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布莱恩,PPT之王

下午12:55,莫德雷德把旅行箱交给前台的科林·贝尔,手机关机,爬上了泰晤士大楼的一层。他身穿灰色的西装外套,衬衫敞着领子,熨烫整齐的西装裤子和拷花皮鞋,一手拿着卫报,一手握着大杯咖啡。去第五指挥室的路上,他遇到了七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盯着他看,然后再仓促转过头去。他听见有人低声说:‘那是汉娜·莱克辛伍德的弟弟’——听起来是这样的。也许他只是有些多疑。如果真是这样,他或许不该买咖啡。但是布莱恩的声音有着惊人的催眠效果,但他必须全神专注。

一夜之后,世界的避税天堂变化不大,抗议者倒是越来越多了。有些地方尝试建立起‘隔离区’——不允许外界的人随意进入——但很不幸,他们划分后才发现警力不足。泽西岛、根西岛和开曼岛这几个地方的官方都向伦敦发出了求助请求。而威斯敏斯特却始终慢吞吞地,沃平街道和弗利特街已经成了辩论场。抗议者都是左派的闹事者,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肥皂,只愿意活在过去。

第五指挥室到了。他没有敲门,直接进去了。因为就他所知,只有他和布莱恩·本弗会来这里。布莱恩是一个蓄着胡子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大概五十二岁,总是穿着一件老旧粗花呢的西服套装,要是再来一双破破烂烂的雨靴,十足一个英国老乡绅。他已经站在了演示白板前。房间足够容纳十个人。一般来说,从窗户向外看去,能够看到泰晤士河,但是窗帘被拉得紧紧地,室内另开着灯。莫德雷德和布莱恩握了握手,坐了下来。

“准备好了吗?”布莱恩问道。

莫德雷德喝了一口咖啡,才点了点头:“我昨晚没睡好,”他说,突然意识到喝咖啡的举动看起来有点不礼貌,“我很担心我的姐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布莱恩同情地说,“我相信她会没事的。你也是,总会好起来的。”

“进入正题吧。”

布莱恩关上了灯,演示白板上显示出一个七十岁上下的男子,穿着运动夹克和拷花皮鞋,照片大概是从很远的地方偷拍的。他刚抵达目的地,阳光灿烂,正从车上下来,身边有一个穿着吊带裙的纤瘦女子,年龄和莫德雷德相仿。

“彼得·迪克里斯托福罗,”布莱恩介绍道,“旁边那个是他墨西哥的孙媳妇,从2011年到现在,他领养了这个叫作费内拉·迪克里斯托福罗·萨尔瓦特拉的女人。现在,他们一同住,原因一部分来自于他们的悲痛相似。彼得的妻子吉尔、女儿马德琳和孙子阿诺德——费内拉的丈夫——都死于2001年洪都拉斯的一场车祸。彼得就坐在后座,但他活了下来。而费内拉当时正在他们租的度假公寓,等他们回来。”

“该死的刹车失灵!”莫德雷德感叹。

“一年后,他领养她作为养女。大家猜测是为了更方便地实行遗嘱。但同时也向外界表明,他们虽然住在一起,但绝对没有混乱的关系。顺便说一句,如果你当面见过她——不久就会见到——她就是他的女儿,不是他的孙媳妇。如果你称呼她为孙媳妇,会让两人都非常不悦。她老家是科亚维拉,就在美国国界线附近。她自己的家人——父亲、母亲、姐妹,甚至姨嫂都已经过世。如果见到她,她可能会说起莎蓝巴特冉家族的‘诅咒’。当然这都是迷信,但没必要为此和她争论。”

“我是绝对不会和她争论的。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他俩周围的人总是会死呢?还是我多疑,会错了意?组织怀疑这里面有什么复杂的背景吗?”

“就目前收集的信息来判断,他们只是非常不幸而已。除此之外,要手刃父母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那绝对是脑子有点毛病。”

莫德雷德双手交握,开口道:“你一定想不到,就职期间,我遇到过多少脑子有问题的人。”

“让我先介绍一下彼得的背景吧。他1940年出生在诺福克。现在,他是税收正义网最坚定的支持者,这也是我们对他感兴趣的部分原因。去年,他秘密为税收正义网捐赠了一笔钱,我们相信大概在二十万英镑左右。虽然和他的身家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但对税收正义网来说却是一笔巨款。”

屏幕上又出现了另一幅迪克里斯托福罗的照片。这一次,他坐在一间咖啡馆外的桌子旁,还是和费内拉在一起,这一次他们的着装有所不同,但是阳光依然很好。

“我给你看这张超片的原因,”布莱恩解释道,“是让你看看他平时是什么样子。他不是很喜欢照相。”

“他支持税收正义网,但不住在那里。”莫德雷德问道,“他是英国的纳税人吗?”

