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袭 (上)

亥时,周槃县南城墙。

“上将军,一千三百四十军士已经全部撤退,重伤者一百七十七人安置于民宅。”副将向达奚长儒禀报到。

达奚长儒微微颌首,向一旁的县令说道:“重伤士卒还望县令多多照顾,这些悍卒让他们死在突厥人的刀下吧。”

达奚长儒说完,向县令行了一个军礼,县令赶忙还礼道:“上将军放心,突厥人来后半个时辰之内,在下不会放火。”

“上将军,南城墙出去后大路上必然有埋伏,而且并无小路可走,为何将军执意如此?”副将终于憋不住了,关乎全军千余条性命,他不明白为什么达奚长儒非要走这一条十死无生的路。

达奚长儒凛然的目光直盯的副将浑身发冷,他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他在质疑这支军队最高指挥官的命令,他在怀疑,不,他不相信达奚长儒。

副将身子微微一抖,低下头去道:“在下多嘴,望上将军恕罪!”

这一番话让达奚长儒的脸色稍缓,他心里明白,这个疑惑不仅只有副将心中有,面前的县令,包括军中千余士卒都有。

达奚长儒沉吟不语,副将也不好说什么,县令目光闪烁不定,手已经悄然的摸向了腰间的直刀,在为最坏的结果做打算。

良久,达奚长儒才说道:“我军不南下撤退。”

“不撤!?”副将和县令异口同声的说道。

“不撤,焚周槃以损突厥实力,实属无奈之举。但是夜晚袭城的突厥士兵最多也就是一两万,突厥此番南下足足有超过十万的军队,焚城并不能让突厥人熄灭南下劫掠之心。相反,还会激怒突厥,如果我军就此撤退,那边境数州之地恐怕又生战火,所以我军从南墙撤,进入南山中,不过大路,待第二天,在伺机进攻!”达奚长儒说出了心中盘算已久的计策。

副将和县令听的有些恍然,二人向达奚长儒深深的行了一礼,致歉道:“方才怀疑将军,也是心中疑惑,不料将军心中竟然早有谋算。”

达奚长儒扭过身去,目光远眺,说道:“既然二位心中疑惑已解,大军也撤退完了,县令珍重,待战事结束,若富仁(达奚长儒字)侥幸活命,必禀承至尊县令之功。”

“那多谢上将军了”县令感激道。县令本寒门,多年为周槃小吏,杨坚即位后,虽然为了稳定人心,没有对官场进行大清洗,但两年多来,小规模的清洗不断,县令便是在一场小清洗过后由小吏提升上来的。

坐上县令后,兢兢业业,虽孑然一身,但为所牧数千庶民做了不少实事。如今以身报国之心已下,但谁又不在乎身后名呢?对于一个县令来说,这是他最好的结局。

县令望着离去的达奚长儒,怆然泪下,转身向着东方重重的跪了下去,俯首拜道:“以老迈之躯捐国,望至尊不要嫌弃,大隋万胜,至尊万岁!”

说完起身,仰天坦然大笑,孤身往城内走去,口中哼着北方小调《企喻歌》:

男儿可怜虫,

出门怀死忧。

尸丧狭谷中,

白骨无人收……

丑时,安静的周槃城外足足有近两万的突厥士兵包围着,北墙是答落俟斤进攻的地方,这一处也是突厥士兵最多的一面城墙,足有八千多人。而其他两面城墙下的是昱户部族的一万勇士,分兵五千各自攻打一处。

“俟斤,这周槃如此寂静,还是小心为上,而且这南人狡诈之极,答落部族损失近四千勇士都没有攻破北墙。”昱户俟斤身后的奥尔良巴什驱马上前,显得忧心忡忡(巴什,突厥官位)。

昱户俟斤显然对奥尔良巴什的这一番话是极其赞同的,点头说道:“等答落部族在北墙发起进攻之后,若无异样,那便立即进攻。差个一刻两刻,料那答落俟斤也无话可说。”奥尔良巴什奉承道:“俟斤英明。”

答落俟斤很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吃亏的人,他早就派人监视着昱户俟斤的一举一动,听到昱户俟斤在约定时间还没有发起进攻的意图,脸上布满了寒霜,阴沉着脸不断的思索着。

昱户部族至今未损一兵一卒,而答落部族已经损失近四千勇士,原先本有一万两千左右的答落勇士,如今只剩下八千答落勇士。昱户部族却还保持着最开始的样子,部族勇士足足有一万之多,之前答落和昱户两个部族的争斗中一直是处于上风,但是在经过白天的攻城战之后,现在的答落勇士竟然少于昱户部族的勇士。

这让答落俟斤的心头笼罩上了一片阴云,久久挥之不散。若是在这次夜袭中,答落部族在损失个一两千勇士,回国之后,怕是会被昱户部族压制。一个不小心,说不好还会被昱户部族给吞并,这些想法的出现让答落俟斤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吩咐道:“暂且潜伏,等待时机在进行进攻!”

两个各怀心思的俟斤因为忌惮猜疑,就这样带领着近两万的突厥士兵僵持在了周槃城墙下,谁也不肯先进攻。

这种僵持必然是长久不了的,答落俟斤沉的住气,是因为他白天被隋军打的肉疼不已,但昱户俟斤还没有尝到教训。在经过小半个时辰的僵持之后,昱户俟斤焦急的在马上扭动着身子,手不断的摩挲着腰间的突厥刀,看了一眼天色,低声喝到:“奥尔良!”

昱户俟斤身后的奥尔良巴什也是一脸焦急,这个主意毕竟是他怂恿俟斤做出决定的,但迟迟不见答落部族进攻,这让奥尔良巴什有点焦躁难安。听到昱户俟斤的声音,浑身一震,赶忙打马上前,恭敬一礼道:“俟斤有何吩咐?”

昱户俟斤扬起马鞭,劈头盖脸的往奥尔良巴什身上抽去,一边抽一边低声骂道:“吩咐?吩咐你个大鸡腿!你看看你的馊主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也不见答落部族有任何动静,这下可好,若是今晚攻不下来,答落俟斤在大可汗面前告我一状,我让你生不如死……”

奥尔良巴什感受着马鞭抽在身上传来的剧痛,死死的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听着昱户俟斤口中的咒骂,心中苦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