利北部,我还要再说几句。意大利没有煤矿,但有丰富的水力资源。世界大战爆发时,意大利的水利工程刚刚兴建。在此后20年里,你将会看到这种廉价的电力得到巨大的发展。资源的匮乏永远是个难题。然而,凭借众所周知的勤劳工作、节俭生活和沉着冷静,意大利人会成为那些虽富有自然资源却匮乏人力资源之国的危险竞争对手。

在西部,波河大平原与地中海之间被利古里亚阿尔卑斯山分开。而利古里亚阿尔卑斯山是亚平宁山脉和阿尔卑斯山脉的联系者。利古里亚阿尔卑斯山的南部,由于完全不受北方寒风的侵袭,孕育了欧洲著名的冬季度假胜地里维埃拉。里维埃拉是整个欧洲人的冬季娱乐场所,或者更准确地说,只是一部分能付得起长途路费和昂贵宾馆费用的欧洲人的度假胜地。这个地区的首府是热那亚。热那亚是现代意大利的一个重要港口,拥有最雄伟的大理石宫殿。这些宫殿是当时热那亚这个与威尼斯争夺近东殖民地的最危险竞争对手留下来的建筑遗迹。

热那亚的南部是面积不大的阿尔诺河平原。阿尔诺河发源于佛罗伦萨东北25英里的山区,流过佛罗伦萨市中心。在中世纪,佛罗伦萨是连接基督教世界中心的罗马与欧洲各国的交通要道;此外,佛罗伦萨还充分利用自己优越的商业位置,成为整个西方世界最重要的金融中心。尤其是美第奇家族(他们原本是医生,后来,他们家族盾徽上的三粒药片变成了当铺里的三个金球)在商业方面展现了卓越才华。最终,他们不仅成为托斯卡纳地区的世袭统治者,而且还将自己的家乡佛罗伦萨发展成为15、16世纪欧洲最著名的艺术中心。

1865—1871年,佛罗伦萨是新的意大利王国的首都。后来,虽然它的重要性有所下降,但它仍然是令人向往的城市之一。既有金钱又有相同品位的人应该去佛罗伦萨感受与体会那种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

阿尔诺河流经一片只有在爪哇岛才能找到的最美丽的花园后,就投入了大海的怀抱,而河口附近的两个城市却没有多大的历史价值。比萨城有一座著名的斜塔,是由建筑师建造地基时粗心大意所致,但是,它却为伽利略研究落体定律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另一个城市是里窝那,不知是什么原因,它被英国称为“来亨”。里窝那之所以被人们记住,主要是因为1822年诗人雪莱在该城附近溺水而亡。

从里窝那出发,沿着与海岸线平行的古老马车驿道和现代铁路线南行,游客匆匆看了一眼厄尔巴岛(当年拿破仑被流放之地,后来,他从这里突然返回法国,卷土重来,但很快就走上滑铁卢的不归路)后,就进入了台伯河平原。著名的台伯河在意大利语中也叫作特韦雷河。这条河流速缓慢,水呈黄褐色。台伯河让人联想到芝加哥河,却没有芝加哥河那么宽阔;它还让人想起柏林的施普雷河,却没有施普雷河那么清澈。台伯河发源于萨宾山。最早期的时候,罗马男子就是在萨宾山抢亲的。史前时代,台伯河河口距罗马西部只有12英里。从那之后,台伯河河口又增加了2英里,因为台伯河与波河一样,是一流的泥沙携带者。然而,台伯河平原与阿尔诺河平原是不同的。尽管阿尔诺河平原的面积比台伯河平原小,却比台伯河平原更肥沃、更健康,而广阔的台伯河平原却贫瘠、荒凉,并且还是疾病的滋生地。英语“疟疾”一词就是由生活在台伯河平原的中世纪移民创造出来的。他们坚定地认为“污浊的空气”就是那种一旦让人染病就高烧不退的发热病的罪魁祸首。由于对疟疾的惧怕,太阳一下山,台伯河平原的居民就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但这种预防方式有一个严重的弊端,就是把小蚊子也一起留在屋里了。然而,直到30年前,我们才认识到蚊子与疟疾之间的关系,因此,我们不应责怪先人们这一点点的愚昧无知。