“是的,他在英国赚的钱都交了所得税。他同时也是美国、加拿大和法国的纳税人,这还不是全部呢。当然了,他没有被收双重税款。他只为自己在这些国家的资产缴税。”

“无可挑剔。”

“至少我们掌握的资料是这样的。当然了,他有可能也有黑色收入,或者不计税的。他买下了自己居住的加勒比海上的小岛,所以他没必要报告他在那上面做什么。当然了,坏人多种多样,逃税只是其一。”

“组织认为他有不法行为?”

布莱恩笑了起来:“当然了,一部分人这么想,不然为什么要你飞去加勒比海见他?”

“好吧,当我没说。”

“不着急问问题,先听我说完。”

他换了另一张幻灯片,这次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彼得·迪克里斯托福罗穿着一件实验室服。“六十年代早期曾就职于IBM,他的团队推动了电脑从霍列瑞斯式卡到电子的转变进程。”

另一张彼得的照片浮现出来,他正站在一个磁带录音机旁:“他把团队带到了力所能及的程度,就转而去做其他事情了。20世纪70年代,他在施乐帕罗奧多研究中心当兼职研究员。采用创新的方案解决了长期存在的技术难题,此举让他声名鹊起。”

“兼职?”

“60年代中期,岳父把小岛给他作为新婚礼物,成为独立、私人的研究场所。这事一会儿细说。他的岳父是德克萨斯的石油大亨,现在已经过世了。”

下一张幻灯片,迪克里斯托福罗站在一间仓库的外面,双手插兜,面带微笑:“80年代,他开创了自己的软件公司——巨大的微分子。这是真名,我不是在开玩笑,在特克斯和凯科斯群岛附近。1993年被美国商业巨头韦尔迪内利·克莱尔以1300万美金买下来了。不用说,收购后,他们立刻改了个漂亮的名字。”

下一张幻灯片。迪克里斯托福罗的衬衫领子敞开,头顶的发丝也稀少了,但仍然保持微笑,也许是为了股票交易所。“他又在2000年创建了新公司,迪克里斯托福罗软件方案公司,这次名字强多了,也更多样化。他还住在圣玛莎岩岛,大概位于开曼西南方向的60千米,和公司厂房在一个地方。对的,你没听错,约翰,工厂就在小岛上。”

莫德雷德坐直了身子:“这件事情背后有什么含义吗?”

“你不觉得这听起来有点像电影007吗?你看,这个男人是最好的科学家,住在私人小岛上,还建了一间神秘的工厂?大概每一个住在岛上的居民或员工都签了保密协议。”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岛上是不是还有一个死火山?”

“你别说,还真有。事实上这个小岛本身就是一座死火山。我不知道岛里是不是还藏了功能齐全的宇宙飞船,但只能祈祷啦!总之呢,你得自己去。我们没法给你准备任何援军……当然了,这不是我的决定。我只是幻灯片先生,只负责点点幻灯片而已。”

“好吧,谢谢你的鼓励。好吧,看来在茫茫的加勒比海上,只有我和大反派布鲁弗了。为什么大楼里的人都痴迷007?”

“啊,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们都是因为受到007的影响才应聘这个工作的。但是当我们被录取的时候,才发现每天朝夕相处的都是什么文件箱啊、备忘录啊。我总算知道摆放在盒子里的铅笔是何等悲伤。那个时候,出于还贷、养家的原因,我们也没法辞职了。别问啦,约翰,你的人生已经够精彩的了!和我们相比简直是梦想中的生活!”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新的幻灯片,穿着比基尼的年轻女人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我猜这又是内费拉。”莫德雷德说道。

“猜对啦!”布莱恩回答道,“就像我之前所说,她和一个老男人住在这个小岛上。我把她的照片放在幻灯片里,就是让你看看这和007的电影有多么相似。相似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看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天哪!”

“你是不是想去啊?”

