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你别走,不要扔下我,不是说好要带我走的吗?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你不要我了,我还如何苟活于世?”
沈沐工作室的巨型屏幕上,播放着一段画质并不算清晰的舞台剧录像,主角是步宴晨,讲的是民国时期一个望族小姐,遇人不淑,怀孕后又被放了鸽子,万念俱灰之下沉海自尽。
沈沐现在看的这一段,就是她赶到约定的码头,发现心上人坐的船已经离岸开往台湾,她悲愤欲绝追进大海的情景。
他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看着画面中那个小女孩扶着假肚子,活灵活现地学着孕妇走路的样子,看着她快走到约定的码头,却发现心上人坐的船离岸时表现出的绝望,她仿佛瞬间失重般跌坐在了地上,那种心如死灰的感觉,表现得着实逼真。
步宴晨的表演让沈沐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笑中带着玩味。一个晚上看了那么多她演的戏,发现她真的极具表演天赋,表达快乐情绪时懂得收敛,表达悲伤情绪时懂得内敛,而且表现的技巧极为细腻自然,特别是演沉海这场戏时,她连水的浮力和波浪拍打身体时的摇晃都表现得淋漓尽致,要知道这是舞台剧,布景全是道具。
其实这段沉海戏沈沐已经看了两遍,此前他唯一看过两遍的是十二岁时看的电影《泰坦尼克号》,他看完第二遍就当场把整部电影的台词默了出来,他自诩记忆力超群,不论看电视还是看书,从不屑重温一遍这种说法。
“18,把进度条退回到13分40秒,沉海这一段再重放一遍。”沈沐改变了坐姿,身子前倾,把头探到屏幕前。
今天,为这个叫步宴晨的女孩,沈沐算是破例了,一段十几分钟的戏,他竟看了两遍。
最后几秒,沈沐看着屏幕中的步宴晨摇晃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海”,背景掌声响起,剧幕缓缓落下,他竟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Nina,她就是你送我的告别礼物吗?”沈沐把身子靠回椅背上陷入思考。
把一个学历普通,知识面狭窄,见识和品味都不够格的演员,训练成合格的干预师,真是个不小的挑战。沈沐拿起18打印出来步宴晨的资料,随意的翻了几页,连他都觉得甚是头疼,这女人的天赋值被表演占满了,给智商和情商的发育留下的空间着实有限,特别是情商,简直低到惨绝人寰。
沈沐皱了皱眉,问:“18,现在我名下还没进行过甄选的后备干预师还有几个?”
“还有最后两个,斯坦福大学工商管理学和心理学双硕士学位的海归舞蹈家秦瞾和剑桥大学心理学博士张岚,Nina的继任者,将在她们两个中选出。”
“张岚去掉,把步宴晨的资料输入干预师后备人才库替换她。”
“是,沈沐大人,需要派人考察新吸收的后备干预师步宴晨吗?”
“先考察秦瞾。”沈沐知道,现在的步宴晨,即便考察了,也绝对过不了公司甄选这一关,如果要吸收她,只能由他亲自出面,破格收徒。
“告诉元老院,后备干预师步宴晨的考察和甄选,我亲自来。”沈沐心情似乎不错,平静的眼波下透出些许笑意。
刚回到小窝的步宴晨,此刻却轻松不起来,因为她绑定银行卡的手机短信提醒她,这个月奖金比上个月又少了两百。
现在话剧市场萎靡,演员的收入也水落船低,工资合同签死,一个月扣掉五险一金只剩一千来块,主要靠奖金。
原本步宴晨当主角的时候,奖金能拿到六千多,年尾还能拿到好几万年终奖。但这一年来,随着她一步步被冷藏,年终奖无望不说,奖金还连遭腰斩,上个月两千出头,这个月就变成一字头。工资加奖金三千不到,在生存成本如此高昂的S市,这种收入已然低到触礁。
“怎么办?上个月的房租还欠着呢。”步宴晨拿着计算器和一个小本子盘腿坐在床上,精打细算地分配着她那触礁的收入,但扣除水电费、交通费、房租以后,不论怎么安排,剩下的钱都只够她活到下月中旬。
经过核算,她发现她必须在缴纳房租和死于饥寒交迫之间做出抉择。除非,来一笔外快。
步宴晨打开电脑,注册了全国最大的求职网站,打算找一份兼职,可惜大部分兼职都要押金,而且看评论还有工资拖欠的状况,一些来钱快收入稳定的家教工作她又胜任不了,找了一个晚上,终于找到一个不要押金,报酬还是日结的工作。
“S市消费电子展AI展区主展位站台模特?只要填写基本信息通过选拔,签署相关劳务合同,不需要押金,酬金当日结算,站一天的酬劳是……四千?”步宴晨的两眼顿时亮得像打了远光的氙气大灯。
会展时间是两个星期后,会期两天能赚八千,拿到钱交房租应该来得及!
