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海造就的影响被真正肃清以前,远征不会停止。
浩瀚深邃的破败世界网络间,无数亮点绕过并不连续的断面,它们光滑的秩序场似乎是完美的。
……
在行动之中,温柔与暴力共存。
面对被腐化的世界中各异的文明,神明会小心谨慎的给予他们隐秘,但却能安抚灵魂最深处的不安的温柔呢喃,而这些文明也会被神以最精确最谨慎的手段从被污染的腐化世界中一点一点小心的下载、分离、切割出来。文明所积攒的一切,历史记忆,未来展望,技术资料,意识理解,文化艺术,从古至今再到未来的一切星象与可能,甚至是某些被尘封预言中的概率事件……在这些方面,事无巨细。
而当面对已经背离秩序,已经被乱海污染彻底腐化掉神智与理智的危险存在,被腐化世界本身,以及世界之间已经被污染的超越影像时,秩序的力量就没有那么仁慈了——
资讯对宙炸弹矩阵的幽蓝色辉光将会从世界的源头开始点亮,跨越每一条世界线,照亮每一寸空间,每一刻历史,每一种未来,还有周围世界之中与之有关的、有继承性的有害记忆。腐化者的一切都会在不断增强的幽蓝色辉光挤压与烧灼之下粉身碎骨,化为消逝在历史之中的、被彻底扫平的灰烬。
神明的力量多种多样,其用处十分广泛,这其中也自然包括在必要的时刻动用绝对的暴力。实际形体与超越概念被擦除抹消之后,更加强大的叙事攻击将会接踵而至。从过往到未来,从注定到未知,一切被烙下了污染痕迹的高危存在,都将彻底蒸发。短暂的迷惘之后,神的队伍会继续前进。
神守卫秩序。
但是秩序是什么?
这个词能够包含的内容十分宽泛——从已经逐渐成型并成熟的,虚空中的现有的秩序世界体系,到在虚空层面真正意义上的无限世界之中曾经、现在、将来存在的无数个能够从这些环境之中诞生,并且能在这样的世界环境之中正常生存繁衍的文明——可以说,“秩序”无处不在。
对于站在这里的神明们而言,“秩序”的本质,或许可以被认为是已经被虚空创世纪方程承认的稳定世界们,能够在不遭受无妄之灾的情况之下稳定的存在下去;而生存于那些世界当中的,形形色色的文明在不受到世界法则之外无妄天灾破坏的情况下,能够遵循着它们所在的稳定世界之中的的世界客观环境与规律诞生,发展,消亡。
这些文明或许能逐步发展爬出家园,爬出距离的限制,最终成为能够跨越世界之间虚空天堑的跨世界文明之中的一员;或许在大大小小的错误累积之下,文明主体终于在某一刻崩溃解体,留下或多或少的幸存者团体在黑暗深空中继续挣扎求生,它们或许能够有朝一日东山再起,或许会自此一蹶不振并最终回归宇宙本身,成为整个世界物质循环的又一个轮回;又或许,在这些智慧诞生的那一刻,它们所在的环境就已经锁死了它们发展的可能——一处或许质量仅仅是比临界值大了千分之一的星球、大地或者模式稍乱的环境,就能永远剪去生存在这些环境以内一切生命的翅膀,让它们再无机会拥抱群星。
这个约束之下发生的一切都是秩序运作的一环,文明,恒星,星系团甚至是世界的生死明灭都是如此。万事万物的生灭轮回中,幸运,平庸与悲惨并存。对于某些种族某些存在而言,或许这并不公平,但是在虚空里,哪里又曾经真正有过绝对的公平呢?
......
