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玉蟾文集新编(道教南宗研究系列)
- (南宋)白玉蟾 盖建民
- 4720字
- 2024-11-04 16:34:32
卷四 修道(8)
修道真言宋·白叟玉蟾子辑
凡参玄宗,不难得手,难从性宗参入。如从此入,便得渊源。倘错行路径,如书空寻迹,披水觅路矣。
修玄之理,可以意会,不可以言传。古人章句之中,隐隐存焉。天不言而四时行。人身阴阳消息,人不能使之然也。
大道之妙,全在凝神处。凡闻道者,宜领此意求之。凝神得窍,则势如破竹,节节应手;不则面墙而立,一步不能进。
学道之人,须要海阔天空,方可进德。心不虚空,神不安定,能使心不动,便可立丹基。
学道之人,以养心为主,心动神疲,心定神闲。疲则道隐,闲则道生。胸次浩浩,乃可载道。
邪说乱道久矣,采战、烧汞、搬运,皆邪道也。年少者、不笃信者、皇皇趋利者,皆未易言此道。欲修此道。先宗一“淡”字。
仙凡界,人鬼关,全在用工夫。然用工夫者,如擒狡兔然,稍懈则兔纵,稍紧则兔死。须于空虚中觅之,否则何足言工夫哉?
凡人心不内守,则气自散。若能时时内观,则气自敛。调养脏腑,久之神气充足。古云:“常使气通关节透,自然精满谷神存。”
静时炼气,动时炼心,下学之功毕矣。
须节欲。先天必须后天足。
动时茫茫,不知此心久不在腔子里。学道者要先知收心法,再言静功。
欲学玄功,须先时时瞑目。一日间静坐几刻,再来问道。聪明智慧不如愚。学人只因伶俐二字,生出意见,做出许多坏事。今欲收拾身心,先从一个愚字起。
天之生人,人之所以生而不死者,于穆不已也。人若无此不已,则气绝矣。故天地以气机存,人亦以气机生。能炼住气机,便与天地齐寿,便不息了,不息则久。《中庸》言之矣。
定其心神,方可言道。要入玄关,须用定力。定则静,静则生。不但静中能静,必须动中能静,方见功夫之力。神定,内一着也。事来心应,事去心止。气定,外一着也。语谨形正,语端气峻。下学要紧处,全在正气安神、忘心守口而已。
修道原从苦中来,但得清闲处便清闲,此即是道。且更须忙里偷闲。故人能偷闲便有闲,不然,则终身无宁晷矣。
心乃一身之主,故主人要时时在家;一时不在,则官骸乱矣。所以学道贵恒。始勤终怠,或作或辍,则自废也。
四大威仪皆是假,一点灵光才是真。晦藏灵明无多照,方现真如不二身。则此一点,如剑上锋,如石中火,一现即去。故修养家要养圣胎孕婴儿者,此也。功夫如不早做,及至精干血枯,屈曲蒲团,有何益哉?
今人慕道者多矣,俗网牵人,是以道心不进。至人非不悯世,奈世人自胶葛何?今为学子脱此苦恼,略敷数言。夫心之动,非心也,意也。神之驰,非神也,识也。意多欲,识多爱。去此二贼,真性圆明。不欲何贪?不爱何求?无贪无求,性如虚空,烦恼妄想,皆不为累。再加炼气,金丹可成,神仙可冀!
养气只在收心,心在腔子里,则气存矣。
居尘不染尘,乃上品也。其次避之。
清净二字,是换骨法。
凡人能治心,便是道中人。若全消俗障,何患乎不成?虚之又虚,与天合体。
空空空,空中有实功。若还纯寂灭,终是落顽空。
静坐者,不在坐时静,要在常时静。
灵台不灭,慧觉常存,此道之至宝也。然无形无影,莫可明言。默以心会,不在外求。
神乃心之苗也,面色润泽,方微血气冲和。总要华池养得水足,意树自然花开。
昔人教人,寻孔、颜乐处。此乐非章句可能寻,在天命也。心静则神清,神清则气合,始可得之。
下手功夫疏不得。因循无益,得一刻,便做一刻。念头须时时反照此处,神到则气到,气到则命坚。
敬慎二字,通天彻地,再无放心之人,能仙能佛。
人生做事,业传千古,不过此一点神光耳。然神非精不能生,而精非静不能养。欲至极虚极灵地位,须炼此能生能养工夫。
道心常现,则凡念自退。一时忘道,则起一时之凡念;一念忘道,则起一念之凡情。须要时时提醒。
人生若幻,须要寻着真身。天下无一件是宝,连此身也不是自家的。只这一点灵光,若无所依,到灭度时,何所附着?岂不哀哉!
