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一粒星子的微光

六月末,正值酷暑,炎热异常,朋友提议去坝上避暑,我立马答应了。一路开车一路看风景,九个小时后,到了草原边的小镇,正逢大停电,住处一片漆黑。大家坐在一起等电来,老板娘端来切好的西瓜,吃上一口,极冰极甜。安静之中老板娘说:“明天有个哈雷车队要来,全是女的,到时候就热闹了。”大家“哇”了一声,都很期待。而我此时抬头看天空,极亮的一颗星,悬在山脊之上。我推开窗,叫大家来看。风从草原上吹来,凉沁沁的,星光越发明亮。朋友说那是木星。我心头一动,忽然想起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信,“天边一星子,极感动。”现在这个年代,很少有人会写信了,但朋友就在身旁,还能够一起看星,多好。

这些年去过一些地方,在不同的时空下看过不同的星空,每回跟我看星的人也各不相同。印象尤为深刻的一次是在二〇一七年四月的某一天,我在库克的拉罗汤加岛住了近一个月,快要离开时,在海边的餐厅吃完饭,朋友开车带我回住处。车子经过机场外面的环海公路,透过车窗,便能看到海面之上的璀璨星空,我能认出的只有猎户星座和南十字星,海浪轻轻拍打着空无一人的沙滩。车子往岛内的小路拐时,云仿佛从香蕉林背后涌起,偶有人家的灯火在密林中闪烁,而远处的群山之上又是那一片星空。真舍不得这般夜色的结束。

舍不得。我有很多的舍不得。这些年来,从一个城市去另外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结识了很多的朋友,说过很多的话,谈过很多的心,我们走在海边,走在马路上,走在山上,一起经历了各种事情,而今他们都已经不在我身边了。一个人独处时,时常从心底涌出关于他们的回忆,就忍不住想写下他们。只有用文字把他们留下来,我的记忆才能牢固记住当时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包括气息、声音和眼神。他们每一个人,其中有我的家人、邻居、朋友、老师、同事、学生,还有一起租房的阿姨,因为出差认识的陌生人……都是我内心天空的一颗闪亮的星星。

沈从文在《湘行书简》里写,“你若今夜或每夜皆看到天上那颗大星子,我们就可以从这一粒星子的微光上,仿佛更近了一些。因为每夜这一粒星子,必有一时同你眼睛一样,被我瞅着不旁瞬的。三三,在你那方面,这星子也将成为我的眼睛的!”在这里要冒昧地借用他的话,我在本书中写到这些人,无论现在你们生活在哪里,正在经历些什么,当抬头看一眼星空,如果能想起我,也许,“我们就可以从这一粒星子的微光上,仿佛更近了一些”。

祝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