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飞光劫难

不久后,时至戌时许,宫城港。

远端,落日已沉入海际之下,一艘艘大船在艳丽的晚霞及清凉的舒风中,起锚升帆,朝着海上的各个方向、缓缓驶出了港口…这当中多是来自三座海岛世家,黑翳氏、段氏与秦氏前来观赛的族人,也有一些商贾或从其它城赶来的观众,在尚未完全消退的余晖间,仍旧将这港城营造出了一阵熙攘与繁华。

这时,只见在其中一处栈楼的舷梯前,正有许多身着红衫的先后踏上舷梯、登进一座高挂着鹰图腾的赤帆大船上。

在舷梯下,则有一男一女两位少年,同穿着一身红衣、却没有登船。

此处,便正是秦氏代表团返回隼阳岛的船队,而此二人,便正是上代族长‘秦氐’的一对子女——秦瑝、秦蕙兄妹!

“哥,都这样了…还要回去吗?”

秦蕙看向面前的兄长、神情中满是担忧,“这样回去,免不了…要被父亲他们嘲弄一通吧?”

“会,但正因如此,就更要回去。”

秦瑝眼神却是坚毅,“我…虽在台上败给了王伊宁,但至少赢了那老家伙。若是在这等关头不看住他,放他回去,在岛上将此事擅加修饰、大肆宣扬过,那我以后再要争族长之位,便会更为困难…再加上眼下我回去了,也正好能继续向族人体现我‘静心修炼’的一面。我,是应该回去的。”

说完这话,秦瑝还环顾了阵眼下四周,确认附近没有别的族人听到。

“毕竟…阿蕙你是知道的。”

秦瑝微俯下身,对着妹妹细声说道,“比起打赢王伊宁,你哥我更想要的…从来都是族长之位!赢他一个人…远远不够,我要赢的…是他们整个王氏!呵呵…”

笑罢,秦瑝便起了身。

此时的秦蕙抬头看着兄长,唯有是一脸的无奈。

“对了,说起来,倒是你…”

秦瑝两眼微眯,一手叉腰、一手抚颔,边细思着边说道,“怎么…还一直不愿回家呀?一年到头也就见你回一次,不会…又要去找那王伊宁吧?”

“当然不是…”

却见秦蕙是摇头苦笑、轻叹着答道,“这次我…第一次参加世家武林会大赛,就在那么多人眼前败给了韩家小姐,我也…感觉挺难受的。所以,我想去找师父,探望一下他,顺便在他那认真修习一段时日…”

“你师父?驭鳄尊者?啧…”

秦瑝一听便想起了什么,随即微笑着道,“哈!你呀,该不会是终于体会到我的感受,跟我一样不服气,也想再去找那韩家小姐过过招了吧?找师父真是个挺好的理由呢,毕竟,你师父和韩家都在封城。”

“这…你胡说什么?!”

秦蕙听罢却是疑惑不已,当即矢口否认,“我才没你那么死倔呢,我可真是去找师父的!你要知道,人家韩家跟洛家一样也是经商的,还是族长亲自带的队,来了宫城一趟,这下一趟要去哪里换货、换银两还说不定呢…再说了,要多赚些钱,肯定不会第一趟就直接回去吧?那当然得是…”

“好了好了,随你吧。”

秦瑝则是笑着打断了妹妹,并不在意,“自己独身一人上路,多小心点就是了,到了封城,记得往家里捎封信回来就行。”边说着边转过身,随着一众走上大船的队伍一道,也踏着舷梯、上了秦氏大船的甲板去…

“你…哼。”

秦蕙唯有是蹙着眉,对这个哥哥,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随即,伴着铁锚出水、大帆升起,挂着鹰图腾的这艘大船也渐渐在浪潮与海风的推动下,驶离了宫城港,向着东南边开去。

船舷边上,秦瑝还靠在那,大招大摆着那只外边看不出来、里边却已伤残到了筋骨的手臂,与栈桥前的妹妹告别。

而秦蕙则目送着船驶远,在见到哥哥秦瑝离开了船舷边后,便也头也不回地转身、往城中方向回去了。

……

随后不久,城西门处。

五位少年在得到圣上的同意后,暂时卸下了肩上的公职,以‘代为巡视流州一趟’为由,为了失踪的伙伴‘张南浩’的安危,加入到了韩氏代表团返回封城的队伍中去,从而就此启程了。