布莱恩吃吃地笑起来:“才不呢!我这个年纪可不行,我的腿脚也走不动了。更何况还有被枪杀的危险。”

“是啊,我也觉得,年轻时总把谋杀看得很淡。”

“好吧,你也没什么包袱啊,没那么多人靠你来养活。”

布莱恩说这话,好像军情7处有人计划借此机会干掉他似的。他是汉娜的弟弟,是最有嫌疑的共犯。我们得想个办法除掉他,但是还得让他的死看起来像个意外。他深深呼吸,他就知道咖啡只能让他更神神道道地多疑,但是他没有考虑到幻灯片先生的能力。(等一下:小丑,谜语人、中立议员和PPT之王?)布莱恩,先叫他这个吧,或许,对的,布莱恩好像特别擅长激发别人的多疑。

“圣玛莎岩岛有多大?”他问道。

“46平方英里。”

“接收游客吗?”

“小岛的北面对游客开放,南半部分是迪克里斯托福罗工厂和居住场所,所以不开放。他们会很含蓄地告诉你,不要踏足。”

“含蓄具体指的什么?”

“为了让分割线看起来更自然,他们没有建围墙或安排保安巡逻,任由野生动物和没有打理过的灌木丛活动生长。”

“没什么,我就只要跳进海里自己游过去就行了,对吧?”

“可以,但没人这么干过。想要住在那里超贵。没人想得罪岛主,不然你会被永远驱逐出岛。他不太管宾客名单,但可以拒绝不受欢迎的来客。”

“那我该怎么去见他?你肯定已经计划好了。我到了以后需要做什么呢?”

“你的身份是开曼岛皇家警察局的乔纳斯·伊戈顿探长,此行是向迪克里斯托福罗先生和他女儿打个招呼,确认他们一切安全顺利。但是伦敦的同事告诉你政府通信总部遭到意料之外的网络入侵,所以你问一下彼得什么技术可以拦截政府情报局所用的电子监视系统。”

“‘入侵’?这是我们给那件事的官方代号?”

“媒体都这么说,当然卫报不是。”他回答道,指了指莫德雷德手中的报纸,“总之呢,你现在去希思罗机场,于英国时间的半夜在开曼群岛的欧文·罗伯特国际机场降落。那里会有人等着你,带你认认路,转交所有文件。他或她会回答你所有的问题,然后开车把你送到坐船的地方。你于英国时间凌晨3点到达圣玛莎,当地时间9点。会有一辆出租车在港口等你。你的房间订在圣玛莎巨石岛对面的阳光酒店。显然,你不能露出疲态,因为对于彼得·迪克里斯托福罗来说,你只是从开曼岛过来,所以最好在飞机上睡一觉。”

“如果这件事出了差错,我怎么从岛上撤离?”

“我们不希望出什么错,但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你有直通开曼岛皇家警察局加密后的通讯途径。如果打不通的话,我们会在你抵达后失联的24小时后派去强力援军。迪克里斯托福罗荣伤害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尤其他如果和这件事有关——可能性非常大——就更不会动你了。”

“‘如果’,这是你的估计还是官方的说法?”

“这座大楼里没什么‘官方’,约翰,你早就应该认识到这一点了。但是我能告诉,所有位高权重人士都和我想的一样。直说了吧,我指的就是鲁比·帕克。”

“我已经和迪克里斯托福罗有预约了吗?还是需要我自我介绍?”

“开曼警察局会在你到达欧文·罗伯特机场,在你去圣玛莎的路上时提前打电话和他预约的。”他从桌子的另一边递过来一个文件夹。“这里有为你的飞机行程准备的阅读资料,还有飞机票什么的。去安柏那里领一把手枪。凯文会在一小时之内准备好,开车送你去机场。他会来叫你的。我猜你已经打包好旅行箱了。”

“呃,等一下,你刚刚是说手枪了吗?”

“是啊。你想起谁了吗?名字里带着两个0一个7?”

“我不带枪。”

“什么?”

“枪太占地方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想。带枪应该让你觉得与众不同。你是被选中的幸运儿。在这个国家,除了警察,还有几个人能够公然带枪?”

“我不知道。”

布莱恩坚持说:“如果有人向你开枪呢?”

“那我就躲开。你看,我射击的准头不行。而如果我遇到对我怀有敌意的人,我只有在完全坚信自己没有任何其他选择的时候才会开枪。”

“你说的对,这是一般来说的惯例。所以呢?”

“所以?所以我什么时候能‘完全坚信’一件事情?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我没法狠下心来开枪,我们两个为了枪扭打起来,结果十有八九就是我把自己的性命丢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才不带枪呢!”

