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策不会忘记那个日子:来历不明的马贼冲破边关的城镇,然而齐心协力的守卫军和民众守住城门。率先进入城镇的马贼走投无路,挟持了无力反抗的老弱们作为逃离的砝码。如今多多少少的深夜,玄策都会重复的坐着这个梦,然后从在梦中惊醒,发现背后一片虚汗。
那时候自己多么害怕啊。可哭喊声刺痛小小男子汉的心灵,他推倒藏身的水缸,冲了出去。之后的记忆已不太清晰……那些不是普通的马贼……他们最后都死于首领之手……哥哥没有赶到,谁也没有赶到。他被首领选中,作为祭品去唤醒某种强大的东西。所有人四散逃窜,在绝望和恐惧中,少年眼睁睁看着无名剑士代替自己卷入邪恶迷雾。
直到周围一切归于寂静,圆月安静照耀着亘古不变的戈壁,那个男人带走了他。好些年来,他和自己单方面称之为师父的这个人,生存于几近干涸的月眼海旁。经年累月的残忍训练使他成长为出色的暗夜行走者,可称得上伙伴的仅有手中的飞镰。
师父蛰伏着,自过去部下手中取得情报,时不时消失又归来。他不信任任何人,永远独自行动。如此风格影响下,这个游荡在戈壁的小疯子也惯于以一己之身“惹是生非”。自灾厄之后幸存的人们零星聚居,竭力在残酷环境和魔种的威胁下谋取生存。自然,有人的地方,总不会缺少各种欺压和争斗。这个小疯子就是法外之地不公的克星。他起初仅仅挑战强于己身的魔种,很快便学会了穿梭于戈壁绿洲之间,去嘲弄、对抗依仗力量玩弄他人命运的混蛋:劫掠的马贼、横行霸道的游民首领、丝绸之路的生财者以及试图占地为王的跳梁小丑们。这种疯狂的乐趣使他得以宣泄痛苦,去报复旧日悲剧的制造者。
直到遇上那强大的对手。那天在一所荒芜的酒店中,玄策想往常一样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过当玄策收回手中的镰刀,想离开的时候,一把重剑插在了大门口。玄策的脚步看着重剑,停了下来。一位女人从重剑的身后走了出来,望着那警惕看着她的玄策。
看着自己的路被拦,玄策心中顿时一阵不爽。手中晃动着铁链,铁链连这钩锁一起转动。哗哗的巨声从酒店中响起,玄策忽然对着女人用力一甩,钩锁带这铁链直飞向女人。女人也是举起了重剑准备迎击。忽然钩锁直接越过了重剑,飞向了重剑后的女人。女人的身体一侧,直接躲开了这灵活的钩锁。见到玄策手中的铁链用力的一抖,远处的钩锁直接缠向那女人。玄策见到大喜,身形一动直接闪到了女人的身后,手中空出的钩锁直接对着女人背后的要害刺去。不过就在玄策高兴的时候,一把锋利的短刃已经贴在了玄策的咽喉处。让得玄策脸上的喜悦直接凝固在了脸上。女人的一只手直接从锁链的缝隙中伸出,伸出的刹那直接拔出了腰间的短刃。玄策收回手中的钩锁,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女人。她的武技足够强大,雕刻瓣鳞花的大剑刀锋绽放,令魔种溃散;她的意志足够强大,玄策竟然产生面对严格家长般的心理压力;这就是长城守卫军吗?她如何能做到毫不在意背负的污名,单刀直入剥开玄策的天真。女人直接问了玄策三个问题:
“知道吗?你的师父也是“幽灵”,徘徊于长城的“幽灵”。”
“知道吗?昔日悲剧的背后另有主谋。”
“知道吗?有个人一直在寻找你。”
面对这三个问题,玄策没有一个能回答得上来。玄策自己也曾想着,多少次他在圆月的照耀下,遥望长城的方向。月光点亮漫长的,通往故乡的道路。最痛恨的哥哥,最挂念的哥哥,是否也在月光之路的另一头,遥望戈壁上的自己和没有实现的约定呢?
玄策没有说任何话,引领这名叫花木兰的敌人,面对师父的刹那,玄策就知道他们并非初次相会。显然,经历暗夜中的无数较量后,木兰选择了主动出击。她试图说服固执的昔日王族,彻底揪出幕后者。
“玄策,你想回去吗?”师父问。“那就跟她回去吧。不过,先让我试试看你是否会哭着鼻子逃回来。”
风沙骤起的戈壁,令人惶恐。飞扬跋扈的钩锁激起沙石,携带着少年的怒火。他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如何按捺住会再度被抛弃的、会再度要失去的痛苦。内心的嘶吼化作自由伸缩的飞镰,攻击再攻击,却完全无法命中——师父自隐匿中现身时,短刃牢牢架在少年的脖子上。
“不肖弟子。”师傅在玄策身后冷冷的说道。
“你……终于承认是我师父了吗?”少年突然大喊。
“不,我不需要弟子,也不需要同类。”话音依旧是如此的冰冷。
遮面的男子发出喟叹,松开手臂。
疯狂自少年血红的双目中褪却,锁链松弛着坠地。他眼睁睁目送着那苛刻养大自己的身影,消失在风沙中,仿佛一去不返。
“我是不吉利的人吗……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开我。”少年喃喃自语。
“他没有抛弃你。他只是选择独自去面对恐惧。”木兰轻声说。她很清楚,风沙深处隐藏着难以想象的恐惧。
“你们不是敌人吗!你怎么敢断定师父在想什么!”玄策问着花木兰。
“大概因为,我们都有着自己要守护的故乡吧。”花木兰轻声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