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稍微的迟疑之后,维多维尔接到了一段影像资料,这段视频资料的来源是隶属于阿格娜丝率领下的帝国第六天区舰队的一支虚空勘测舰队,即使是战火烧红了半条国境,扩张行动也不会停止。
帝国一方面彻底摧毁Σ旧有的腐化世界,一方面全部以星明帝国以资讯奇点爆发所创造的新世界来取而代之,为的就是不断扩张帝国的信息扰动力的影响程度和覆盖范围,这是“为文明在虚空之中争取一片生存空间”的一个必要而且十分重要的部分。
生活在极有可能成为污染扩散载体的阴影之下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这是……”在维多维尔的脑海之中,这段不知道是多少个信息记录点从多少角度联合拍摄的怪异世界呈现在他的面前:
直接从资料中来看的话,那个世界与帝国的重装堡垒世界有着很大的不同,它更接近原生世界的结构——在近乎深沉到纯黑的褐色本底太空之中,璀璨而壮观的星河在太空之中延伸到世界的尽头,形成了宏伟的脉络。蓝银色的光芒仿佛血脉一般在似有似无中隐隐搏动着,为这个庞然大物带来了别样而宏伟无比的生机。
星河之间,只有在资讯视角下才会显露出来的黑色信息联系线从世界边缘的一点向太空之中扩散开来。
而在滤掉光学感官,以直接的资讯视角来注视这个处于异样之中的世界之时,维多维尔则发现,在这个世界之中,大大小小的智慧热源则在群星之中闪烁着,它们小到甚至不足以驱散行星的夜幕,大则足以向太空之中蔓延,覆盖整个星系,以及由星系组成的巨大“手掌”。
不过,最令维多维尔感到惊讶的是,这个世界的内部曾经存在着Σ的控制设备和强大的舰队,这些东西似乎还是全世界内均可见的。但是即使如此,发展程度、发展路径都彼此不同的文明们却并没有对这些强大的Σ造物抱有任何敌意?一切是那样的和谐与平常。在这段资料之中,维多维尔所感觉到的,那个世界的氛围与现有的一切都完全不同。
面对这相当明显的差别,他自己很难形容这种感觉,这恐怕是一串数字或者字符串描述不出来的。
在那些若有若无的联系线之中,那些Σ造物所洒下的目光感觉起来并不像是来自于绝对高位的压迫者,倒更像是一位严格的……父亲,他以严格而细致的目光扫视一切,在审视世界之中的一切智慧热源的同时,也只是站在远处,在无声之中保护着他们。
紧接着,一阵来自于精神底层的刺痛从维多维尔的感知之中浮现,一切场景瞬间破碎殆尽,受到污染,已经完全腐化变异但却又被暗星要塞强行压制的群星在宇宙中形成了充满亵渎与仇视秩序的庞大结构……
不可名状的黑红色二维花纹在群星之中不可控得扩散下去,智慧热源在这些似乎在表达着来自于虚空之中最纯粹最浓烈的恶意的猛烈照射之下蒸发,污染就像一股从山巅碾压下来的海啸,足以吞食天地,目力可及之处,光芒被旋涡吞噬,突然出现于黑暗之中的舰队则为这个世界的死亡送上了最后半程。
当最后一丝坚持也荡然无存之后,一道黑红色的晨昏线开始以无比迅猛不可阻挡的姿态瞬间切裂并碾碎了星河和包含群星在内的整片太空。
世界开始疯狂,腐化与变异随处可见,恒星就像由腐烂的肉块和粘滞的油膏所团成的敌意集合,然而在爆发之前,这些亵渎秩序的怪物便会在从世界之外呼啸而来的信息湮灭导弹的轰炸之下粉身碎骨,而剧烈膨胀的黑空间则在不久之后,一部分结构又会在自身还未崩溃的预留赋值之下骤然向内紧缩,黑空间会硬生生的撕裂自己。
仿佛已有实质存在的黑暗太空中,星河沉沦在黑潮冲击之下,而转瞬之间却又被暗星要塞强制催活,而后又更快的速度崩解,在崩解到一半,却又被外力强行糅合复原,即使合成之物已经不可名状,但是蛮力却仍在执行任何已经完全混乱但是却唯一保留下来的底层信息。
一切都充满了矛盾,一切都在互相攻击,毫无理智和秩序可言的庞大舰队似乎变成了被以难以理解的手段扭转、拉扯、挤压揉碎重组无数次但自身存能仍在的弹簧一般。
剧烈,矛盾而无助得向周围的一切倾泻自己甚至在违背自身意志的腐化力量,难以被理解的信息风暴在秩序最后的抵抗和死潮无孔不入无坚不摧的猛烈催化之下剧烈震动,万事万物被撕碎重组,循环往复毁灭走向初始,初始却又从沉沦于黑潮,创世大爆炸的辉光都不足以驱散这一切。
随后,在最纯粹的光与热中,仿佛干涸的血纹般黑红而充满了血腥、暴戾与压抑的气息的死潮阴影肆意蔓延,群星从颤抖的太空中升起又落下,它们就像一只只弥漫着恐惧的眼睛以及大张的嘴巴,面对这难以理解却又不可阻挡的破坏发出了无声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迎面看去,这些传播着不可名状的诡异的群星似乎将视线一条条集中在了正在拍摄一切的探测器阵列之上……
一切都消失了。
“舰队正在前往目标,更加强大的虚空阵列显示那个世界之中有敌方舰队,但它们的资讯总量却比我们当前所记录到的“移动的疆土”舰队集群信息量和信息密度要小得多,疑似那些数量巨大的战舰没有活性,也没有完成自身组网。陛下,您看这个……”
“我已经检查过了,这其中没有任何会对帝国人造成生命危险,或者灵魂心智损害的隐藏存在,或者导致认知畸变的信息结构——除去可能会使得心智不坚定者产生微弱的动摇之外,它本身不存在畸变性认知危机。”维多维尔习惯性的稍微摇摇头。
“我只能够从直接的理论结构上来解读资料中所显示的一切,它看起来像是某种程度上的旧日世界线展开上浮或者世界末日之后,原本线型发展的一切在开头与结尾的自然原有约束崩溃消失之后,自身定义缺失闭合而引发的闭环资讯展开,但是有所不同的是……