这一回,众人与之前‘讨伐李苍荣’的队伍安排一样分作了两队,一队皆骑着从商队中精挑细选而出的‘千里马’,由韩镇钰领头,王伊宁、武浩、吕白、劳仁关及安雅五人随后,先行急速进发。

后边由其余族人率领的,拉着马车、轿子、多余行李及货物的队伍,则慢行在后。

这样做既能做到轻装简从、尽快赶回流州,增加他们找到张南浩的效率,也能保证与此事无关的、或如阿梅及公子韩棣等这样不该被牵扯入其中的‘外人’们,远离可能要到来的危险。

就这样,负责调查张南浩行踪的这支队伍,终于离开宫城、正式出发了。

此后,过去了不知多久。

一个乌云密布的深夜,万里之外,清州中部茂密的松海、一座庞大的营寨里。

这座营寨占地半里方圆,围着高墙篱笆,隐没在林中,几乎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王国。

大寨周围来回有人走动,皆穿铁锁甲,持铁剑或大盾…如此穿着在寨外巡视的,有达上百之众。

而寨中则还坐落着数十近百间木屋或小楼,数座广场,以及专门的打铁处、仓库及货铺,一些空地上架起的木架上晾晒着上百件毛皮或衣物…纵观内外,这寨内至少生活了三百人。

此番规模,已几乎成了座军营了。

而大寨的正门,宽高皆三丈左右,顶上有着红油墨所题书的三个大字:

虎雷砦。

遥遥望着,便足令人心生畏惧。

在虎雷砦的中央、最大的寨主楼前,两个士兵正手持长矛守卫着。

而门内,大厅最深处的一张垫着虎皮的高座上,则坐了一位上穿虎皮夹衫、下穿布裤,身形高大健壮,上身未被衣物遮住的部分皆袒露着壮硕凸出的肌肉,长发披肩、须发皆白,满脸皱纹、面相凶煞,看似年仅七旬的魁梧老汉。

此人,便正是虎雷砦的寨主、昔日阴阳八龙杰中的阳四龙之一的——

‘飞光剑’钟升明!

高座两旁,有燃着大火的青铜鼎在照明,使整间大厅都十分通彻明亮,此刻的钟大王,也正借着火光,一边十分享受的用陶罐饮着美酒,一边手捧一部线装书籍、微眯着老眼仔细品读。

此刻,周围四下除了鼎中火焰的噼啪声,书页的翻动声,钟大王饮酒时而发出的吧唧、吞咽与打嗝声外,再无任何其它声响。

过了一会,钟大王忽然抬起头,眉头紧锁、神情严肃了起来。

“来人!”

钟大王放下书与酒到一旁,高声喝出了苍迈雄厚的一句、反复回荡在这数十丈方圆的厅内,而十余丈之外,守在门前的两名士兵当即转过身、一路小跑进来,到了高座之下。

在距大王约一丈左右距离时止住了步子,并放下长矛、单膝跪地,抱拳以待。

“去把少爷给找来。”

“是!”

两名士兵齐应声后,遂拾枪站起,而后转过身去、接着便一路奔出了寨主楼去。

未过多久,便见那位二十来岁、面相俊武、留着一圈稀碎胡子的‘少爷’钟弘随着士兵来到了寨主楼,并独自进了大厅来。而这时,只见在在钟大王手势的吩咐下,两名士兵离开了寨主楼门前,使得此刻厅内及周围四下、只剩下了这父子二人。

回头看着士兵们离开,钟弘表情疑惑,再转望回父亲时,他却已抬脚迈着大步、从虎皮高座上走了下来。

此刻他的表情,已不如往日般的自在洒脱,而却是一脸的沉重。

“爹?”

钟弘疑问着,“这么晚了还叫我过来,还这个表情…是有什么事吗?”

“有。”

钟升明神情凝重,随后伸出左手、搭在了儿子肩上,右手则半举出到一旁,开始运功发力,片刻后,便见他掌心当中开始凭空浮现出了一些飞速腾绕、旋转着的细小银屑,接着越来越多、越大…直至逐渐形成一个长六尺左右、椭圆状的银柱后,嘭地一声,炸散了开来——

在钟弘的目睹之下,在那银屑传移之术完全散开、化掉之后,出现在钟升明右手当中、被他握住的,已是一柄五尺来长的铁剑。

外人看不出来,而钟弘却是能一眼认出:

“飞光剑?”

钟弘愈发疑惑,就连他这时也已眉头紧锁了。

“嗯。”

钟升明点头应下,随后,用左手将儿子钟弘的右手拉过来,伸过右手去、将貌如凡铁的飞光剑放到了他的手上,“从现在起,这把剑就交给你了。”

“什么?!”