在罗马帝国时代,这片平坦之地——著名的坎帕尼亚平原的沼泽被排干后,人口就逐渐增多起来了。但这个平原直接面向第勒尼安海,海岸边几乎没有什么防御设施,因此,当罗马警察消失之后,这里就变成了活跃在整个地中海地区的海盗的理想目标。城镇被摧毁了,农田荒芜了,排水渠也被废弃了。死水塘滋生了无数的疟蚊,整个中世纪甚至30年前,从台伯河河口到奇尔切奥山附近的蓬蒂内沼泽地的区域,人们都避之不及,假如不幸有人必须路过这里,也都是快马加鞭,飞驰而过。

疑问随之而来,为什么这座古代世界最重要的城市会被建在这样一个疾病肆虐的地方?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圣彼得堡也要建在沼泽上,为排干那儿的污水,即使丧失成千上万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为什么马德里要建在方圆几百里荒无人烟的高原上?为什么巴黎坐落在一个常年饱受雨水浇淋的盆地谷底?我不知道答案。或许是机遇和贪欲的结合;或许是被政治预见掩盖的诸多失误。或许仅是机遇或贪欲。我无从得知。因为我写得不是一本哲学书。

总之,人们执意把罗马建在那里,不管那里夏季炎热、冬天寒冷的气候对健康多么不利,也不管其交通多么不便利。但是,这座城市仍然发展成为一个世界性帝国的中心,一个全球性宗教的圣地。在这样的情形下,不会只有一种解释,而会有成百上千种绝不重复且相互关联的解释。但是本书不会对此作出解释,由于至少要写出3本像本书这么厚的作品才能解开最终的谜题。

我也不会花费更多的笔墨来介绍罗马城本身。因为我无法做到客观公正地评价这个号称东半球不朽之城的城市。这或许是由于我们那些富有反叛精神的祖先们,从耶稣诞生前50年到公元1650年,一直与所有和罗马有关的事物背道而驰。站在古罗马广场的废墟上,我本应该伤心落泪的,然而,我只看到一些打着将军与党政领袖招牌的流氓和骗子,恣意地掠夺了整个欧洲大陆和亚非大部分地区,在那些地区留下一些道路,而这些大道似乎成了他们在那里犯下滔天罪行的永久借口。站在那座纪念圣彼得与殉难者的大教堂前,我应满怀敬畏,然而,我只是深感惋惜,这既不漂亮也不迷人的教堂,只不过比同类建筑大一些,却花费了数不清的钱财。我钦慕的是佛罗伦萨和威尼斯的和谐以及热那亚的平衡。

当然,我知道,只有我一人有这样的感受。每一个像彼特拉克彼特拉克(Francesco Petrarca, 1304—1374),意大利学者、诗人,早期人文主义者,被认为是“人文主义之父”。他与但丁、薄伽丘齐名。、歌德这样的有成就的人,在第一眼看到伯拉孟特伯拉孟特(Donato Bramante,约1444—1514),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著名建筑师。设计的穹顶时,都会洒下悲哀的眼泪。我们还是不要再说这些了。我可不愿破坏你对城市的鉴赏力,所以你还是亲身体会吧。我特别提一下,从1871年起,罗马就成了意大利王国的首都,而梵蒂冈就是这座城市的城中之城。1870年9月是梵蒂冈这个教皇之国的灾难之秋,意大利王国军队开进梵蒂冈,颁布了一项法令,宣布梵蒂冈城从此由罗马统辖,取消了梵蒂冈教皇的绝对统治权。直至1930年,梵蒂冈城才重新归还给教皇,恢复了教皇长久以来被剥夺的最高统治权。

现代的罗马城只有很少的工业产业。它只有几个残破的纪念碑,一条让人联想到费城的主要街道,还有许多穿着质地优良的制服的军人。

我们接着就去另外一个城市,直到今天,它仍然是整个半岛人口数量最多的城市。它是地理与历史相结合的奇特产物,并使我们又一次困惑不已:“为什么这个拥有各种地理优势的城市,没有取代那个位于干涸河道上的罗马呢?”

那不勒斯面朝大海,坐落在一个优良港湾的前沿。它比罗马城更古老,而且城市四周的土地本来就是意大利西海岸最肥沃的。最早建立那不勒斯的希腊人,他们想安全地与危险的亚平宁山脉中的部落做生意,把与大陆保持着一定安全距离的伊斯基亚岛当作贸易的场所。但是伊斯基亚岛也不安全,因为它受火山爆发的影响,经常发生大地震。因此,希腊人不得不回到大陆。移民之间常常发生不可避免的摩擦(因为背井离乡又受到贪婪的总督的欺凌,所以他们的脾气都不好),最终导致了内乱,毁坏了三四个居住区(这听起来与美国建国时一样)。这时,一批新移民觉得应该从头开始,再建立一个自己的城镇。他们这个城镇称为“新城”或者“那波利斯”,后来这个名字逐渐演变为“那波利”或英语中的“那不勒斯”。

