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三月二十三。
石城,登开楼客栈内。
一早卯时,王伊宁、武浩、安雅、秦蕙等少年们便被士兵们纷纷叫醒了,在洗漱穿戴、收拾整备完毕后,便下到了一楼大堂,与皇上黑翳泉、王爷黑翳琅、大内总管司徒虎及其他士兵们等一起享用了早餐。
随后,众人皆带上了各自的兵器,司徒总管带了柄厚背大砍刀,就连皇上与王爷父子二人,都拿出了各自的三节棍。
包厢内,面对即将出发的队伍,黑翳泉神情严肃的望向了众人——
“此次入鸩毒林,可谓是危难重重。”
黑翳泉说道,“在场诸位,只有钦差王小兄弟与司徒总管,可以免疫毒物,而与李苍荣交手,也只需朕一人即可。所以,朕也并不强求尔等必须随往,尔等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皇上这番话说完,在场众人是纷纷面面相觑起来,彼此间是有些犹豫。
诸位少年眼神间却是坚定得很,丝毫不曾想后退。
“现在退出,尚能保得性命周全。”
黑翳泉继续道,“接下来一旦上路,再有后悔者,一律视作‘逃兵’处置。而到了林中,即便是朕,也是无暇分心保护你等。”
“当然,若能活着走出,朕自然会论功行赏,你们都能加入大内侍卫,用以填补空缺。”
听到这话,士兵们顿时也都坚定地点了点头,面向圣上,俯身恭敬作揖。
当然,比起圣上话语间‘高官厚禄’的诱惑,他们心中更坚定的,是对圣上那超绝天下的武功实力的、足以将性命交托出去的信任。
“好,既如此,那咱们就出发了。”
黑翳泉点头、遂转望向黑翳琅说道,“走吧,琅儿。”
“是,父皇。”
黑翳琅俯身作揖应罢,便转过身去,闭上眼、对着包厢内的空地运功施法:
嗡——
一道金色光柱伴随着一声刺耳鸣响、在众人面前凭空显现。
“这道传移之术,可直接将我们送到鸩毒林东南沿的官驿。”
黑翳琅遂睁开眼说道,“到了那后,我们便开始步行进入鸩毒林,以正常行军速度、向中央深处进发。至于那一万兵马,我昨夜已去下过命令了。所以,现在就按原计划,先由我等十四人入林。大家就按顺序,依次过去吧。”
“我先来吧!王小兄弟,你也一起。”
“好!”
司徒虎身先士卒,叫上了王伊宁一道,二人先行走向传移之阵,哗地一声、即消失在金光中,去到了百里外的别处。
随即,黑翳泉、黑翳琅父子二人相视一道,便在其后走入阵中。
接着,便是武浩、安雅、秦蕙三位少年,再到最后的七名士兵,只此片刻,所有人便都通过这传移之术、瞬间离开了石城,去到了鸩毒林边缘。
最后,便闻哗地一声,金色光柱应声消散。
……
与此同时,二百余里外,鸩毒林东南沿的官驿。
时隔近三个月,当少年们再次来到这里时,却发现此地竟是忽然比三个月前热闹了许多:
上次他们来时,这里只有三幢石屋,一间马厩,倚着林子、可谓是清净得很。
可此刻,当他们走出金光传移之阵时,放眼望去,竟已有成百上千座营帐扎下、蔓延开去,映入了他们的眼帘。栅栏、辕刺、大灶、纛旗,就连瞭望台都已搭建起了许多座来!除此外,甚至还有多到数不清的战马、披甲持矛的士兵等,皆已在营内各处徘徊、巡视…
看来,想必是昨夜琅王爷下令后,一万兵马已连夜赶到,并驻扎于此地了!
“哇,他们这行军效率还挺高的。”
黑翳琅见状、只有是赞叹不已,“我得去见见他们,父皇?”说罢看向父皇去。
“嗯,去吧。”
在见到父皇点头后,黑翳琅便俯身作揖一应,随即往营寨方向飞步赶去。
而后,黑翳泉转看向了其余众人来。
“好,接下来,咱们分作三队、依次行动。”
黑翳泉看向司徒虎、王伊宁二人说道,“司徒,伊宁,由你二人来打头阵,先行进入鸩毒林。在你们二人深入十里后,朕便带领三位少年启程。”说罢即转看向了众士兵,“而你们,则等王爷视察归来后,将此命令转述给他,让他带你们进去,都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
虽不知皇上如此安排的用意为何,但众人仍皆纷纷作揖领命。
“好了,你俩可以先去了。”
“是!”