焚香烹茶,是道也。即看山水云霞,亦是道。胸中只要浩浩落落,不必定在蒲团上求道。
学道是乐事,乐则是道,苦则非道。但此乐,不比俗人乐耳。
居尘世中应酬,最是妨道。人能于尘事少一分,道力即进一分。幻缘不破,终无着处。
人当以圣贤自待,不可小视自己,则上达矣,故天下未有不圣贤的神仙。
世人当知俭之道。俭于目可以养神,俭于言可以养气,俭于事可以养心,俭于欲可以养精,俭于心可以出生死。是俭为万化之柄。若不知俭之道,惟以刻薄悭吝是趋,则于俭之道失之远矣。
无上妙道,原从沉潜幽静中得来。若是一念纷纭,则万缘蔚起,身心性命何日得了?一己尚不能照应,何暇及他事哉?人须亟亟回首,早登彼岸。
玄功不但要养气足精,仍宜运髓补脑。家私趋聚到十分,方称富足;倘身中少有缺乏,便是空体面的穷汉子。分明一条好路,如何不走?可惜一个神仙阙,夜间难道也匆忙。
烦恼是伐性之斧,人当于难制处下功。若不将气质变化过,怎成得善士?
凡学道人,言语行事必较世俗人要超脱些。若仍走俗人行径,何贵乎学道?
学道先以变化气质为主,再到与人接物上浑厚些,方是道器。
今之文人,只因理障,难以入道,不知道即孔孟之道,濂溪、尧夫非此乎?不可专作道家看,要知儒与道是合一的。周、邵二子,何尝出家修行耶?今人将道作出世一派而畏之,何其误也!
春桃多艳,是三冬蕴藏之真阳也;秋菊多黄,是三伏聚养之真阴也。此中玄理,意会者得之。
人为形质所累,年纪一到,则百节风生,四体皆痛。何必地狱?即此便是。平日倘少有静功,就可免此一段苦楚。故形为我所爱,我亦为形所累。将此一段灵性,做到把握得住时,出生入死,总由我使唤。
学道者,首以清心寡欲为主。高枕茅檐,肆志竹窗,方是道家逸品。若纷纷逐逐,何异流俗?陶养性情,变化气质,二语乃入门之始事也。
修道之人,未有不静默者。粗心浮气,一毫用不得。
有问前知者,答曰:“机从心生,事以理断。”以理断事,人即神也。弃理问神,神亦不告。
凡入玄门,只以静性为主,如目前春庭新雨,四壁寂然,草木含春,暗藏长养。理会此中就有个究竟,不必定以谈玄为道。
人心如目也,纤尘入目,目必不安。小事入心,此心即乱,故学道只在定心。若心不定,即纸窗之微,为人扯破,必生怒忿;一针之细,为人取去,便生吝惜。又不定以富贵乱心,得失分念。
烦邪乱想,随觉即除;毁誉善恶,闻即拔去。莫将心受,心受则满,心满则道无所居。要令闻见是非,不入于心。使心不外受,名曰虚心;使心不逐外,是名安心。心安而虚,道自来居。
仙经云:“专精养神,不为物杂谓之清;反神复气,安而不动谓之静。”制念以定志,静身以安神,保气以存精。思虑兼忘,冥想内观,则身神并一。身神并一,则近真矣。
垢渐去而镜明,心渐息而性澄。养成一泓秋水,我不求镜物,而物自入我镜中。有诸内,必形诸外,一毫也假不得。前贤云:“山有美玉,则草木为之不凋;身有妙道,则形骸为之不败。”故心有真工夫者,貌必有好颜色。
人心犹火也,弗戢将自焚也。防微杜渐,总在一心。
天下人不难立志,最怕转念。富贵二字,是钩人转念的香饵。所以每每得道者,非贪寒即大患难之后。何也?割绝尘累,回头皆空。故孙真人注《恶疾论》曰:“神仙数十人,皆因恶疾而得仙道。是尘缘都尽,物我俱忘,毫无转念,因祸得福也。”
凡修道之人,一手握住此物,行住坐卧不为外动,安如泰山。不动不摇,谨闭四门,使十三贼人不得外入,身中之宝不使内出。日日如此,何必顶礼求真仙?便是蓬莱第一座!
