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乱七八糟的月子

卢画生产十天后,许秋的假期结束了,她必须要回去上班了。

卢画手术大出血,身体虚弱,在医院住了七天后才出院。剖腹产的伤口刚拆了线,连路都走不好,但是她已经可以慢慢抱着孩子喂奶了。

卢画住院,只有卢画姐姐来看护了一天,父母都没露面过。婆家也没人来,只有包铭自己忙着跑前跑后。有时候卢画说话重了,包铭也不管卢画刚刚才拼命给他生了个女儿,直接发火。许秋在一旁听着很不是滋味。

她一直在想着自己回去了,卢画的月子谁来照顾?问包铭,他也只是来一句,他要上班,家里老人病的病,老的老,没人能来。许秋衣不解带的在医院陪护了七天,也没得到包铭的一句感谢,虽然她也不需要,但总是心里不舒服。

眼看着卢画刀口未愈,自己还需要别人照顾,偏偏没有人照顾的同时,还要自己照顾一个婴儿。许秋真的难受极了。卢画在鬼门关徘徊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现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一个亲人也没有出现。

卢画安慰许秋:“没事,我可以的。孩子饿了就吃,吃饱了就睡了。”

她看着怀中的襁褓,完全没想过自己也是一个需要卧床休养的人,心心念念的只有这个孩子。

许秋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自己能力有限,已经做到极限。而包铭,她也知道卢画是指望不上他了。她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离开前,把卢画的冰箱都塞满了鸡肉青菜鸡蛋,然后厚着脸皮去拜托左邻右舍,平时买菜的时候来问问卢画,有需要买的就帮她买回来。

临走时,许秋在孩子的包被里塞了三千块钱。留点私房钱在身边总是好的。

就这样,卢画生完孩子的第十天后,许秋离开了,没有人照顾的月子生活拉开了序幕。

许秋走后的第一天,卢画开始自己一个人看护孩子。早上起床自己煮了一锅鸡汤,可以吃一天了,孩子每两小时吃一次奶,她尽量让自己清醒着,但是毕竟是刚刚大出血过的人,身体极度虚弱,人也恍恍惚惚的,十一月的南方不算冷,但是她还是一睡着就冒虚汗。白天还好,只要给孩子喂饱,注意换尿裤。晚上的事就困难多了,承诺回来一起给孩子洗澡的包铭并没有回来。卢画只好自己烧水给孩子洗澡,拖着虚弱的身子,忍着刀口的痛,准备各种洗澡的东西,铺好浴巾,开启电暖器,感受一下温度,感觉合适了才敢上手去抱孩子,慢慢的蹲在浴盆边给她的小朋友洗澡。

她出院回来的这三天里,每天都有在旁边看许秋给小朋友洗澡,顺序和动作的力度她都有好好的学习,所以困难度不是很大。最难以忍受的是腹部的痛,那种无法言语的痛让她直冒冷汗。

好在小婴儿很乖,即使害怕洗澡,也没有哭闹,洗干净后自己玩手指。卢画还有很多的东西收拾,忙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包铭才回来了,卢画也无意在说什么——能说什么呢?多说早已无益。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许秋打来电话问情况,卢画轻猫淡写的说还好。也只是还好吧,不然能说什么呢?

半夜,卢画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被一阵微弱的哭声吵醒了,也许是白天太累了,她一时没能清醒过来,下意识的喊了一句“秋儿”,好一会没得到许秋的回应,婴儿哭的更响了,她才意识到许秋已经回去了。

她眼睛实在睁不开,翻身起来牵扯到刀口又痛死了。于是她喊在客厅睡的包铭,喊了很久很久,包铭始终没有应一声。眼见婴儿早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卢画狠着心挺起来去抱孩子,先检查了纸尿裤,一边轻声的哄着,一边给孩子换纸尿裤,一边眼泪噗噗的掉。卢画瘦,营养不良,生了孩子后一直奶水不足,孩子吃完一边还没饱,又哭起来,卢画又给她换一边吃,半个小时后,孩子沉沉睡去。

卢画发现自己早已大汗淋漓,衣服都湿完了,头发也都黏在一起贴着头皮,极度不舒服!但是月子里是不能洗澡的,老一辈的人都这样说,卢画也不敢轻易的自己破了规矩,怕给自己留下什么后遗症。

就这样过了一周,包铭依然每天早出晚归,卢画在照顾自己的同时照顾着孩子,半夜也是自己起来哄孩子。卢画妈妈来做外婆了,带了给孩子的包被和衣服,卢画心中感激,以为妈妈是来帮忙的,刚松了口气,结果第二天弟弟打了电话叫妈妈回去带孩子,卢妈妈不顾卢画的哀求回去了。

妈妈回去后,卢画躺在床上偷偷的掉眼泪。

也许在很久以前,卢画就是一个被抛弃的人。

她可悲的童年里只有无数的家暴,她总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害怕被丢出去,害怕爸爸妈妈那些无休止的争吵,害怕兄弟姐妹孤立她,害怕上学的路上会出现大灰狼,可是姐姐永远不会等她一起上学,更不会等她一起放学。她的沉默里是满满的抗争,但是没有人读懂她的沉默。

她大出血的时候,没有一个亲人守在她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知道她差点就挂了。

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想到要恨家人对她的冷漠。

但是这次,她真的心寒了!