司徒虎应罢,看向王伊宁、点了点头后,便启程上路,从驿站旁边的林间小路飞步窜入了林中。
“阿浩,安姐姐,还有…秦蕙师姐。”
而王伊宁也取出长枪来,看向伙伴们、举枪作揖说道,“我先走一步了。”
“好,见到任何人也不要手下留情!”
“注意安全,千万要小心。”
伙伴们也纷纷向他道别,王伊宁应下后,便转身去跟上了司徒总管,紧接着,即随他一道冲入了林子中。
二人的轻功皆飞快无比,眨眼间便消失的毫无踪影了。
驿站的大门前,余下的众人皆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各自的心情是起伏不一。安雅与秦蕙二人的眼神间尚有些担忧之色,而余下的一众男子,则已各个面上尽是微笑、流露出了对他二人充满信心的神色,以及对胜利的信心。
……
王伊宁修炼祖传《蛇功四式》中的‘飞影式’,加上内力深厚,因此在轻功上领先伙伴们许多。
而司徒总管武功高强,也能跟得上他。
林子外围的道路尚且比较平坦、宽敞,加上二人轻功高超,因此奔赶十里所需的时间,比起骑马而言,是可节省掉许多。
进了林子后,二人一路上皆无话。
兴许是心中尚有些对那李苍荣的恐惧与紧张,但更多的,则还是对已死去的、或仍生死未卜的许多伙伴们所感到的沉痛…
尤其在王伊宁时常不经意间,瞥到手中的长枪、而想起于副总管时,便更是轻松不起来。
是故,此刻的他们便完全没什么想闲聊的,只遵圣上之命,继续一路奔进。
在二人轻松地深入了十里路程后,身在驿站、且能清晰感应到他们气息的黑翳泉便下令动身,带上了武浩、安雅及秦蕙三人,紧接其后出发了。
不久后,便轮到了黑翳琅视察完毕、带着领兵的将军一道出了营帐来,在从最后留下的七名士兵处得知命令后,便在下令让大军留守候命后,亲率七名士兵,最后一批进入了鸩毒林。
至此,十四人便全部进入了林中!
……
打头阵的王伊宁、司徒虎二人一直行进了二十里路,从外缘地带进入到了中部,距离五毒堂地带、转眼间也只余四十余里了。
这个速度,比起少年们当年初次闯林更是快了不知几倍。
一路上,他们二人皆未遇到什么拦阻。
而所见之景象,也与当初从西面进入时、相差不大:
外围地带,同样是遍地郁郁葱葱的树木,时而有野猴荡着青藤出没,上蹿下跳。时而有长相古怪且大个头的蜥蜴突然爬出,又飞快钻回去。时而是各式样的虫鸟飞过,以及充斥在他们耳目八方的蝉鸣雀唳…
进入中部后,密林便开始变得幽暗起来,许多带毒的、五颜六色的虫草鸟兽开始遍地都是,甚至是成群结队的出现。
但无论是如何奇特的景象,此时也影响不到这二人。
直至上午辰时,鸩毒林内某处。
一株高有数丈的大樟树边,一路疾跑的二人选择了暂时在此停下脚步,生起篝火堆,暂行歇息一阵。
此刻,王伊宁背靠着大树的根部、坐在火堆边休息,而司徒虎则上了树顶的冠丛中,在朝四周眺望、察看情况。
“嘶…”
过片刻后,司徒虎突然眉头紧蹙、神色间顿觉有些不对劲起来。
“王小兄弟!——”
只见他当即转头,对着底下树根处、火堆边的王伊宁叫喊道,“你感知到了吗?”
“什么?”
王伊宁也仰头喊回去,却是一脸疑惑不解。
此刻他通过内力,并未感知到有任何敌人的靠近…难道是司徒总管内功比他深厚,故而才更为灵敏么?