作为虚空之中最强大的种族,秩序的缔造者、扩散者与执行者之中的一员,神明的意志与视线没有尽头。
相比于最初的迷惘和混沌,现在的秩序历经数代超级文明甚至是顶级文明的不断搅动与修正,稳定的环境早已成型,泛泛来看,这不失为一个仍然美好的时代。
但是,这样的秩序世界网络之中并不平静,虚空中的无限可能使得在秩序的空挡与漏洞之间,反秩存在仍会出现。乱海灾难更是如同跗骨之蛆,它们在明面上即使能被秩序的力量抵挡在世界之外,但是漏洞总会从传说的稳定阴影中渗出。
而对神而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对于神明而言,自身死亡,回归虚空,也是秩序轮回的正常一环。“神性权柄”的拥有与否或许划分了真神与凡人之间的差别界限,但是神从来都不是一个被确定的称谓——决定一个强大的文明有没有资格被称为“神”的因素,更多的是文明的所作所为以及它们所承载的思想,而力量,只是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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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诺顿感觉自己的所见所闻,正在逼近自己的记忆与认知处理水平的极限。
克林卡文明拥有着至少数十亿年的历史,而自己从意识苏醒直到现在,这具身体的单体寿命也已经至少有数百千年的跨度。而算上与自己,以及对自己负责的整个文明最高统合团体所蕴含的文明超意识,自己多多少少也算见证了文明从诞生到爆炸式发展,从瓶颈到自我毁灭的边缘再到重新拾起希望这一系列历史跨度巨大的事件链表。
然而就在这数千年之内,他所经历过的一切,就已经超越了整个文明数十亿年所积攒的一切事件之和。
神明的做法可以说令自己所在的整个文明都大开眼界,跨世界层面上的文明转移几乎可以说是被一道传送门彻底解决的,这道强大的神力传送门将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独立世界完全联系在了一起。
通过这道传送门,已经沉寂许久的克林卡文明本体迅速复苏,并且以就连神明都感到赞许的态度与速度,在短短数百年之内完成了整个文明的复苏与整合。
在文明主意识或明或暗的不间断协调之下,克林卡舰队以惊人的效率完成了两个世界之间的超大规模文明物资转移,工业基础,基地模块,人口与文明曾经的一系列衍生体。力场飞船轰鸣着前进,空间振动波与虚实力场笼罩了一颗又一颗天体,包括承载着文明塑像与文明记忆在内的,成千上万的星球被功率强劲的牵引船缓缓拉离轨道并送往新的世界——它们会在新的世界之中找到与曾经一样的环境作为归宿。
在文明曾经即将放弃生命的那十几万年之中,文明历史所跨越的信息总度与信息集度都高到难以想象。回想过去的经历,埃诺顿甚至多少感觉到,在文明从舰队折戟沉沙再到内战和沉默直至现在这短短十几万年之中,文明的充实度甚至可能高过了曾经数亿年的历史合集,而文明的整体见识就在这十几万年里也同样超越了旧有的整个体系。
经历过如此的震撼之后,文明已经解除了麻木。而在这之前,文明已经将高效、冷静,注意全局的谨慎态度真正铭刻在整个灵魂所形成的,能够影响每一个人的处事心态中。这些因素的保全,使得这个足够爬满宇宙的文明没有在这规模巨大的转移之中出现一起意外人命事故。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文明以相当高的效率将自己的一切扎根在新的世界中,确认文明技术体系未从根本上遇到推翻性质的重大挫折,确保文明超意识稳定冷静之后,埃诺顿,以及曾经的克林卡帝国议事会中超过三分之二的领导个体、文明超意识的承载者才能放心的暂时离开文明本体,并在确保联系的前提下一直待在神族的战舰之中,神明们的建议与命令。
按照神明与自己的约定,文明在神的帮助下可以存续下去,但是在神的整体判断之中,文明现在是“有罪的”。祂们现在正在进行一场规模据说史无前例的远征行动,克林卡帝国需要在神远征的过程之中帮助神明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直到达成神律所约定的某些平衡……
“神律换算公式究竟是怎样的……”
“我们文明的未来……”
“有没有可能……这些也是某些空头意义,帮助从来都不是义务性质的,可现在……坦白来说,这些神与我们猜测之中的整体形象与……行动方式的差距很大……”
