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残 缺

湖光三色的乡村,静谧中透着清雅,鸡鸣狗吠,放牛娃牵着老牛走在乡村的青石小路上,偶尔传来一声大婶赶鸭子的呵斥声。

青烟被一阵鸡鸣和锅铲烧菜的声音吵醒了。她没有起床,而是拉过被子把自己整个都埋进了被子里去。青妈进来了,看到她这副样子,深深叹了口气又退了出去。

青烟已经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不言不语,整日将自己困在屋子里。毛珂林来过电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青妈青爸说,青烟心情不好,希望爸爸妈妈可以多包容,多照顾,不要给她什么压力,让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就可以了。说过一段时间后等他工作不忙了就会来接她的。

青烟流产的事,青爸青妈也都知道了。青烟初婚一直不孕,导致婚姻失败,现在再婚了,好不容易有孕,又在6个月的时候流产。这样的打击不可谓不大。青烟一时心中难过走不出也是情有可原。只叹老天对青烟太过于苛刻,为什么给了她希望后又把这希望收回去呢?

天上浮云飘了九百九十朵,等夕阳把天边的云染成了抹红色,青烟已经坐在屋顶上数了一天的浮云。远处炊烟渺渺,鸡鸣狗叫,牧童三三两两的赶着牛唱着曲儿走在山间小路上,清越的曲儿在山间跳跃,有轻微的回声传回来。夜幕即将降临,村民们也陆陆续续的收工返家。

“你家青烟又在数日子了?是在看女婿什么时候来接她吗?”

村口,归来的邻居笑问青妈青爸,青妈青爸脸色铁青,一语不发返回了家。在楼下看到青烟依然一脸漠然,不知对着天空看什么想什么。

晚上一家三口沉默的吃着晚饭,青妈看着青烟一直只在数着米粒,想着青烟也回来近半个月了,还是如此闷闷不乐,连饭都不多吃一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和青父说起田地里的俗事,田里该施肥了,该松土了,该怎么灌溉了。青父默默的点头,青烟抬头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说道:“要不,我明天也去地里干活吧。天天在家也是闷着,去地里也散散心。”青妈还没说话,青爸却道:“家里肥料不够了,明天刚好是圩日,要不,你们娘俩去街上买一两袋!”

三天一圩日,每到圩日,街上都人头涌涌。大家都趁圩日来买必需品。青烟和母亲买好肥料后,便往糖水店去喝糖水。

青烟的两次婚礼都曾在当地引起过轰动。小镇上的人大部分都互相认识,见了青家母女,都来打个招呼。青烟自小便有着会攻击人的美貌,在她很小的时候,邻里便开着玩笑道不知哪家的小伙子有这个福分娶到她。还曾有摆摊的算命先生预言,她会嫁入豪门做少奶奶。怎么说,青烟在这个小镇上也是有着经久不衰的传说呢。

连着嫁两次都有几十辆的宝马来接,在这个小镇上不是谁都有的经历。

又有几个相熟的妇女过来和青妈打招呼,青烟无比寂寥的在一旁坐着,在别人看来无比的乖巧。这样美丽透着成熟的时尚的妇人,在这个小城镇是夺目的。

“青烟回来玩啊!”

“老公也一起回来吗?”

青妈见青烟无意说太多,便把话茬了过去,借口再去买些菜便拉着青烟走了。

青烟在小镇上念书三年,对这里有着不可名状的熟悉。因为熟悉,所以也多了些抵触。念书的那三年里,正是她的青春期。她没有什么比较亲密的朋友,她的青春期无比的孤寂。女生们嫉妒她的美丽,男生们对她过早发育的身材又有诸多的攻击和取笑,给她取各种带羞辱性的花名号。十多年过去了,即使经历了那么多,那段经历依然是青烟挥不去的噩梦。

坐在回村里的小三轮,青烟和母亲各自看着外面的风景,避免和同车的人说话。在村口,青烟和母亲下了车,慢慢的往家里走去。青烟的家在坡上,远远的便见坡下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这是哪里来的车啊?”青妈疑狐的道。

青烟走近一看,心中却已了然,但却没有说话。青爸去地里干活,家中没人,青妈拿了钥匙开门。却见从邻居家里转出一个人来,大喊道:“妈,青烟,你们回来了。”却是毛珂林。邻居大妈也走了出来,哈哈一笑:“青烟啊,你看谁来了?你们怎么不带手机啊?小毛都来了一下午了,没钥匙进不了家门,我就请了来我们家坐坐喝茶了。”