玄修与释家不同,释家呼此形骸为“臭皮囊”。道家入门,全要保此形体,故形为载道之车,神去形即死,车败马即奔。
大道之传,原自不难,是世人错走路头,做得如此费力。岂不闻“大道不远在身中,万物皆空性不空。性若空时和气注,气归元海寿无穷”。又曰:“欲得身中神不出,莫向灵台留一物。物在身中神不清,耗散真精道难得。”
一念动时皆是火,万缘寂处即生真。此守中之规也。
进道之要,在知问心。故云:“学道先从识自心,自心深处最难寻。若还寻到无寻处,始信凡心即道心。”
学道性要顽钝,母用乖巧。其要总在将心放在何思何虑之地、不识不知之天,此大道之总纲也。
捷径之法,惟守此一心。阳气不走,相聚为元海。
夫道未有不探讨而得者,即三教圣人语录,无非发天地之秘密,接引后学阶梯,细心玩味,便知端底。
有问静功拿不住者,答曰:“万缘寂处,即是仙界。此时诚一不二,龙可拿,虎可捉。若云无拿处,仍是未空。”
光景倏忽,鲁戈难留,那还禁得执著?自一身推之,吾一身即天地,天地即吾一身;天下之人即吾,吾即天下之人。不分人我,方是入道之器。倘少分芥蒂,即差失本来。
凡有志修道者,趁得一时间光阴,便进步用工夫去,将精气神做到混合而为一的时节,以待事机之来。不可望事全方下手,是自虚时日也。悠悠忽忽,日复一日,白驹易过,几见挥戈?
三界之中,以心为主。心能内观,即一时为尘垢所染,终久必悟大道;若心不能内观,究竟必落沉沦。故《道德经》首章曰:“常有欲以观其窍”者,观此窍也;“常无欲以观其妙”者,观此窍中之妙也。太上曰:“吾从无量劫中以来,存心内观,以至虚无妙道。”学子既欲潜心,先去内观,待心中如秋潭浸明月,再谈进步。
初入元关者,不用他求。自今日始,要无漏精液,便是登仙梯航,便是结婴种子。
修道工夫,如抽蕉剥笋,层层求进,必至头方止。
学道人全要敛藏,最忌明察。故曰:“人不藏,不能得道之要。”
万事萌芽,在乎一心。心动则机动,机动则神明而合之。故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修道总是炼得一个性,有天命之性,有气质之性。本来虚灵,是天命之性;日月寻常,是气质之性。今一个天命之性,都为气质之性所掩。若炼去气质之性,自现出天命之性来,而道得矣。
先天炁一气,本属无形,妙能生诸有形,所以为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根本也,而道之源头在是矣。
真言数段,性体性源,将历来圣贤未泄之天机,不惜一口道尽。然理虽载于书,法仍传于口,必待圣师口诀真传,下手方有着落,学人切勿自作聪明可也。
盖按:《修道真言》,《藏外道书》第23册影印,原书版本为“戊辰季春四版,北京天华馆敬印”,原题“宋白叟玉蟾子辑”,前有《修道真言序》一则,云:
宋白玉蟾著成此书,乃升天之灵梯,归西之径路也。无如文人学士,置性命而不讲,以文字为要务。遂致先天大道日失其传,而身坠沉沦。历千万劫而难出苦海,深可慨已。盖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之命于人者,即此一点灵光耳。人人具此灵光,无分贤愚,无论贵贱,莫不能全受全归,以后天返先天。厥性复初,不坠轮回,不坠地狱,拔祖超玄,永作世外之客,长享快乐之天。奈何世人熏心富贵,肆志声华,执迷缪固,虽经圣贤仙佛,屡指迷津,赐以宝筏,而总不回头。何哉?或因尘网所缚,或因理障所蔽,遂谓圣贤仙佛为不足深信。此师心之必不可破也。今当东林普度,先天玄机,真寓于沙盘木笔间。人皆不以为真,反以为怪。此劫奚能消乎?兹《修道真言》一书,虽谈玄妙,乃与先儒语录无二,易破士子之疑。易醒末学之迷,诚属善策也。生等勉乎哉。余以巡察到此,香阻云旌,因于百忙中而乐为之序。同治元年三月十三日,太白李金星降笔于秣陵之至善堂。
从此则作于清同治元年(1862年)的序言内容,序作者臣“今当东林普度,先天玄机,真寓于沙盘木笔间。人皆不以为真,反以为怪”。由此来看,《修道真言》一书乃清代秣陵至善堂的鸾笔以白玉蟾名义下降的善书,“真言数段,性体性源,将历来圣贤未泄之天机,不惜一口气道尽。”虽谈玄妙,但是与先儒语录并无二致,其书易破士子对性命之学的疑惑。易醒末学坠于熏心富贵的迷障,“诚属善策也”。翻检宋元明文献,均未见载有此白玉蟾辑的《修道真言》。故笔者断定此《修道真言》乃清末民间道堂降笔之作,而冠名于白玉蟾。《白玉蟾全集》甲乙本均未收入此篇《修道真言》,丙本卷九和丁本补遗亦收入《修道真言》,但遗漏前序。两种版本的校注者并没有对此《修道真言》作出必要的考辨说明。《修道真言》虽是晚清扶箕降笔之作,但其内容受渗透白玉蟾南宗修行思想,故可视为南宗修行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