在无数世界之间穿梭的银星长剑编队之中,这些暂时跟随神明的克林卡帝国领导者一开始也有过谨慎与担心或者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自己也都还没能彻底接受这一切。
不过,既然现在文明已经复苏,那么他们就必须要尽到自己的一切责任,毕竟他们要对整个文明的存续和发展负责。
恍惚间,海量的、他们曾经从来没有见识到甚至是猜想到的环境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环境承载之下可以说千奇百怪的自然存在,自然现象,世界法则以及形形色色的文明占据了他们全部的思考线程。
神的影子组建起的小队在不同世界之中的不断跳转,处理、整合沿途的一切事物。这些凡人出身的文明统治者们面对越来越庞大的记忆库与知识链,也不得不拼力榨取自己的所有思考能力,甚至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塞进那些在自己意识之中不断跳转的图景,来尽可能多的从那些自己的文明从未见过的情景与环境之中或许可能对自己有用的知识……然而很快,就连这样的思考缓冲也不得不被放弃。
埃诺顿本身还在拼力坚持着,但是他的下属却一个接一个的不得不去休息——神的战舰内,这些凡人们仍然可以感觉到类似于时间的某种流动,而在或许是曾经的“数年”之内,这座强大的天枢旗舰就能够跨越可能是上亿个世界并处理每一个世界之中的一切事件。在几乎疯狂的跳转之中,庞大的知识海洋正在变得越来越不可名状。
……
“陛下,您……真的不需要去休息一下吗?”一个身着克林卡军服常服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埃诺顿的身边并关切的提问道。
“不必了,勃利波克,我没事,并且,我们还没有完成任务,总要有人留在这里坚守……”
“陛下,您的身体多多少少已经是被进行过二次改造的了,曾经的放弃肯定已经伤害到了您的躯体和意志,哪怕现在我们的技术手段在一定程度上修复了您的躯体损伤,可是……”
“没有那么多的“可是”,元帅。”埃诺顿抬手打断了勃利波克的劝阻,“你应该知道,当我们踏入这艘飞船的那一瞬间,我们就已经有许多地方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否则,别说去看那些在每秒钟数十万次跳跃的图影了,我们甚至都不可能站在这里——看看这些流动的光芒,看看这根本没有空间深浅感官的房间,就在不久之前,这些内容对于我们而言可都是绝对的不可名状,不可理解,这是恶意之外的超越,想一想都很危险,别说直视它们了。”
“确实如此,虚实世界线跳跃的过程中我们就曾经记录过大量的疯狂症状,面对不断跳转的,混乱而模糊的世界线夹缝图景,经常会有人发疯……所以我们的飞船没有直接的光学观测通道,也没有太强的光学检测手段,并且这些设备在世界线跳跃的过程之中都不允许开机,而在对比世界线夹缝和现在的信息流变化……前者什么都算不上。我知道了,陛下。”
勃利波克微微弯了弯腰并向后退了一步,而站在那不断刷新的,能够直接将无穷的资讯直接投射在意识的神力投影设备面前的埃诺顿仍然挺直着身体,以一个统治者与学习者的身份,认真对待着从这些恐怕连自己所认识的“实体结构”都没有的设备之中流出的一切内容。
虽然勃利波克没有与自己的皇帝陛下正眼对视,但是他们本身所承载的文明超意识和这几十数百万年来建立在意识与灵魂层面上的默契和理解一直存在,这使得他们并不需要靠眼睛进行辨识,就能知晓彼此之间的一切。
虽然皇帝陛下的斗篷与斗篷附带的、几乎可以遮住整张脸庞的兜帽在这几千年里从未摘去,但是在文明开始变动的那一瞬间,衰老与疲惫的感觉就在不断从这位老人的身上蒸发,就像逐渐被逼出身体消失在空气中的病魔。
那件曾经被隐藏在斗篷下的宽松长袍则被帝国军装常服取代,兜帽之下所流露出的不再是腐朽与阴鸷,而是冷峻与锐利的气息——这是帝国军人在漫长的时间之中,自然而然所积淀下来的气质的自然外露,当一切约束被拂去,这些重获新生的人们最本质的气质自然会重新流露出来。
“勃利波克,现在看来,你有没有开始理解到,神们真正的一切与我们曾经所想的一切差距是如此巨大的原因?”埃诺顿突然转过身来,直直的盯住了身边努力对抗自己轰然作响的意识体的帝国元帅,无比认真的问道。
“额…我们太过主观了?我们对于神明的猜测有太多部分只是根据自己的猜测和行为进行的臆测推演?我们之间彼此相差的层次太过巨大?”