当罗马还是一个居住着牧羊人的小村子时,那不勒斯已经发展成一个繁荣的商业中心了。而那些牧羊人肯定拥有名副其实的管理天赋,因为在公元前4世纪时,那不勒斯就已与罗马“结盟”了。“结盟”只不过是听起来舒服一些的词,不像“臣服”那么刺耳,不过它们所描述的真正关系是相同的。从此,那不勒斯就成了二流城市,后来又被蛮族蹂躏,最终落入了西班牙的波旁王室之手。然而,波旁王室的统治早就是可耻的暴政与镇压一切独立思想和行为的代名词了。

尽管如此,那不勒斯得天独厚的自然优势还是让它成为欧洲大陆上人口最稠密的城市。这些人是如何生存的呢?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注。直至1884年那不勒斯霍乱肆虐时,意大利王国才不得不清理这里的房屋。清理工作做得既理智又严格。

这座奇迹之城的东南面就是非常具有观赏价值的维苏威火山。在已知的所有火山中,维苏威火山的喷发是最干净利落、最有规律可循的。这座4000英尺高的活火山,四周围绕着许多美丽的小村。这些村庄盛产一种独特的烈葡萄酒——著名的“基督之泪”。早在古罗马时代,这些村民的先人就生活在这里了。居住在此有何不可呢?维苏威火山熄灭了。在人们的记忆里,它有近1000年没有喷发了。只在公元63年,它的地下曾发生了轻微的颤动,但在意大利这个国家,这些小小的颤动简直不值得一提。

然而16年之后,它震惊了整个世界。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赫库兰尼姆城、庞贝城和另一座更小一点儿的城市被厚厚的火山岩浆与火山灰覆盖,彻底地从地表上消失了。从那以后,至少每隔百年,维苏威火山就会显示出自己远未熄灭的种种迹象。新火山口比原来增高了1500英尺,不断地向外冒着浓烟。1631年、1712年、1737年、1754年、1779年、1794年、1806年、1831年、1855年、1872年、1906年等最近300年的火山喷发的统计资料显示,那不勒斯成为第二个庞贝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从那不勒斯南下,我们就到了卡拉布里亚地区。这一地区因远离国家的中心而深受其害。尽管它有铁路与北方相连,但是卡拉布里亚沿海地区疟疾肆虐,中部地区遍布花岗岩,当地的农业生产水平一如古罗马共和国时期那样原始。

一条狭窄的海峡——墨西拿海峡,把卡拉布里亚地区与西西里岛分隔开来。这条只有一英里多宽的海峡,在古代以两个大漩涡而闻名遐迩,分别名叫斯库拉大漩涡和卡律布狄斯大漩涡。据说,假如航船偏离了航道半码,它们就会被这两个大漩涡吞没。人们对大漩涡的恐惧使我们看到古代的航船是多么无能为力,而现在的机动船能够轻易地穿过这些大漩涡的中心,根本无须注意水中的动静。

对于西西里岛来说,优越的地理位置使得它自然而然地成了古代世界的中心。而且,这里的气候宜人,人口稠密,土壤肥沃。与那不勒斯一样,由于这里的生活太优越、太轻松、太舒适,在两千多年里,西西里人一直默默地忍受外来统治者施加的种种压迫和不幸。当他们不再被腓尼基人、希腊人、迦太基人(他们距离非洲北海岸仅有100英里)、汪达尔人、哥特人、阿拉伯人、诺曼人、法兰西人,以及以这个幸福小岛命名的120位王子、82位公爵、129位侯爵、28位伯爵、356位男爵奴役与折磨时,西西里人就开始整修那些被埃特纳火山摧毁的房屋。1908年的这次火山喷发彻底摧毁了西西里岛最重要的城市墨西拿,杀死了75,000人。至今,每个人都无法忘怀这次大火山喷发。

马耳他真的很像西西里岛的一个郊区,因此,我应该在此提及,但是从政治上来说,它并不是意大利的一部分。土地肥沃的马耳他岛,正好处在西西里与非洲海岸中间。它控制着从欧洲经苏伊士运河前往亚洲的贸易通道。十字军失败之后,马耳他岛就被作为礼物献给了圣约翰骑士,因此,这些骑士就自称为马耳他骑士。1798年,拿破仑在取道埃及和阿拉伯(这是一个非常具有独创性的军事计划,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因为埃及和阿拉伯的沙漠比他想象的更浩瀚),将英国人赶出印度的途中占领了马耳他岛。两年后,英国人以此为借口夺回了马耳他岛,并从此赖在这里。意大利人为此悔恨不已,但马耳他人却满不在乎,因为总的来说,他们过得很不错,假如由本国人组成的政府来管理,他们的生活就没有今天这么好了。