她欣喜的跑到卫生间照了照镜子,上天给了她这还算看得过去的身材,不正是要她挣这笔钱的吗?加上她纯熟的舞台表演能力,这差事简直是命运的安排吧!
“只是……万一被剧团知道在外面接私活的话,会开除吧?”步宴晨心里小小地挣扎了一下,但小小的挣扎在现实面前立马缴械投降,不论如何总比在街上流浪,跟乞丐抢狗碗里的肉丝强。
隔天,步宴晨得到了通过选拔的电话通知。
消费电子展,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土,但当天步宴晨早早地赶到会展中心的时候,却发现她简直穿越到了未来。
还没进大门,她就远远地看见会展中心的喷水池上有东西悬浮着,走近一看,居然是一个金发男子踩着一块喷水的滑板,悬浮在七八米高的地方做着各种高难度动作。那块滑板由一根消防水管连接着喷水池从池里吸水,然后由安装在滑板上的马达高速向外喷水,让男子悬浮在空中。
出示工作证走进尚未开门的会展中心,发现整个会场已经布置完毕,各色灯光把一众展台渲染得光怪陆离,展台上的展品也都摆了出来,有长得像缩小版高达的智能机器人管家,有造型怪异的像科幻电影里直接开出来的电动汽车,还有智能监控、防盗系统,智能可穿戴多媒体系统,智能物联网,甚至还有智能遥感卫星。
“AIMEI。”应该就是这个展位。
步宴晨一眼看到自己即将服务的那个展台,这个展台有普通展台三倍那么大,前面布置了四排座椅,奇怪的是台上没有放任何展品,只有背景设置了一面巨大的LED屏幕,屏幕上播放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在沙漠、在海边、在草原或站立或奔跑的影像,不同的景色展现不同的气质,在沙漠凄美,在海边柔美,在草原俊美。
“她就是AIMEI。”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矮矮胖胖的中年人走到步宴晨身边,指着屏幕里那个女人,感叹着对步宴晨说:“这是一个划时代的项目,一个真正的AI,接近人类智慧,有喜怒哀乐,有情绪,有思维的机器人。”
“这是个机器人?”步宴晨明亮的杏眼充斥着诧异。
“对,原型机就在那里,你一定以为那是个真人吧。我第一次看见她,也差点没认出她是台机器。竟然把机器做到这个地步,真是疯子。”那个中年人摇着头,一阵感叹。
步宴晨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画面中那个女人,除了她的站姿端庄到有些古怪,皮肤上的妆容有些不自然外,一点都看不出她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步宴晨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那个叫AIMEI的机器人站在人群里,挽着一个男人的手,像个怕生的小孩。那个男人只能看到背影,身材修长,高但极瘦。
“他就是AIMEI程序的总设计师,也是这个项目的发起人和灵魂人物,叫温煦。”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对她说:“你今天这份工作应聘的人有很多,是他选了你。”
“是他选了我?亲自?”步宴晨有些不解。
“对,去后台换衣服吧。”那男人把一个皮质的盒子递给步宴晨。步宴晨点头走向后台,拉上帘子,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条面料极其考究的晚礼服,奈何牌子没见过,不过看到包装竟然是用皮盒子那么奢侈,想来衣服不会便宜,估计要大几千,穿坏了赔不起,所以上身的时候小心翼翼。
步宴晨还从没穿过这么正式的晚礼服,可惜换衣间没镜子,也不知道好不好看。走出来的时候,几个等在门口的女人一拥而上,为她补妆整理衣服,连前胸都替她擦了粉,她从未受过这种待遇,在剧院当主角的时候都是自己对着镜子化妆,顿觉受宠若惊。
“你好,是步小姐吧。”
步宴晨转过头,发现是那个总设计师温煦牵着AIMEI的手走到了她身后。
那个温煦背影看上去消瘦,但正面看却给人非常清秀的感觉,年纪应该在三十上下,眉眼十分好看,只是眼窝深陷,眼神流转间,不经意间会露出憔悴与疲惫。
他大方地向步宴晨伸出手,步宴晨急忙回应,再次受宠若惊。她进剧团那么多年,剧团领导都没主动握过她一根爪,原本以为这么高这么帅这么有才华的总设计师,肯定很高冷。
温煦握住步宴晨的手后,微微用了一下力,对她说:“步小姐,我看了你的自荐材料,知道你舞台表演经验丰富,希望你今天能发挥特长,好好表现。”
步宴晨略感诧异,在网上投递个人信息的时候,有一栏自荐材料,步宴晨懒得写,也不想让人知道她现在在剧团工作,直接把大学毕业时做的求职简历发了过去,那份简历无疑很漂亮,正规表演类大学毕业,自然比野模高出不少层次。只是她这份简历足足四十页,他不会全看完了吧?