“绝大部分表象的确如此,不过在我看来,你注意到了这其中一个关键的因素......”
一边说,埃诺顿一边用意识轻轻呼唤眼前的巨大资讯投射仪,在授权被验证通过之后,整座房间的一切习惯性约束彻底消失的干干净净,幽蓝色的流光混合着富含韵律的,某些排列组合十分有规律的循环符号组成了一片相比于之前更加深邃更加难以琢磨的巨大房间,而埃诺顿的意识波动也吸引了所有人对此的注意力。
“首先,我们思考一下……我们曾经所在的位置。”埃诺顿一边在意识流中回应着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一边将投射器之中所积攒的、来自数百亿个不同的世界结构的相关资料与记忆投射在这片由可控的神性力量所搭建的深邃广场之中。
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泛起了一层微弱的蓝银色光芒,这层微弱的光芒不断滤去周围越来越强大的真神辐射,以避免这群可谓十分普通的凡人被神力彻底烤焦。
世界的投影按照只能被超维逻辑结构才能描述和解析的方式密集的排列在这方寸之间深不见底的神力空间之中,深邃,玄奥,不可名状。
“包括我在内,我也根本没有理解我们之间真实的层次差距究竟在哪里——但是看的越多,我越感到敬畏。”在众人的感知之中,埃诺顿眼前闪过的,仿佛不是成千上万的世界记录片段,而是近在咫尺的亘古类星体那规模大到动辄数百万光年的广阔吸积盘。
“我们仅仅只是生活在一个宇宙之中,而且仅仅是那一个宇宙,我们还没有看透多少内容——我们能理解的不过是最直接的表象和一层稍微暗淡的影子,我想我们在那个宇宙之中也就做到了这样的一个层次,即使没有瓶颈,在这段时间内我们恐怕也不会再发展太多——而我们看到的这些又是什么?”
“……每一个投影,每一块片段,它们所对应的都是一个又一个比宇宙层次还要高一些的存在!而这样的影像,在我们面前数以百亿计的排列开来……”
“多少年以来,我们的科学家早就已经证实,无论我们如何幻想,如何对我们未知的东西进行塑造,我们最终生成的模型永远能从客观的世界之中找到答案。做梦的时候,发散的意识有可能会穿梭于不同的世界线之间,进而带来一些来自于其他世界线的资料,而这些资料原来被认为是天才自发“创造”的,但是我们最终确定,一切都来自于客观现实。”
“这些神明经历了多少?祂们会见识过多少不同水平不同类别的客观存在?祂们恐怕并不需要尊重多少我们生活需要遵守的规律……”
“这段时间相比而言并不漫长。这一艘飞船,就已经带着我们经历了这些内容,甚至有可能不是为了照顾我们的话,这座飞船的速度其实还能更快。”
“神明们生存了多久?又有多少神明在这根本无穷无尽的世界之外记录着一切?祂们的基础超出我们多少?又在以比我们可怖多少倍的速度发展着?”
“我知道,仅仅只凭借话语,这很苍白,而现在看来意识流也并不能彻底同步我的一切感知了,或许是在最初接触的那一次经历中,那位伟大的女神就已经永久升华了我的灵魂……啊,内容停止刷新了?”