青妈有些惊慌,对邻居连连表示感谢,说晚上请来家里吃饭。邻里邻居的,大家说笑一通。青烟不敢看毛珂林,低头转身进了屋里。青妈有些尴尬,对毛珂林道:“今早出门急,忘记带手机了。青烟平时不这样的。你来了多久?昨晚不先提醒,累你吃了个闭门羹。”两人寒暄着客气了一翻。

“你怎么来了?”青烟问道。

“这话说的,我丈母娘家我还不能来了吗?”毛珂林笑着道,两人分别近半个月,青烟发现毛珂林不是一般的憔悴,清朗的眉眼神色之间都掩饰不住。

青妈出去找青爸了,一时之间家里只剩了两人。半个月没见,两人却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种气氛出来。半响,青烟起身去了厨房开始做饭,回家来那么久,青烟都懒懒散散的,连饭都没做过一次。平日母亲做饭的时候,她也只是做在一旁帮着烧火。锅碗瓢盆的位置一时都有些陌生了。拿了锅却又找不到米,洗了土豆又找不到削皮刀。一时有些找不到头绪。

不知什么时候,毛珂林已经站在厨房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你还是坐着吧,我来吧!”伸手去接过她手里的活,把她摁在小凳子上坐好。青烟被动的坐着,过了一会才想起来道:“怎么能让你做饭呢?”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就不能做饭了?你忘记了吗?我做的饭你不是说挺好吃的嘛。”毛珂林一边说着一边熟练的把土豆削了皮,“你回来家里那么久,都不给我一个电话,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吗?”

青烟心中一颤,别转了头,拿着烧火钳在拨弄刚烧起来的火苗。

暮色四合,在青爸青妈的一番操持下,一家四口终于坐在了餐桌前吃晚饭。青爸不善言辞,但还是拿出了好酒来款待远道而来的女婿。如果不是青烟一脸淡然,谁都能看出这是一幅多和乐融融的景象。

饭毕,青爸青妈借口到邻居家串门去了。青烟和毛珂林一时相对无语。半响,毛珂林才慢慢走过来,轻轻将青烟拥进怀里。

“青烟,我来接你回家了。我们回家吧!”毛珂林深吸一口气,说道。

青烟在他怀里明显一僵。

“你在这里叨扰爸爸妈妈许久了,也该回家了。”

青烟轻轻挣脱了一下没挣脱,半响,她终于说道:“······我,我,这里就是我的家啊,我想呆多久呆多久。”

毛珂林放开她一些,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可是我们结婚了呀。这里是娘家,我们回自己的家好吗?”

青烟低下头来,两道泪水滑落下来,滴在衣襟上。

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青烟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道:“我们,离婚吧!”

似是石破天惊的一语,毛珂林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是知道吗?

青烟挣脱了他的钳制,转过身去。

“青烟,我不离婚。我们,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有机会的。”毛珂林有些磕磕巴巴的说着,好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好像又是为了说服青烟,好像又不是为了说服谁。年轻吗?不见得年轻就是无敌的。这才不过几个月,但是刚刚三十出头的青烟已见银丝,脸上的胶原蛋白都流失得差不多了,只剩了皮包骨。

“没有机会了。”青烟却绝望的摇摇头道,“再年轻,都没有机会了。”她转过来,面对着毛珂林,直视着他道:“但是你不同,你还有机会。”

毛珂林道:“没有你,我要那些机会又有什么意思呢?”

青烟一时无语,但心却更痛了。

“我们不是在婚礼上承诺过,不管生老病死,不管贫穷富贵,都不离不弃吗?那些话,我从来都不是说着玩的,说过的话,要做到啊。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毛珂林的声音淡淡,但又坚定有力。

那些话吗?婚礼上的话,又有多少人当真了呢?对着当时的新娘说,还不是一样可以对下一个新娘说?

青烟已经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捂着脸,那些哭声还是不慎透了出来:“但是我,我真的不想连累你了。”

“夫妻之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呢?如果一方有什么事另一方就跑了,那还叫什么夫妻?夫妻是什么?是同享荣华,是风雨同舟,是患难与共啊!”毛珂林悠悠说道,话锋一转,“何况,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大事是到了要离婚的地步吧?青烟,我没有出轨吧?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吧?”

“可是我不会再有孩子了!”烟差点就吼了出来,她极力的压抑着的声音也透着无限的悲凉,“我这一生,都不能给你一个孩子了。我怎么跟你同享荣华?怎么跟你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说到这个话题,毛珂林眼里有那么一瞬间也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他深吸一口气道:“就是因为这个吗?”

他转身,从包里拿出了一份医疗报告,眼神决绝坚定:“青烟,你离开家的这半个多月里,我私自做了个决定。请你原谅我没有根你商量。但是现在,我跟你一样了。”

青烟从他手里接过那份报告,差点没背过气去。

那,分明是一份结扎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