步宴晨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一定好好表现。”
“好,这次会展,对我真的很重要,我需要拉到投资。”温煦恳切的目光驻足在步宴晨脸上。
身居高位者的真诚,在古代,能让下位者抛头颅洒热血而无怨无悔。步宴晨虽然不是沙场点兵的将,但温煦的真诚依旧感动了她,她决定绝不辜负他的殷切期盼,参照任务书,把站台这项工作做到尽善尽美。
“AIMEI,和步小姐打个招呼。”温煦转过头,用手覆住机器人AIMEI,温柔地对它说。
AIMEI机械地抬起头,对步宴晨说:“你好,步小姐。”
AIMEI的皮肤,似乎是一种仿生人造皮肤,看上去满满胶原蛋白的样子,和人几乎无异,但眼神始终显得空洞,尽管她能回应温煦用声音下达的指令,但远远达不到拥有情绪和个性的层次。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你很漂亮。”AIMEI打完招呼后,居然夸赞了她一句,步宴晨羞涩一笑,看向温煦,却发现他看着AIMEI的眼神,温馨中透着淡淡的失望。
会展开始后,步宴晨和AIMEI像姐妹一样站在台上,复制着对方的一颦一笑,很累不过挺顺利,一天下来尽管腰酸腿麻,但她还是欣慰的,毕竟眼前的生存问题解决了。然而闭馆后,当她喜滋滋跑回后台换衣服的时候,却乐极生悲了,她竟然把衣服勾破了,而那件衣服的价钱,大大超出了她的预估。
“两万多?”她彻底慌了。
“这是人家在法国定制的晚礼服啊,你是不是没干过模特?怎么那么不小心?”矮矮的西装男面如土色,他是这场展出的策划,原本顺顺利利的,没想到快结束了出了那么大的纰漏。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这衣服那么贵。”步宴晨急得快哭了,原本以为能赚四千,没想到一个不小心,要倒贴一万多,她上哪弄一万多去?
“算了算了,看你的样子也赔不出来,你一个小姑娘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吧,明天不用来了。”策划叹了口气,把衣服往盒子里一扔,不耐烦地朝步宴晨挥手。
“谢谢老板。”步宴晨如释重负,自然不敢再提报酬的事,自认晦气,默默地走出会展中心,拖着沉重的心情和疲惫的身躯回到出租屋,躺在床上,万念俱灰。
正在她快要放弃意识,转入休眠状态逃避现实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起,微信里有个人申请加她好友,竟然是温煦。步宴晨加了他后,他立马转帐了四千给步宴晨,并留言:
“生活最美的一面,是阴霾尽头总会透出阳光。”
“谢谢。”步宴晨回道,然后整个人从床上蹦起来,差点喜极而泣,心里呐喊着: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转眼又过了三个月,步宴晨的生活一切照旧平静着,像一潭死水。在剧院受排挤依旧是日常,只不过肖宗洋似乎改变许多,不再对她冷嘲热讽,但也没表现有多关心她,只是被欺负得紧了,会替她说几句公道话。
《民国之冬》首演在即,步宴晨依旧没拿到像样的角色,只有一场父亲去世的哭戏,谁都不愿演,周树离最终找了步宴晨。
“宴晨,这场戏,你来演吧。”排练的间隙,周树离把步宴晨从演背景的人群里叫出来。
“没人演了才找我?”