“......区域性质的任务结束了,我们现在要暂时返回当前的前进基地进行区域性情况汇总,同时,这次还有一些比较重要的情况与可能会与你们交代。希望在这段时间里面,你们已经根据这些资料大概对自己未来将会面对的情况有一个大概的基础和心理印象了。”
神明的身影出现的瞬间,那台位于已经活化的房间之中最主要位置的资讯投影设备几乎在同时停止工作,幽蓝色光辉与循环排列的复杂神文成为了唯有的、为这间房屋带来光明的存在。
“根据精神观察记录和不确定防护措施的运作状况来看......你们种族的精神适应能力和意志强度还是很不错的。”在稍微观察了一下房间中打起精神围拢过来的几个人后,东华星烁的神性投影微微点了点头:
“虚空之中虽然有许多相对固定的生命模板,但是由于这些模板在不同的世界之中形成与发展也会产生相对的变化,这就导致每一个种族在面对神性力量和神文神言时抗性有所不同......有些种族,即使他们的发展水平比你们还要高一些,但是那些种族的个体即使给予这些防护措施,呆在这里用不了多久也会发疯,相对而言,你们的状态很不错。”
“至于说可能产生的晕眩、幻听或者是一些古怪的梦境,它们都是适应性的体现,稍微给予一些时间让灵魂和意志适应就可以了。保证大目标的前提下,我们可能会航行的稍微慢一点,在这段旅程之中我们有时间,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提出来,我也可以帮你们再讲解一下,你们在未来可能要经历的事情,还有一些需要时间与视角来逐渐理解的“超前”价值观。”
“......神,请允许我首先询问一下......您们是帮助我们的文明能够复苏的恩人,如果说需要我们的文明去做些什么,我们自然会全力以赴,不过还请允许我冒昧,如果我们的需要因为“赎罪”而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我们究竟需要如何去做呢?”在一个极其短暂的眼神交换之后,勃利波克上前一步,并稍稍将自己的皇帝挡在了身后。
“还是有所戒备啊......这倒也很正常,毕竟你们作为一个文明的管理者,没有戒备与谨慎才说不过去,毕竟在那第一次极其短暂的接洽之前,你们即使一定程度上在梦境之中感知到了我们所造成的影响,但是实际上你们的文明在那之前并非信徒文明,更不知道我们切实的存在情况,这个需要时间来慢慢磨合以及建立信任,不用隐藏这些,我们都见过更都能理解。”
“......而且其实你们在这里隐藏也没用——神的眼睛足够看穿一切,在这里我们彼此之间都没有必要遮掩——包括我在内,神族没有在任何层面上,在重大问题之中欺骗你们的必要,其一,那没有价值;其二,一个谎言的确立,即使是我们也需要用更大的精力和很多谎言去纠正,这没有任何必要。”
身着白色长袍的圣洁身影稍微摆了摆手,在战场上暴虐无比的幽蓝色雷霆温顺的缠绕在他的指尖上,就像烛光一般温柔无害。
“那么现在,回到你最直接的问题上,勃利波克元帅。首先,我认为或许你可以把“赎罪”的这一观点看的轻一些——在这一区间,克林卡文明在两个时间节点上的前后变化直接关乎于虚空之中两个曾经几乎平权的顶级秩序系统。在最本质的秩序观念之中,两个超级系统之间的原则性观点是一致的,但是其中存在部分细节差异,例如对其他文明的非管理性灭绝战争还有种族灭绝等等——顺带一提,我们对它们的管控很严格,而我们依照的神律方程对文明作出裁决的判断基准,也是看你们所执行的全部种族灭绝行为到底夹杂了多少不被我们认可的“额外手段”。”
“现在,在另一个系统的维持者彻底腐化崩溃,成为足以从超越一切世界的视角来衡量都彻头彻尾的反秩者。在阴影遮蔽之下生存的你们在并入我们的新体系之后,我们会要求你们在一定程度上为你们原有的部分“行为”付出一定的“代价”。这其中的深远含义,或许分步告诉你们会更好。”
“一方面,按照你们的文化之中曾经存在过的一些词汇,你们也可以将其理解为“投名状”;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你们的文明日后能够正常健康的存在下去——我们将你们曾经所在的那一秩序体系的缔造文明称之为Σ,而摧毁Σ文明的,则是一种被称之为乱海的可怕灾难,它会导致秩序崩溃,世界归零。关于那种灾难的具体情况,即使是我们也并没有彻底探明其中的一切细节,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乱海具有极强的秩序摧毁能力和蔓延扩张能力,并且它无形无质而且无孔不入,象征性、信息扰动力和绝大部分继承性行为都有可能成为污染扩散的跳板。”
“而我们让你们去做一些事情用以“赎罪”,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让你们在事件行进之中逐步产生对过去一部分经历的否认感,进而使得你们与过去在一定程度上屏蔽割裂开来,清除可能残留在你们这整个体系之中的影响。实际上,这第二方面的考虑这才是更重要的部分。”
“而第一方面的考虑,则是为了尽可能确保在以后,越来越多像你们这样不同层次、不同水平甚至是不同生命形态的文明在较短的时间里面进行大规模接触甚至是融合的时候,能尽量减少文明之间的摩擦和强度过高的碰撞出现的可能——基本上,需要我们进行真正的平等独立交涉的文明,这些存在在他们所在的环境中都是佼佼者,并且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所有的此类文明都进行过种族灭绝和文明兼并或者单方面灭行为亡。这些被历史积淀推动而最终形成做法,以及文明内部心态形成的孤性优越感,没有洗练和敲打,是不可能在短时间里被挫掉的。”
“原本在正常的情况之下,我们的经验公式并不允许这样大数量的同级文明在短时间内进行接触甚至是兼并融合,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我们不得不在较短的时间内并入紧急状态的法则,同时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直到我们确定虚空之中蔓延的乱海灾难强度已经下降到短时间内不至于再完全威胁你们这样水平的文明存续活动为止......”