我对意大利东部沿海地区不太关注,因为这里不是很重要。首先,由于亚平宁山脉一直延伸至海边,这里根本就不能形成大规模的居住区。其次,由于亚得里亚海另一边的海岸山崖陡峭,不适宜居住,因此这里的贸易也不发达。从北部的里米尼到南部的布林迪西(邮件从这里出发可以送达非洲和印度),其间没有任何重要的港口。

普利亚位于意大利的“靴跟”。同卡拉布里亚一样,普利亚地区也因远离文明中心而饱受痛苦;而且它的农业水平也同卡拉布里亚一样低,那里的人们还在沿用汉尼拔当作礼物送给他们的农业方式。他们等待着迦太基人的帮助,足足等了12年,可迦太基人最终没有到来。

世界上最好的天然良港之一塔兰托就在普利亚地区,但它没有顾客。当地的一种剧毒蜘蛛和一种被毒蜘蛛咬伤后跳的舞蹈的名字都叫“塔兰托”。据说,被毒蜘蛛咬伤的人睡着后会进入致命的昏迷状态,而塔兰托舞就能够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世界大战把地理分布变得更加复杂。说到现代意大利,就不得不提伊斯特拉半岛,因为这个半岛是对意大利人在大战中背叛自己的同盟国同盟国,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建立的国家联盟。参与该联盟的国家主要有德意志帝国、奥斯曼帝国、奥匈帝国等数个国家。、加入协约国协约国,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以英国、法国、沙皇俄国为主的国家联盟。该联盟还包括南斯拉夫等弱小的欧洲国家。意大利先属同盟国,但1915年5月加入协约国,与英、法等一起攻打同盟国。的奖励。的里雅斯特市曾经是奥匈帝国的重要出口港,由于丧失了大片内地贸易供应区,现在它渐渐衰落下去了。阜姆港位于克瓦内尔湾的最里面,曾是哈布斯堡家族的领地。由于整个亚得里亚海岸再也没有其他优良的港口了,阜姆就成了日耳曼人天然的出海口。意大利人担心阜姆会成为的里雅斯特港的竞争对手,所以要求得到这个港口的所有权。当意大利这个要求被商谈《凡尔赛和约》《凡尔赛和约》,即《协约国和参战各国对德和约》,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战胜国(协约国)对战败国(同盟国)的和约,它的主要目的是惩罚和削弱德国。该和约的签署标志着第一次世界大战正式结束。的其他各国拒绝时,意大利人就想直接抢过来,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们的大诗人邓南遮邓南遮(Gabriele d'Annunzio, 1863—1938),意大利著名诗人、小说家、剧作家,代表作有《玫瑰三部曲》等。同时,他也是著名的法西斯分子,是墨索里尼的主要支持者之一,1919年曾率军占领阜姆。帮他们抢到了这个港口。于是,协约国只好先把阜姆港裁定为一个“自由港”。然而,最终经过意大利与南斯拉夫旷日持久的谈判后,阜姆港被割让给了意大利。

介绍完撒丁岛,这一章内容就结束了。虽然撒丁岛的面积很大,但是由于它的位置偏远,人口稀少,以致我们常常忘记它的存在。然而,撒丁岛确实就在那里,是欧洲的第六大岛,面积为10,000平方英里。撒丁岛是史前亚平宁山脉的最远端,背向祖国大陆。撒丁岛的西海岸有许多天然良港,而东海岸陡峭、危险,没有一个方便上岸的地方。在过去的200年中,撒丁岛在意大利的历史中扮演了一个有趣的角色。1708年之前,撒丁岛属于西班牙。随后,它又到了奥地利人的手中。1720年,奥地利人用撒丁岛去交换西西里岛。当时,西西里岛属于萨瓦公爵,他的公国首府位于波河流域上的都灵。此后,萨瓦公爵就骄傲地自称为撒丁国王(从公爵晋升至国王是关键的一步)。这就是以撒丁岛命名的王国渐渐地发展成现代意大利王国的过程。然而100,000个意大利人中恐怕没有一个人见过撒丁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