周树离笑了笑:“宴晨,你知道我为什么冷落你这么久吗?你是个很有才华的演员,但你太过固执,认死理,性子又急躁,不懂得和同事合作。你要知道,演戏不是一个人的事,特别是我们舞台剧,不能后期剪辑全靠临场发挥,你要是和同事平时相处不好,舞台上就配合不好,你再优秀,能一个人支撑一场戏吗?这一年多来,我冷落你,时不时的为难你,就是要你好好反省,好好地把身上的尖锐给磨一磨。宴晨,我爱惜你的才华,可是你不能让我在你和整个剧团之间做选择,这点你应该明白的。”
步宴晨点了点头。
“这场哭戏,其实是第二幕的一个高潮,也是整个剧的一个拐点,我希望你来演,因为只有你,才能把那种感情宣泄到位,把高潮推到我预想的高度。宴晨,我也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你和宗洋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不瞒你说,下个剧,我打算为你和宗洋两个人,量身打造一个剧本。”
步宴晨微微一怔。
周树离脱下鸭舌帽,摸了摸光滑的脑门,对步宴晨许诺说:“我以前对你说过,你是我们剧团的希望,所以当年你刚进剧团,我就把你捧成女主角,你知道我是顶着很大压力的。直到今天,我对你的看法依旧没变。这一年来,你的戏份即便再少,表演水平也保持在一个相当的高度,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所以,这场哭戏我就拜托你了,下一个剧本,我会遵守诺言,重新让你当女主角,当然,前提是你得和同事们和谐相处。”
步宴晨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沐并不是个喜欢看剧的人,但这几个月来,他倒成了天鹰剧场的常客,目的只有一个,考察步宴晨。今天是天鹰剧场的新剧《民国之冬》首演的日子,沈沐早早的来到剧场VIP雅座,他打算就在今天做出决定,要么收了这个徒弟,要么彻底放弃。
剧幕缓缓拉起,演出开始,这部剧讲的是解放战争时期,一个革命文青在农村发动群众,爱上农民小伙,小伙带着父老,投奔八路的故事。
孙菲菲演文青,一上来就端着,知识青年的娇气凛然于脸上。沈沐暗自摇头,当年那些在敌后做工作的文青要都像这样,蒋委员长九泉之下都能笑醒。
肖宗洋演农村小伙,但他刚上场就像已经参加了八路,说话字正腔圆,情绪上来就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沈沐无语地闭上眼睛,心想既然农民的觉悟那么高,文青还下乡干嘛?就为了谈场恋爱吗?
“现在这些革命题材剧越来越雷了。”坐在旁边的大叔一脸不满地抱怨着:“这些小演员,就知道耍帅,一点杀气都没有,你看看把革命队伍演成什么样了?真该把他们扔中东战场上锻炼两年再回来。”
沈沐淡淡一笑,心想还两年?两天就回不来了。
第一幕结束,观众议论纷纷,一片嘈杂,几个主演完全没入戏,甚至跳戏,令观众大失所望。
周树离此时正和剧团领导一起坐在第一排,听到观众恶论如潮,脸上表情自然不好看。他知道问题出在演员,但他也着实没法子,现在正是剧院青黄不接的时候,有演技的演不了这么年轻的角色,年轻的演员没经验。
孙菲菲和肖宗洋,都是第一次挑大梁,难免紧张,发挥不如人意,这都在周导的意料之中。但即便再差,也总要给他们锻炼的机会,只要孙菲菲和肖宗洋能锻炼出来,他们往后就能成为步宴晨的一双翅膀,他们三个,一定能让“天鹰”飞到更高的天空。
周树离设想得很美好,但现实似乎并不如他所愿。
直到第二幕开始,舞台下的嘈杂之声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声响如小溪汇流成河,甚至有盖过舞台上演员声音的趋势。
步宴晨在这样的情况下,终于出场了。
剧情进展到阎锡山的部队来到村庄抓壮丁,步宴晨的“父亲”为了保住自己的儿子,拉着装壮丁的车不松手,被拖着跑了两里路,最后被一个士兵拿刺刀在胸口刺了一刀,倒在血泊之中。
“爹!”步宴晨是跑进舞台的,为了体现她也一直跟着车跑,上场前,她在后台快跑了两分钟,所以一上舞台,就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给人的感觉就和其他人不一样,非常真实。
这时台下嘈杂声依旧,但微微弱了几分。
她看到舞台的“公路”中间躺着个男人的时候,脚步明显放慢了,整个人仿佛一瞬间灵魂出窍,走路像踩在棉花上,摇晃着,一步一步走向这个男人。
“爹?”她疑惑地轻吟了一声,走近那个男人的同时,她双手捂住了嘴,然后如同瞬间失重般“咚”一声跪倒在那个男人的尸体前。
“喔,这一跪需要勇气啊,膝盖上绑东西了吧?”旁边的大叔眼睛一亮,表情认真起来。于此同时,台下的杂音变得越来越细微。沈沐也挺直了身子,凝神注视着台上的步宴晨。
她低着头,紧紧地抓着那男人的衣服,整个人开始战栗,眼泪顺着她的脸庞“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整个剧场逐渐安静下来。
突然,她猛地抬头,然后好似用尽全身力气把地上的男人翻了过来。在她抬头的一瞬间,沈沐看见她整张脸都哭花了,她脸上那种悲伤的表情,就像无形的手,能隔空揪住人的心脏。
她不大喊大叫,就那么哭着,身体晃着,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凝聚,看着死去的爹的脸。直到村民们赶到,把她拉开时,她才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别拉我!”她甩掉拉着她的手,猛地尖叫一声,悲伤的颤音仿佛破开这钢筋混凝土的穹顶,直冲天际。
“好!!这小女孩演得好,绝了!”观众们眼睛都看直了,正好这幕戏落幕,那位大叔带头鼓起掌来:“能看到这样的表演,也算值回票价了。”
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观众们的反应虽然不算非常热烈,但和第一幕结束时,简直天壤之别。这些掌声,都是只给步宴晨一个人的。
沈沐站起身,他没必要再坐在这里了,他已然有了决定。
“18,让人送一束花到天鹰剧院,中间插一支迷迭香雾剂,收件人步宴晨。”沈沐一边走出剧院,一边用手机对18下达口令。
“是,需要落款吗?”