“至于说具体要你们做的事情......很简单,你们也知道了,我们的战舰正在穿梭于一个个世界之中,并尽可能将那些有可能继续发展下去的文明同他们目前存在的、受到严重污染的背景世界隔离开来,而仅仅是我们这一支小队,在这样短的时间里面就处理了数百亿个世界——而我们有至少比一大三十个数量级的同规格小队在彼此可以互相沟通的世界网络之中活动——回想所有的前提,你可以好好想象一下这次的行动规模到底有多么庞大。
“神的精力也最终有限,我们需要面对与我们同水平,甚至在某些方面比我们还能打的Σ腐化亡灵舰队,Σ文明完全可以说在很多方面在最后的时刻走在了我们的面前。因此面对那些腐化幽灵,即使是神也需要全力以赴。我们不可能在不断远征的过程之中不断抽调我们的力量来观察维护那些存续可能并不长久的泛文明集群,我们每放慢一步,就会有很多生命死亡。”
“同时,不夸张的说,我们对常规秩序世界影响太大,我们是万法的标杆,秩序的最高管理者。我们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世界之中的概念法则等等一切都将会立刻以我们为标准运转。”
“因此,我们需要你们来充当监护人和观察者的角色。你们的任务就是记录被收容保护的常规文明拥有的行为模式和发展可能——我们会将最基础最原则性的行为准则告诉你们,在这些绝对不可触及的明确原则之外,你们需要对其进行自行认识和掌握其他的弹性行动准则——要谨慎认真的对待你们的行动以及你们的一切想法,在你们逐渐发展成熟之后,这些思路与行事准则都是你们专属的宝贵财富。”
说到这里,东华星烁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要知道,虚空之中根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绝对正确”的规律与准则,一切概率与行为模式最终都只能由无数的结果所堆砌出的规律来进行判断,虚空行事往往只能唯结果论处理。”
“我们见过很多跳出世界的文明,甚至是已经可能成熟的跨世界文明,他们明明拥有相当光明的前程,但是最终却死在了各类意识形态与哲学板块的彼此撞击倾轧之下,为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准则而断送自己的前程——秩序轮回之中,这也是相当程度上的常态,我们也用过各种各样的姿态对他们提出过不同的警告,但是最终,能够拯救这样的文明的,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的思想,现在我虽然已经将警告留给了你们,但是你们也是有可能在歧途之中兜好几个圈子,才能最终找到属于自己的发展道路。世界之内与世界之外,仅仅是相隔一层数学屏障,但是在这道屏障的内外,一切都将发生变化,规模大到不可辨认。”
“原来如此......我冒昧了。”勃利波克微微弯腰并退了回去,“感谢您的解释。”
“那么,神,能请您稍微讲述一下,凡人与神明,我们之间的具体差距......究竟在哪吗?或者说,我们对神的想象与实际认知之间差别巨大的原因?”埃诺顿微微弯腰但不卑不亢的问道。
“我们的文明之中也曾存在过神话,但是就我们现在看来......那更像是我们对于我们还未能做到的一切事件所投入的希冀幻化凝固而成的概念,那更像是我们以自身为模板,按照我们的某些猜测和幻想胡乱捏造的某些具有强大力量的化身......那些梦境也是,我们感觉到了某些来自于理解之外的投影,那些投影使得我们感觉到某种预料之外的安宁,但是知道那一次简短的堡垒会谈,我们之间才有些初步的互相理解......还希望我没有冒犯,“神”这一概念到底对应着什么?而为什么“神”的影响力......会如此巨大?”