她多希望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妈妈可以在她身边,即使不帮什么忙,在她身边就好了!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也抵不过弟弟的一个电话。

接着发生的另一件事更让卢画心如死灰。

妈妈回家的第二天晚上,包铭打电话回来说要跟同事去聚餐,不回来吃饭了。其实这些天里他又何尝回来吃饭过?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卢画也无所谓了。但是到了十点多的时候,卢画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居然说吃完饭后,他请同事去唱K,让卢画不要等了。

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孩子不到二十天,老婆还在坐月子,自己什么忙不帮也就算了,居然还请同事去吃饭唱K!

卢画爆发了,等了半宿,包铭才意犹未尽的回来了,看来是唱K畅快了!两人爆发了有史以来的第N次的激烈争吵。

“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哪个女人不坐月子?像你这样天天闹的,你有理!你有理为什么连你自己妈都不愿意照顾你?我请同事吃饭唱K怎么了?人家同事比你明白事理多了,在你住院的时候帮了我很多忙,我现在回请人家怎么了?”包铭理直气壮,完全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反而觉得卢画一点都不明事理,一点点小事都闹。

卢画心寒极了,那个从外省回来陪她一起度过世界末日的人,为什么是一个那么冷血的人?可以回请同事,但是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个时候呢?有那么多可以选择的时间啊!

孩子吓哭了起来,卢画默默收了声,她不停的劝告自己要冷静,冷静!哺乳期的妈妈在生气的时候,所产生的奶水是有毒的。这个话不知是在哪里看到的,但是卢画却印象特别深刻,她也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在喂奶前生气,以免影响到孩子的口粮。

卢画没有意识到,更残酷的事情在后面等着她。

还有五天就可以出月子的时候,卢画突然发现孩子每天都有些轻微的咳嗽,但是又不确定,因为实在是太轻微了,轻微到如果不是特别留意的话根本就发觉不了。卢画细心观察了一晚,终于觉得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果断决定带孩子去医院检查看看。

那天早上,包铭休假,卢画在他床边哀求了他很久很久,希望他可以和她一起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如果检查没事那是最好,如果真的是咳嗽了就拿药。包铭觉得卢画就是疑神疑鬼,没事找事,怎么都不愿意起床。

卢画无奈中,只得自己找厚包被,准备奶瓶和开水,纸尿裤等等婴儿出门必备之物。二十多天了,也许是太劳累的缘故,没有好好休息,腹部的刀口没有恢复的很好,动一动其实还很痛。卢画也顾不上那么多,背了个背包,把孩子包的严严实实的,才抱着出门了。

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包铭大概良心发现,终于追了出来,两人没有任何交流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卢画抱孩子坐后座,包铭坐副驾驶。一路上不停的和女司机胡乱吹牛,丝毫不顾虑卢画焦虑的心情。说着说着,甚至还和女司机抱怨卢画的性格各种不讨好,不会沟通,这个社会淘汰的就是卢画这种不会社交的人。而司机也附和着他,两人一唱一和的一路到了区妇幼。

好不容易挂得了号,做了X光胸片,结果是新生儿肺炎!需要立即住院治疗,因为新生儿太小了,收治是无菌全托,父母不能跟随。但是区妇幼暂时没有床位接收,只能转去别的医院。

卢画差点崩溃,抱着弱小的孩子欲哭无泪!

而包铭暴怒了,骂她连一个孩子都照顾不好,居然让一个没有满月的孩子感冒了,发展到了肺炎都不知道!

在打车去区妇幼分院的途中,包铭一直和司机喋喋不休的对卢画的各种抱怨,卢画的精神已经频临崩溃,在司机的各种附和中,她撑不住了,她看着襁褓中未满月的孩子,心中生出无限的怜惜来,小孩红扑扑的小脸蛋,扑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她生着病,也许还在发着烧,却甜甜的对着妈妈微笑。

卢画想到自己刚刚大出血出院回来第十天,就开始自己一个人照顾孩子,忍着各种痛笨手笨脚的给小孩洗澡,然后笨手笨脚的给她穿衣。也许是没有什么经验,也许是太痛了,也许是小孩太软了不敢动作太快,所以洗澡的时候不小心让孩子受凉了,最终酿成了新生儿肺炎!

卢画知道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孩子,她没有尽全力来照顾好她用命换来的孩子!

明明是两个人的孩子,可是忍受孕吐的是女人,忍受孕期各种不适的是女人,孕期各种担惊受怕的是女人,一朝分娩经历鬼门关的只有女人。而这个女人用生命换来的小生命还不能跟女人姓。这二十多天里,只有卢画自己在照顾着孩子,照顾着自己残缺的身体。可是得到的不是孩子爸爸的温言暖语,依然是各种嫌弃各种诋毁谩骂。

卢画累极了。活着多么多么痛苦啊!

在经过邕江大桥的时候,卢画终于冷着声音说道:“师傅,麻烦您就在这停车吧!”

风很大,吹着卢画几乎不能走路,但是她抱着孩子,慢慢的迎着风前去!她听不见包铭在她身后骂她又在发神经。

终于,卢画站到了桥边,迎着风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