“就写沈沐吧。”
步宴晨灵光一闪的表演,未能挽救这部剧的声誉,谢幕后,周树离主动负荆请罪,剧团领导虽然知道周导如此用人的用意,但依旧对他表达了不满。
周树离送走领导和记者后,把演员集中在后台的排练房里,面色不善地看着众人。一众演员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声。
正在周树离搜肠刮肚地酝酿教训演员的辞藻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快递小哥探进半个脑袋,问:“步宴晨在这里吗?”
步宴晨坐在门口,对他说我就是。快递小哥轻轻推开门,拿出一大束色彩斑斓的玫瑰花,捧到步宴晨面前,然后拿出单子:“请您签收一下。”
“给我的?”步宴晨眼神中透露出极大的疑惑。
“哇,这么大一束彩虹玫瑰?步宴晨,你是不是找了有钱的男朋友?”坐她后面的一个男的压着声音感叹了一句。
“别瞎说。”步宴晨瞥了他一眼。
“彩虹玫瑰很贵的,这一束估计不少钱。”那男的一阵叹息:“愣着干嘛?不看看谁送的吗?”
“沈沐?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是……哪个粉丝送的吗?”步宴晨一阵惊喜。
“宴晨,你先回去吧。”周树离看了步宴晨一眼,对她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好听,你就不用听了。”
步宴晨默默地点了点头,捧着花,走出排练室。只是她走的时候,没发现孙菲菲看她的眼神已经怨恨嫉妒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如果她眼睛能射出高能光线的话,步宴晨此刻身上一定有无数个窟窿。
步宴晨骑着车,载着一大束彩虹玫瑰,一路傻笑。真好,自己的表演终于被观众肯定了。
一拿回出租屋,她就把花放在床头柜上,顿觉整个房间的霉味一扫而空,满溢着花的芬芳。
这一晚,步宴晨觉得自己睡得特别香,特别舒服,就像睡在一张高级的乳胶床垫上,整个背被柔和地托着,被子也特别舒服、轻盈,但却厚实,有种丝滑的质感,直到步宴晨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时,那种美好的感觉也还没散去。
“等等!”步宴晨按了一下身下的床,怎么那么软?被子,怎么那么柔滑,她一下坐起身,睁大双眼环顾周围,眼前的情景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落地玻璃门,雕花的电视背景墙,实木纹理的护墙板,还有造型别致的吊顶和水晶吸顶灯。
“你醒了?”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步宴晨望向门口,发现房门虽然敞开着,却一个人也没有。
“谁?”步宴晨后背毛孔一阵收缩,抱紧了被子,身体慢慢往后移动。
“是我。”突然,一个头上闪着两点猩红,身子黑不溜秋的东西从地下跳上床,把步宴晨吓得尖叫一声躲进被子里,瑟瑟发抖。
“你不需要害怕,我不会咬人,我是机械狗,你可以叫我18。”
步宴晨小心翼翼拉下被子,露出一只眼睛,果然看到自己面前蹲着的,是一只机械狗,两只红红的眼睛似乎是摄像机,身子上覆盖着一片片黑色的“皮肤”,金属结构的骨架从“皮肤”的缝隙中,看得一清二楚。
“我不是穿越了吧?”步宴晨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那只会说话的,名叫18的机械狗,心里想着她是穿越到了未来还是直接穿到了平行世界?
“放心,你没有穿越,现在还是2018年。”18乖巧地回答道。
步宴晨微微松了口气,那她现在是在哪?
没等她开口问,18便告诉她:“你现在还在S市。这里与你租的地方直线距离仅3.2公里。”
步宴晨小心地摸了摸18的狗头,轻轻地拍了两下,发现这狗果然不会咬人,细细看长得……设计得还蛮可爱,慢慢放下戒备,眯起眼睛,对它说:“那么请你告诉我,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