“直接就到这个概念层面上的问题了啊......这个问题说复杂很复杂,说不复杂原则上也很简单——”东华星烁轻轻拍了拍手,幽蓝色的光影很快就组成了硕大的超空间秩全息影像显示模组:
“真神与凡人的区别并不来自于力量,也不全来自于位阶,真神拥有一种独特的高位阶资讯力量:“象征权柄”,或者说“神性权柄”,这是区分真神存在与非神存在最根本的条件之一,根据我们,以及所有我们曾经记录过的超级文明的所有研究资料显示,目前的真神神力全部来自于虚空意志所进行的“生命晋升”。”
“这也就是说,目前而言,一切的真神、一切的神性衍生产物,包括神力、神仆、神造生命与神力影响等等一切在内,这些存在的最终源头都是虚空意志,神性权柄无法依靠没有神性的技术手段进行分割或者复制,也没有办法在脱离虚空意志的前提下独立制造。至少目前,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来自于已知神族和虚空意志直接影响之外所诞生的、真正意义上的“神性造物”,我们的诞生,我们的力量,我们的一切,有属于我们的源头和规则……”
在神性投影的控制之下,活资讯显示之中,一张无限延展的巨大薄膜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的视野之中。
“如果说将世界比做成一个个空泡,那么虚空就是完全可以兼容任何形态的泡泡存在的无尽汪洋,如果将虚空比作为一张绝对为零绝对不可描述的薄膜,那么任何秩序都可以被认为是从这张代表着“零”属性的薄膜面上凸起上浮的某些点——怎样理解都可以,因为我们这些秩序生物无论如何都只能从秩序的角度,来观察虚空之中存在的无限秩序。”
“我们或许能在观察虚空的时候窥见到某些波动,但是从那些波动诞生的一刻起,我们的观察就已经失去价值,虚空包含着一切,任何对虚空的定义都是正确的——只要这个定义够文明利用虚空,它就足够被称之为正确,反过来,任何对于虚空的定义也都是错误的,除非我们能够将乱海塑造成某种确切的概念,否则我们从秩序的角度描述理解虚空就是永远片面和错误的,因为“不可描述、不可理解”本身也是一种描述和理解......用你们的话来说,像不像文字游戏?”
看着一位位拼命维持着严肃与认真的态度努力倾听,但是又确实无法完全理解这些概念的克林卡文明统治者们,东华星烁微微笑了一下,他摆摆手让众人放松:
“没有必要,这些概念回头等到你们的文明有了足够的技术与认识之后自然会有所理解,你们现在有一个大概的了解,方便你们的文明以后的“工作”就好——如果说把虚空比作一张无限延展的平面,那么在其中所衍生出的某些秩序类型就可以看作是无限长的直线——不同的存在拥有着不同的位阶体系,位阶最高的就是虚空本身,而包括各类超凡秩序,例如我们、我们使用的力量——别感觉到奇怪,我们本身的神力与我们的力量并不是统一的。”
“包括上述存在在内,还有所有能够在虚空之中任何秩序世界里面都能被认可的概念与法则和一个拥有完整结构的秩序世界本身,它们共同位于虚空第二阶梯,秩序第一阶梯,而再向下,就是秩序世界之中的某些细节片段,例如世界之中的概念、法则、运作模式、物质与能量等等等等,它们处于最低位阶,你们现在完全可以粗暴的理解成,它们每一个位阶之间,都差了一个概念层面上的无穷大就好。”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大体区分,实际上这中间还穿插着大量的变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很多时候,你需要根据结果来重新完善你的认知体系,哪怕这个结果你目前看来只有单一的个例,由于虚空无限的基础,这样的个例最终也会有无限多个。根本无法预料,究竟在什么时候就会跳出一个切实存在但却又在挑战你们整个认知体系的东西。”
“回到你们的问题——我们并不是由于凡人的意念或者是思潮涌现而出现,我们并不完全对应着凡人的所思所想,我们拥有属于自己的体系与规则,我们遵从它们,我们并不遵从凡人内心的想法,而凡人内心对于神明的看法,恐怕往往会是你们自己的化身或者主要信仰。”
“至于说为什么我们的力量会有那么强大深远的影响......”