钟弘一听惊诧,根本不敢握住,正欲退步之时、手却又被父亲牢牢抓着,如面临着万钧之力般、丝毫挣脱不得,“可、可是,爹你不是总说…”

“那都不重要了!”

钟升明厉斥道,“你…虽没能学到我的剑法武功,但至少…已比这寨子里所有其他人的本事都高了!这把剑现在也只有交给你。不过,我不是让你来继承什么的…”

“那爹你是…”

钟弘愈发惊疑,一股不安之意涌上心头。

“你带着这把剑,立刻出发,快马加鞭,往雪城赶!”

钟升明严肃道,“到那里后,找清州衙的兵器总教头‘武笑酒’,将剑交给他!就说我钟升明有难,告诉他我们的位置,让他来救我们!”

“什…”

“不要说话!”

钟升明厉喝着打断了正有疑惑的儿子、继续严肃说道,“若是他不在,你就暂且在雪城住下,等他回来。见到他之前,不要回寨子来!”

“可…”

“拿住!”

钟升明再打断一次了,便两臂齐用力、逼着儿子右手握紧了飞光剑,而后退身一步,捻指到嘴边,再度运功发力…在根本没有给儿子反应过来以及发问的时间里,便再度施展出了银屑传移之术,到一人之高,将钟弘整个人容纳了进去…

随后,哗地一声,便连人带剑、将之送走了。

接着,钟升明站在原地,沉默了一阵。

片刻,又见他转过身来、抬望起头,看着的是自己的虎皮高座,接着,又环顾四周,时而看看青铜鼎,时而看看厅内的其它摆设,摆在墙边的兵器架与书架,或者脚下的鹿皮长毯…

“呵,呵呵…”

在似有自嘲意味的嗤笑了两声后,钟升明再次捻指到嘴前,运功发力,施展出了银屑传移之术来。只是这次,他是将自己包裹住,在哗地一声银屑消散后,离开了寨主楼,去向了不知何方…

……

不久后,虎雷砦西北,出了松林后、数里外的一处草原上。

相距十丈的两个大坡的两端,正有两方人相对而立。

其中一方是,孑然独身、披着貂皮大氅的钟大王。

而对面的却是共有三人,皆身高七尺五六左右,穿着黑色的衣裤、面罩,遮盖得无比严实,只露出两眼来。

唯有其中一人,可看得出比较特殊、是金瞳白眉外,其余二人皆与常人无异。

此刻,双方都就着这深夜的寒风,在月光下静静伫立着、看向对面。

在互相皆沉默的站了许久后,其中一名黑衣人先打破了沉默、开口是一道中年男子声音问说道:“钟升明,找了你许多年,可总算是找到你了呀…”

“找我?可笑!”

钟升明背着手,严声厉喝应道,“老子怎记得当年,是你这家伙,被打跑了,久久不敢现身呢?”

“哟?认出我来啦?”

中年男子嗤笑应着、似还有些兴奋,“那时的你走火入魔、丧心狂乱,没办法正常打了,我才不吃这个亏呢。谁知你后来反而又躲了起来,这一躲,还真让人找你二十多年找不着…”

“你这恶臭的气息,即便过了二十多年…我也不会忘!”

钟升明紧盯向那位讲话沙哑的黑衣人,回想起往事,眼神逐渐怒皱起来,很快,两眼即布满血丝,额上青筋凸出,浑身已杀气尽显…

“闲话少说,钟升明!”

此时,位于其身侧的另一名黑衣人开口了,这回则是一道沙哑枯朽的老汉声,“既然你已经落草为寇、做了土匪,那事情就简单多了。一句话,咱们仨今天就是来‘剿匪’的!投降并交出飞光剑的话,可以不用死,否则,不仅你死,你招揽的这些匪徒兄弟…也都得全部死光,一个不留!”

唰——

老汉话音未落,便见钟升明从腰间拔出了剑来,正是一把外貌上与飞光剑几乎别无二致的铁剑。

然看着钟升明的表情与气息,却丝毫不像要‘投降’的样子…

“这是飞光剑吗?”

中年男子嗤笑问道,“你接下来可要一对三呢,让它发光呀,飞起来呀,就这可交不了货的呢…”

“闲话少说!”

钟升明暴喝一声,脚下一点,便朝前大步突冲、瞬间越过数丈来到了三人身前,而后,挥动起了手中铁剑…

铛!

中年男子及时反应、伸剑而出,挡在了另二人前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