布莱恩耸耸肩:“好吧,反正我告诉你了。你自己去和安柏解释。”

“安柏也不希望我死在她给的武器下。这样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如果你刚刚说的是对的,那么这件事情肯定经常发生,那么她早就该崩溃了。如果确实不擅长用枪,那么你就应该多练习。坚持不带枪不是长远的办法。如果遭到他人威胁,完全可以朝着对方的脚面开枪嘛!没人规定每次都得对准心脏。”

莫德雷德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你说的有道理。我会考虑考虑的,下次吧。”

“随你便吧。”

“我真的不是针对你。”

看得出来,布莱恩非常希望他配枪。也许他正在写一本小说。人们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他们来这里工作两三年,有时候就几个月,就能写一本间谍主题的惊险小说,然后跟出版商夸口说自己在军情五处工作过,是个内部人士。他知道自己的猜测非常离谱,因为布莱恩大概从1905年开始就在这里工作了。但不能否认,现在写作也为时不晚。

他站了起来跟布莱恩握手。他伸手去拿装着飞机票的文件夹,余光扫到了布莱恩的稿纸。其中一张的标题抓住了他的眼睛:《柏林的艰苦岁月》。下面还写着‘第一章’。他一定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因为抬头时发现布莱恩双颊通红。他们什么也没说。

他决定先不开机,直接去见安柏,因为开机会面对姐妹和父母的成千上万的短信和电话。他走过四条走廊,穿过一个玻璃门,里面是放有长椅的等候区,旁边是一个长长的柜台,柜台后面像是衣帽间。安柏是个身材结实的中年女人,带着红色边框的眼镜,正坐在一台电脑前打字。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上面的字,只能看清标题是大写加粗的‘第14章:来自敖德萨的旅行车’。天哪,她也在写小说。安柏看到他过来了,匆忙地把窗口最小化。

“我看过你的行李箱了,”她说,“没有问题,我已经把它送回前台了。”

“我能否不配枪呢?”

她看起来非常失望:“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我总觉得它会走火。”

“你不善于用枪是吧?好吧,我会给开曼警察局打电话,让他们把枪放回库房。但是约翰,你真得克服这种恐惧。跟菲利斯聊聊,她是个顶级的枪手,得过好多奖。”

“你说的对,但是我总是觉得,在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学过什么都没用。”

“这是没错!所以你才更需要训练,永远保持一个冷静清醒的头脑。”

他觉得今天是一连串地挨训。先是布莱恩,现在是安柏。但愿他一会儿出去的时候不会碰上鲁比·帕克。约翰,是时候改掉你那愚蠢的恐枪症了。我的建议是……

“我在你的行李箱里放了加强安全套。”安柏说道。

“谢谢,但是我——”

“有时候做爱可以创造机会,谁知道呢。这和享乐无关,只是工作所需。虽然在这次任务里,你很可能一边享乐一边工作。当然了,这也取决于你得和谁睡。”

“小说写的怎么样了?”他想不到其他转移话题的方法。

“哦。”她果然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我,呃——”

“我姐姐是个小说家,我就是挺感兴趣的。”

“你谁都别告诉啊。我大部分时候是在家写。但是呢,我现在写到了一个比较复杂的部分。”

“顺便说一句,我应该不会和谁做爱的。现在不同往常,见到女孩子的秘密花园算不上什么福利。”

她笑了:“看来我要把第12章都删了!”

他们又开了会儿玩笑,才互相道别。离凯文——永远不说话的男人——来接他只差半个小时了。他去了餐厅,里面坐着三个人,各自抱着个电脑。他买了一杯茶和一个司康饼,坐在了最近的桌子旁,把手机开机。六个未接来电,来自于他四个姐妹其中的三人。一个来自朱莉亚,一个来自梅布尔,是个来自夏洛特。哪个都不是汉娜打来的。

他先给朱莉亚打电话,问问她在挪威玩得好吗。“你能给家里打个电话吗?”她问道,指的是在赫克瑟姆的父母家,“你都去哪里了?”

“为出国一趟做准备。”

“天哪,你也要出门?不是泽西岛吧?”

“不是,在你把有可能的地点都数一遍之前我就直接说了,不是任何一个避税天堂。”

“爸妈都很担心你,在等你的电话。现在就给他们打过去!”

“好的。”

他没有给父母打电话,他打给了梅贝尔。“你好,约翰,”她说,也许是因为她比莫德雷德小八岁,代沟很深,梅贝尔对他的态度总像是对待陌生的叔伯。“能不能请你给妈妈和爸爸打个电话?他们很担心,需要找人说说话,但又不愿跟我说。我现在在意大利,事情也很多。”

“你在做什么?”