它的存在性实在太低,资讯结构也太过虚化,从我个人看来,这些场景虽然与世界极可能有关,但是能够将这些场景再度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原因或者诱因,应该不是那个世界本身。”
“也不是幻境重现或者直接投影到心灵之中的心灵投影一类的,也如同陛下所说,这并不是世界末日之后的闭环资讯展开。”
第十,第十一和第十三天区的鉴定结果也相继出炉,多科特、卡西娅和阿芙拉名下的三大天区代表着帝国当前的幻境系、心灵与灵魂系和泛时间系技术最深的感悟与最强大的论证应用水平。而在确定这看起来异常宏伟但实际上却根本没有多少存在性的画面与他们所掌握的验证技术毫无关联之后,他们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主意。
“……陛下,我虽然看不清这些画面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在我看来……这个场景就像一个梦一般。”
“翟卡希尔,解释你的看法。”
“简单来说,这个世界之中所诞生的场景是一场……或许是噩梦的场景再现,造梦者应该是Σ文明之中的一部分——这与巨型生物死后身体部分结构还能勉强维持一些生物电流或者植物神经反射一样,更别说这个根本无法窥探全貌的庞然大物了。
它甚至可能已经被从秩序层面上抹除,但是某些地方来讲它还没有死透,而借助某些残留下来的影响,一些最后的理智可能还能够回忆得起那段最后的时光——而在秩序结束之后,那些残留下来的,飘荡在无形之中的灵智也失去了控制自己力量的能力,而他们自身的高级智慧活动也已经完全消失,因此……他们有可能会被困在从最后的辉煌到腐化变异之中并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无数次轮回这个噩梦直到自身死去……”
“虽然场景很复杂,但是承载这些记忆的,是作为庞大超个体的整个文明,而在如此虚幻,存在性低到甚至可以被认为不存在一般,无法对现实世界造成任何影响但却又能够向我们传递一些信息的这些噩梦场景轮回一次所需要的精力和时间可能并不长……
陛下,请允许我这样说下去,我能模糊的看到一些内容,但是更细节的部分我看不清也讲不清楚——这些场景或许已经在背景之中无数次轮回,在噩梦之中,群星已经无数次在扭曲的异样空间之中升起落下。但是,由于那些噩梦太过虚幻,难以与现实世界互动,可能是碰巧,我们才能够看到当前的这一幕幕场景。”
“……令人感到有些不安,但……确是最合理最有可能的猜测。”维多维尔细细解析了一下其中的信息结构之后,便暂时肯定了翟卡希尔的猜测
世界本身的不确定性与生俱来,世界线存储库便是这一性质的一项极端化应用所诞生的超级存储器。
曾经帝国的宇宙基准稳定锚并不了解这些,设备只能通过强行约束住世界之心来控制世界,但是世界之心本身的演化方式,当前的帝国对它的了解可还是十分粗浅的。直到经过技术极致推演模块的“解释”之后,帝国才多少了解到了世界的一部分更深层结构和其中的秘密。
底层世界线其实就是现实世界线的一部分,或者说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构成了底层世界线,那些世界线受到权重影响而很多可能与主世界线相类似,甚至可能是主世界线的未来化演化趋势和过去某一部分的存在结构——简单来说的话,那些游离于主世界线之外的、剩下的世界线,很可能就是主世界线的“梦”,还有主世界线在过去与未来的投影。
强观察者效应在直接对应宏观的时候可以在极大程度上增强现实世界的稳定,但是越将强烈的观察意志锁定于一束微弱的信息波动,它就越发的不可确定,这是因为强观察者效应会对微量的资讯产生巨大的外源冲击,而受到越强的冲击,这些资讯结构的变异程度就会越剧烈。
而对于稳定世界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世界化作一个个层面,从任何层面以最完善最全面最强大的目光钉死一切。
宇宙基准稳定锚可以看穿世界的一切结构,因此它可以被看作是最宏观的稳定观察者——通过世界之心和世界信息线共鸣,宇宙基准稳定锚观察世界的方式本身就是在均匀而稳定的观察整个世界,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一个连续而稳定的结构——绝大部分资讯因此被镇压在宇宙基准稳定锚经由世界之心演化之后所匡正的现实之中。
但是即使如此,也仍有少量资讯会产生权重波动与概率跃迁——当演化到一定程度之后,底层世界线所形成的,现对于现实的虚资讯投影在现实强度波动之后照样有可能上浮——取代还是蒸发就不好说了。
“如果说那些影像不是世界本身发出的,而是Σ残骸所做出的噩梦……”细究其中的细节的话,维多维尔心底也不禁划过一丝阴影,虽然Σ整体秩序现在已经近似毁灭,但是他很清楚,那些在黑暗之中颤抖的群星所形成的无数只眼睛所传递的那份隐藏的感情不可能是群星本身演化出来的……
“那么我们就终结那些可悲的意志悲惨的轮回吧,在这“生与死”的夹缝中挣扎了那么久,它们也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