“你们暂且将其想象为我们能力的自我介绍——一部分的。”
“我们拥有的神力权柄可以说是虚空之中最独特的超凡扰动,而神力权柄本身的独特属性使得我们可以在接触任何世界的时候,就自动取代那个世界的世界之心,使得自己成为整个世界的最高领导者与绝对的秩序标杆,因此,无论我们前往哪一个世界,只要那个世界没有来自于超级文明所锚定的世界管理终端等真正意义上的世界管理设备,我们就能够成为那个世界绝对意义上的管理员——能够随意塑造硬件结构的管理员。”
“而我们这样所造成的影响也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作为神明,我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带有着巨大的象征力量与彻底修改世界现实的能力。在我们直接影响之下,曾经处于不同的虚空衍生环境之中的文明会不可避免的受到规模巨大的资讯冲撞。”
“例如,文明之中可能出现此前从未有过的雷霆信仰、自然轮回信仰或者生命信仰,严重的甚至有可能直接出现技术体系突变,比如说从使用火焰或者衰变奥术的文明直接转变为使用雷霆力量,或者忽然走上了生命与意识控制的技术路线——只要有轻微的接触,我们就有可能确确实实的造成这些影响,甚至是刻意压制也难以完全避免。技术体系突然转变对于文明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和震荡,你们应该是可以预想到的——你们仅仅是因为世界线的不断受损而出现了技术体系受限,但是最终造成的后果对你们文明的影响深刻程度,恐怕也仅次于我们的出现了吧。”
“我们太过强大,很多时候,压制力量也不能很好地解决一些太过细节,或者说不能存在强影响力的地方,我们的行动甚至可能不利于环境。因此,对于那些相对而言确实基础薄弱的低层次文明的观察记录工作就必须交给你们,你们可以自由行动而不会出现那么强大的扰动能力——至少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不会,我们会为你们挑选适合你们技术体系的操作空间,让你们能够一方面完成你们应该付出的代价,一方面也能在相对正常的情况下继续发展你们的技术路线——没有过分的阻碍,也没有额外的指导,至于说你们能再发展多少,这个就看你们自己有多大能力了。”
“那么,神,如果我没有在其中添加太多的个人理解的话......似乎你们并不阻止像我们这样的文明发展进步?我无意曲解您们的意志,如果是从我们的角度出发......曾经,我们会在一定程度上担心,倘若其他文明不断发展,那么它们很有可能就会在我们的宽恕之下迅速发展并重新超越我们。那样的话我们会陷入被动,因此我们经常是在这些事件真实发生之前就提前发动战争......我想知道,您们会如何看待类似的事情?”
“我们当然不会阻止文明的发展,我们甚至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形式不同的秩序体出现。”
“当一个文明真正站在虚空层面上看待无限的时候,就是那个文明旧有的一切认知观和价值观被彻底粉碎重组的时候,如果能度过这一次来自于自己的反噬,涅槃重生的文明会有更广阔的前途,在那时,许多曾经的想法本身就已经不再适用。”
“我们并不需要将手伸到每一刻的每一处。很多细节我们并不在意,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我们不需要,也没有意义在意。万事万物有自己的运作方式,绝大部分情况下,让它们遵循自己的规则运转比起我们插手修改它们更符合【尊重秩序】的意义。”
“当然,这是我们站在我们的高度说出的话语,我们并不要求你们也能这样做——安心吧,我们知道这其中的差距和立场的不同,我们更不会过于苛责。”