正在他如此细想着间,司徒虎已从数丈高的冠丛中落下、轻盈着地,而后走来到了火堆旁,神情是一脸严肃。
“我感应到一道…很怪异的气息,在靠近。”
司徒虎开口说道,“是个体内毒功十分深厚、但却并不像是人的气息,不知…是否是那李苍荣养的什么怪物…”
王伊宁听罢站了起来,神情也十分严肃:“那我们…去看看?”
“你…”
司徒虎眉头深蹙的思虑一阵,遂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谨慎为上,你这飞奔了一路,气还没喘匀呢,先在此好好休息吧,容我去一探究竟即可。”
“好。”
王伊宁听罢便坐了下来,“那司徒总管…还请多加小心。”
“嗯。”
司徒虎点头应罢后,便环视一道,感知到了那道奇怪气息的方向后,便一步踏出丈余之远、继续深入幽暗的密林之中,追寻起了那道气息来。
……
距大樟树半里外,一处幽静隐秘之地。
在一道池水已完全染成乌黑色的剧毒浅沼中,站着一道有近八尺三左右高大的人影,这道身影看起来是壮硕无比,全身肌肉凸出来、使得身上是沟壑纵横,线条遍满。
而比肌肉线更加密麻遍布的,则是他满身的齿、爪以及刀剑等,各种颜色不一、深浅不一的疤痕与结痂。
全身没穿任何衣物,唯有腰部系了一条肮脏的破布、以作遮裆之用。
除此外,此人还披散着一头厚重的长发,上边盘旋着许多苍蝇、蚊虫,看起来像数年不曾洗过一般,比他的裆布还要脏上许多。
在头发下、几乎被完全遮住的地方,可见他的面目,确实是个活人、不是什么猿猴之类。
五官面貌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幽暗的两眼,仿佛能将人的精神都吞噬…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双手小臂处,皆分别缠绕上了密麻的刺藤、缠得一圈又一圈,一直覆盖到他的两掌之间。藤上沾满了红到发黑的痕迹,像是干透了的血渍,但也不知那些是被他杀过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此人站在沼中许久,像是在发呆一般。
片刻后,便见他忽一低头,一俯身,嗖地一声,右手倏地即突伸入了沼中,溅起了一大滩乌黑色的毒水——
那些毒水洒到他的手部及脚部,甚至是伤口上,也见他是面不改色。
下一刻,便见他抓出了只一尺来长的壁虎,随着他慢慢站直回身,壁虎也同时在他手中剧烈的挣扎着,尽管它的挣扎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一道除了抓得很紧之外,覆盖在他掌间的藤刺、也有几道,是已刺入了壁虎的体内。
在看了片刻后,便见此人将这只大壁虎拿到了嘴边,“啊…”的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将壁虎头整个放入口腔中…
当对准了壁虎的脖颈位置后,只见他竟是一口咬了下去——
两排绿到发黑的牙齿瞬间将壁虎的脖子压扁,并伴随着‘滋!’的一声,碧绿色的血浆与汁液飙洒了出来,溅得他满嘴满手皆是。
紧接着,又见他用臼齿压住咬合的位置,缠满刺藤的大手轻轻一拉,嗤啦一声,将一条一尺长大壁虎的头部与躯体硬生生的分裂了开来,而从那断口处,又能见到是更多碧绿的血液流淌而出…
随后,此人便是嘴角上扬、露出了满足的微笑,同时一边嘴颊开始上下运动、明显是嚼起了口中的壁虎头来。
此刻,无论是他的外形,他的行为,还是他的表情,都是如此的令人发指。
然而这时,却见他一边嚼着壁虎头、一边迈着脚部,转过了身去。
就在他面前,距他仅有一丈之远的毒沼岸上,正站着另一个身形与他一般高大魁梧、乌发披肩,然而着装与穿戴却是干净整齐得多的、留着一圈稀碎山羊胡的壮汉。
正是当朝大内总管,司徒虎!
此时,司徒虎神情冷漠的看向这边,长有一排厚重拳茧的右手、已搭在了腰间的大刀刀柄上,随时准备要拔出来。
即便见到了眼前来了别人,这名怪人竟也是毫无表情、继续吃着壁虎。
“你是…什么怪物?”
面对司徒虎的开口问话,他仍是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