“无国界医生组织?还记得吗?我在这里工作?救助难民?”她说话的口气那么温柔,他都没法说她的语气里带了哪怕一丝的讽刺,“你能不能立刻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她又问了一次。

“好的。”

他没有给父母打电话,他打给了夏洛特。“你去哪里了?”她问道,“我不停地给你打电话,每次听到的都是你那该死的答录机。你到底看没看新闻?你是不是根本没想到,这件事是整个家族的紧急危机?你不觉得我们会疯了一样要联系你吗?你到底在想什么?这时候关机?”

“很高兴听到你的声音,”他说,“马库斯怎么样?”

“他挺好。小赛斯也都好,省得你再问。别想转移话题!你现在就给妈妈打电话,好好安慰她!”

“我就问一下,你为什么不安慰她?”

“你就是不懂是不是?如果你的手机关机了,她就会认为你也在泽西岛。你不在吧?”

“不在。”

“那你在哪?”

“伦敦。”

“典型的双子座!主星水星。你最好没在撒谎,你最好没在泽西岛。”

“不然怎么的?”

“不然……”他戳到了她的弱点,“我也不知道,但是跟别人说谎不好,我可是你的姐姐!”

“好吧。总之,很高兴和你通话。我想最好现在给妈妈打电话。”

“我爱你。很对不起,这样大声喊你。我只是特别担心爸爸和妈妈,真的。”

“是的,我也——”

“现在立刻给他们打电话!再见!”她挂断了电话。

汉娜居然没给任何人打电话,这有点奇怪。也许她觉得所有人都会让她别再丢人现眼,早点回家是正事。虽然对一个35岁的成年女性很难这么说话,但是夏洛特绝对能做到。莫德雷德给她打电话,本以为她的手机会关机,但是没想到,铃声响了三次,她儿科医生的丈夫蒂姆接了电话:“嗨!约翰!谢天谢地!”

“汉娜在吗?”

“她在泽西岛。你没看新闻吗?”

“我以为你和她在一起呢。这不是她的手机吗?”

蒂姆哼了哼鼻子:“她故意把手机留下来的。很不幸,我单位没法请假。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我以为这只是一次平常的抗议。你知道的,就像坐在星巴克啊,Topshop外的人一样,发发传单,唱唱歌。我本来以为几个小时就能结束了。天哪,谁能想到是这样?”

“可能过几天大家就都忘了。”

“在泽西岛没有人会忘!你还没听说吗?该死的索拉娅宣布下月月底将在小岛上举办地下演唱会,大概还有四周的时间。他们明显计划着待满这段时间。顺便和你说,千万别过来,记者把我们的房子包围了。单位给我放了一天的假,我明天可能还要去上班。去他的!”

“我马上要出国了。”

“你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你要去哪里?千万别告诉我也是泽西岛。”

“美国,工作需要,一个月前就订好了,我也没办法。”

“如果我是你,我会谢谢我的守护天使!”

“所以我们根本联系不上她?”

“我试着打给索拉娅,但她的电话关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电视旁边。她明令禁止我坐飞机过去,我也没有那么大男子主义,所以我还是听她的话。”

“明白了。如果你需要找人说说话,就给我打电话吧。”

“我有猫陪着呢,还能熬过去。顺便说一句,她还怀着孕呢。我们本来要告诉你的——”

“什么?猫怀孕了?”

“是汉娜。”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天哪,太好了,恭喜!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四天之前。”

“但她还是跑去了天杀的泽西岛领导革命!”

“善始善终。这是汉娜的座右铭。”

“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我们本想把大家都聚在一起在宣布。你父母计划下月初来伦敦的阿波罗·维多利亚剧院看魔法坏女巫。”

“看起来索拉娅走漏了消息。”

“你会不会转告你的父母?”

“你不想亲自告诉他们吗?”

“我觉得没资格传递好消息。我的妻子和孩子现在都身处致命的危险之中,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听着,汉娜可能有点不谙世事,但是索拉娅非常的聪明。她们不会有事的。”

“只能这么祈祷了。你也最好挂电话吧,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他挂断了电话。是时候面对最难的一关了。突然,凯文站在了他的桌子旁,一如既往地,他一言不发。有那么一会,莫德雷德假装自己没有看到他。他随意地把手机放在了一边,慢悠悠地喝完了茶,吃完了司康饼。

但是他不能一直拖着,他也不好问凯文要不要吃点什么,或者问他为什么不坐下。凯文只管开车。“你已经拿上我的旅行箱了吗?”莫德雷德问道。

凯文点了点头,转过身,走出了餐厅。

莫德雷德跟在他的身后,就在他走出餐厅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两个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都是小说,作者正在飞速敲打着键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