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树杈不是专看热闹的吗?”林叶落转头看向凌御风,眼睛里满是不解。
“谁告诉你说老树杈是专看热闹的?”
“你给她取了个这么难听的名字。”
凌御风笑道:“老树杈可没这么小气。”
“那你是说我小气了?”
“不管什么时候,过了多久,老树杈都不会小气。”
“可我不是老树杈。”林叶落愤愤着又站了起来。“这么难听的名字,鬼才喜欢呢。”
凌御风仰头看向起身的林叶落。“那你还听故事吗?”
“我不要听可怜的故事。”
“那我就讲些不可怜。”
“比如?”
“小疯子为什么会一直觉得自己不可怜。”
林叶落沉吟片刻,复又坐了下来,警告道:“告诉你啊,你若再讲些不好听的故事,我肯定转身就走,躲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留你在这院子里,看你无不无聊。”
“那你之前一个人的时候,无聊吗?”
“怎么会不无聊?”林叶落弯腰,伸手去拔地上刚发的新草。“这么大一个院子,却只有我和陈管家他们几个人住。
“你知道的,陈管家他们整天都在忙,不是忙着练武就是忙着读书,好不容易闲下来时,也不和我说话。以前还有个小丫头陪我,可小丫头长大,就不愿和我玩了。她肯定是觉得我傻,所以才去找另一个扫院子的男孩玩。
“再后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他们两个都被陈管家赶出了院子。这院中,也就只剩做饭的陈姨了。可陈姨是哑巴,她能听到我说话,我却听不到她说话。
“所以,我只能每天跟天上飞的鸟儿水里游的鱼儿说说话,有时碰到蟋蟀,我也能追着它们玩上一整天。可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告诉你啊,”林叶落直起弯下的腰,一本正经道,“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无聊……”
看着她写在脸上的落寞,凌御风不由就心里一疼。“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他伸手,却又被林叶落毫不留情地打了下来。
“你又想干嘛?”林叶落对其怒目而视。
“对不起!”凌御风悻悻道,“我不过想安慰安慰你。”
“用不着安慰。”林叶落很霸气地摆手。“奇怪,不应该是你给我讲故事的吗,怎么就成我给你讲故事了?你到底还讲不讲,不讲的话,我这可就走了啊。”
她作势欲走,凌御风也立马道:“你知道吗,小疯子虽是每天被逼着练剑,几无闲暇,但在老树杈的掩护下,他也没少做些欠揍的事。
“就在老头疯了似的逼小疯子练剑那年,他也养成了午睡的习惯,不管晴天雨天下雪天。刚开始时,他还会中途醒转,然后追着小疯子又是一顿暴揍。
“但在这期间,小疯子也发现了老树杈的一个优点。对总结别人的行事规律来说,她比小疯子要有天分得多,最重要的是,经过长达一个月时间的观察,她终于能判断老头是不是真的睡着。
“从那以后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去河边捕鱼或去山里掏鸟窝。除观察总结别人的生活习惯外,老树杈还有一个让人羡慕的技能。她能做很多好吃的东西,不管是河里鱼还是林中鸟,甚或那小小的鸟蛋,她也能做得让人垂涎三尺。
“所以,你能想象得到吗,我们前天将食材准备好,第二天再去,就开始生火。老树杈烤东西的花样很多,或用明火炙,或做叫花鸡,但我觉得她做最好吃的,是竹筒鱼。
“竹筒鱼,也就是将鱼清洗干净,再放入碗口粗的竹筒之中,仅撒上少许的盐,密闭,小火慢炖。大约两刻钟后,灭火开筒,香气四溢,鱼肉将散未散,鱼汤白若凝脂。一口下肚,只觉唇齿之间,满是余味。”
凌御风咂舌,林叶落也在唾液吞咽后愤而起身。
“你这是在讲故事?”
“我这不是讲故事?”
“你讲故事就讲故事,咽口水干嘛?”
凌御风笑着。“你是不是也想喝口竹筒鱼汤?”
林叶落脸红起来。“你到底还讲不讲故事的?”
“讲讲讲。”凌御风拍拍身旁石凳,道,“可惜好景不长,两个月时间不到,老头就从他们所表现出的种种迹象里发现了端倪。然后,老树杈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四处走动的同时,老头对小疯子的折磨又增强了一个档次。
“他每天都要小疯子和他对打,藤条挥动间,小疯子身上又会多上几道淤青。不仅如此,小疯子专心练剑时,他还会突起发难,藤条如狂风骤雨般砸向小疯子。有好几次,小疯子就被老头打得发了高烧。”
林叶落将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凌御风的嘴角却愈发柔和起来。
“每每这些时候,老树杈都会尽自己所能,千方百计去做些好吃的东西来安慰小疯子。
“你知道吗,老树杈能做很多好吃的,却一直没能力去找这些好吃东西的原料。她捕不了鱼,也抓不了鸡,更别说是上树掏鸟蛋。
“但也就是那个时候,每次受伤到卧床不起,她都能悄悄递给小疯子一个烤熟的鸟蛋,或一只外焦里嫩的鸡腿。你知小疯子为何最喜吃她做的竹筒鱼吗?”
凌御风看向林叶落时,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她没答话,凌御风也如从未停顿般继续开口。
“那是小疯子受伤最严重的一次。练剑结束后,小疯子横躺在床,浑身无力,脑中出现了各种幻象。他似看见有人在向他招手,是他父母,他们正满脸心疼地看着他。
“那刻的小疯子也是想和他们一块走的,可鼻端忽就传来一股很浓郁的香味,然后就有什么东西滑进肚中。
“唇齿间的香味,让小疯子一辈子都忘不了。也就在这种热腾腾的香味里,他摆脱了父母的召唤。
“睁眼,他看到了那张沾有烟灰的脸。她正拿着一把木质小汤匙,将那白若凝脂的竹筒鱼汤喂进他嘴里。小疯子看到了她眼角的泪,他醒了,她笑着。他一直记得她当时说的,‘我还以为你再醒不过来了呢?’你说,有她在,小疯子怎可能会不醒来?你说,有她在,小疯子又怎可能是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