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记录五
- 反乌托邦三部曲(全集)
- (俄)叶甫盖尼·扎米亚京 (英)乔治·奥威尔 (英)奥尔德斯·赫胥黎
- 1692字
- 2019-01-10 14:25:16
广场
世界的主宰者
令人愉快而又有用的功能
又出事了。我又在和你们说话,我素未谋面的读者们,似乎你们……这么说吧,似乎你们是我的老朋友,R-13,那个嘴唇厚嘟嘟的诗人——每个人都认识他。但你们呢?——在月球上,金星上,火星上还是水星上?谁知道你们身处何方,你们又是谁呢?
现在,想象一个正方形,一个有生命的美丽的正方形。想象它正在向你讲述关于它的生平。你知道,一个正方形不会想到告诉你它的四个角都是方的。对它来说,这是如此天经地义司空见惯的事情,它不会再去关注。我也一样,我发现自己一直置身于这个正方形的世界里。以那些粉红色的票据以及和它们联系在一起的事情为例,对我来说,它就像对于正方形来说四个角的角度相等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对于你们来说,它或许比牛顿的二项式定理更加神秘。
一位古代的智者曾经讲过一个哲理——当然,纯属偶然——“爱情与饥饿主宰着世界。”因而,人类要征服世界,就必须征服它的主宰者。我们的先辈成功征服了饥饿,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说的是那场两百年大战——城市与乡村之间的战争。那些愚昧的农民或许被宗教偏见所驱使,固执地想保住自己的“面包”[2]。我们现在吃的是由汽油做成的食物,它早在众一国成立的三十五年前就被发明出来了。确实,地球上只有两成人口在这场战争中幸存。但是,在清除了它的千年沉疴之后,地球的面貌焕然一新。幸存的两成人在众一国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体验到了至高的幸福。
但是,快乐和嫉妒分别是幸福这道分子式的分子和分母,难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如果导致嫉妒的原因依然存在于我们的生活,那两百年战争期间无数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呢?但是,它们依然存在,因为人们仍然长着“塌鼻子”和“古典式的鼻子”(我们在散步时发生的对话),仍然有些人被许多人追求,而有些人却根本没有人会在意。
自然而然地,在征服了饥饿之后(通过代数意义上的外部福利的总和),众一国向世界的另一个主宰——爱——发起了进攻。最后,这股原始的力量也被镇压,得到数学法则的组织与约束。大约三百年前,我们宣布了历史性的《性爱法》:“每一个号码都有权利与任何号码发生关系,性就是一件供应品。”
从那时开始,它就变成了一个技术问题。你在性爱部的实验室里接受严格的检查,你的血液里的性荷尔蒙含量被精确检测出来,然后你就领到一张合适的时间表,上面规定了你可以进行性爱的日子。之后,你报告说在自己的性爱日想和某某号码好,然后你就能领到票据(粉红色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显然,这使得嫉妒无从发生,幸福这道分子式的分母被减为了零,而分数则变成了无穷大。因此,对于古代人来说原本是无数愚昧悲剧之源的性爱被改造成了一种和谐、愉悦而且有用的组织功能,就像睡眠、劳动、消化、排便那样的功能。因此,你看到逻辑将它所接触的一切加以净化的伟大力量。噢,要是你们,我亲爱的读者,能够理解这一神圣的力量就好了!要是你也愿意一直遵循它的引导就好了!
真是奇怪……我今天记述了人类历史的巅峰,我一直呼吸的是思想之巅最洁净的空气,但是,在我的内心深处,一切似乎都很朦胧,蛛网密布,笼罩在一个古怪的长着四只爪子的X的阴影下。又或者说,那些就是我自己那毛茸茸的爪子,因为它们一直就在我前面的桌子上——我自己的爪子。我不喜欢谈起它们,我不喜欢它们,它们是蛮荒时期的残余。是不是在我的内心深处真的有……
我想要将这一切给删去,因为它与这条记录的主题无关。但我决定将它保留。让我的笔记就像最敏感的地震仪那样记录下我的大脑哪怕是最无关紧要的波动曲线,因为正是这样的波动,有时候预兆着……
但这真的是太荒唐了。这段话应该被删掉:我们已经疏导了所有的原始力量——灾难是不可能会发生的。
现在我一切都想通了。我内心那种奇怪的感觉只是前面提到的陷入二项式方程困境的结果。那个麻烦的X并不在我的心里(这是不可能的),我害怕的是你们的心里有X,我素未谋面的读者们。但我相信你们不会对我妄下结论。我相信你们会明白我的创作处境要比人类历史上的任何作者都更加艰难。有的作者是为了与他们同一时代的人进行创作,而有的作者是为了他们的后代进行创作,但没有人曾经为祖先进行创作,或为了像他的祖先那样的人进行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